新常态背景下中国经济的结构性特征及改革趋向
2017-07-20刘向东
刘向东
·宏 观 经 济·
新常态背景下中国经济的结构性特征及改革趋向
刘向东
新常态背景下,中国经济进入中高速增长阶段,正值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关键期,中国经济存在许多不可调和的结构性矛盾,日益展现出不可逆转的结构性特征,更多地依靠内需特别是消费拉动增长,更多地向现代服务业主导的结构转型,更加强调创新驱动对经济增长的支撑作用。要适应、引领经济结构的这种转变,是更加强调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营造市场导向的政策环境,以推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处理好结构调整与经济增长的关系,稳步提升中国经济发展的质量和效益。
中国经济 新常态 供给侧改革 创新驱动
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经济维持了近30年的高速增长,这一成就被世界誉为“中国的奇迹”。2008年爆发的国际金融危机终结了中国经济两位数增长的态势,并使经济结构*中国的经济结构主要涵盖需求结构、产业结构、要素结构、区域结构、城乡结构等五个方面。因为区域结构和城乡结构体现二元经济结构特征,本文不再赘述。不平衡、不协调、不可持续的问题凸显。由于资源配置效率下降和资本报酬递减,使投资主导的增长不可持续,由于外需萎缩和要素成本的高企使出口导向的增长不可持续,而由于投资主导和出口导向增长的不可持续,造成制造业主导的产业结构不尽合理,由于消费加速升级和旧制度的僵化,造成资源配置效率和生产效率走低。经济结构向内需拉动、创新驱动和服务业主导转型,既是中国经济发展面临的内外部环境变化使然,也是中国政府主动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的结果。
一、中国经济面临的突出结构性矛盾
从需求结构看,以前中国经济发展较多依赖投资和出口拉动,但当前投资正遭遇资本报酬递减,出口正面临外需萎缩的挑战。以出口导向和投资主导的发展模式带来不协调、不稳定和不可持续问题,产能过剩、污染严重、经济增速下行和社会矛盾激化等问题越来越突出。中国人口结构变化和内陆城市财富增长正释放出更多的消费潜力,富裕起来的新一代中国人展现出与其父辈不同的消费特点,他们不再倾向于增加储蓄,而是倾向于借贷消费,且追求消费的质量。加速的消费升级造成结构性矛盾愈发凸显,人与自然的矛盾也更加突出。投资主导和出口导向的增长已不适应这种消费升级的需要。
(一)出口导向的增长旧动能难以为继
第一,外需疲软造成出口对中国经济的贡献度下降。以欧美日为代表的发达经济体改变过度借贷消费模式,私人储蓄率较国际金融危机之前有所提升,私人消费出现放缓或萎缩,出口导向经济体面临外需疲软的困境。国际金融危机之后,美国人开始着手增加储蓄并偿还债务,私人消费支出增长率维持在2%左右,而10年之前这一增长率超过了3%。在外需疲软情形下,中国净出口对经济贡献连续下降,屡次出现负拉动情形,如2011—2014年上半年连续三年半时间对国内生产总值(GDP)贡献均为负值(见图1),2014年全年净出口对经济增长的贡献率只有1.7%,远低于以往平均水平,2016年上半年进一步转为-10.4%。
图1 1980—2014年消费、投资和出口三大需求对GDP的贡献率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第二,发达经济体加速吸引制造业和跨国资本回流。以美国为代表的发达经济体正在通过强化劳动力和技术创新方面的优势,促使其制造业供给能力大幅提升。据美国波士顿咨询公司2013年8月发布的《美国制造业重拾竞争力》显示,美国将在未来6年内每年从欧洲、日本和中国等出口大国争夺700亿至1500亿美元的制造业出口额。随着中国土地、劳工、环境等成本逐步攀升,中国境内加工的制成品出口竞争力正在减弱,开始丧失了部分低端制造业务,这部分制造业投资呈现下降态势。
第三,中国加工贸易出口面临升级压力。近年来,中国出口增速出现较大波动。2012年出口增长只有7.9%,到2015年同比下降了1.8%,远低于此前10%以上的增速。从出口目的地看,随着发达经济体外需市场低迷,中国对新兴经济体、发展中国家的出口增多,其中2015年对印度双边贸易增长2.5%,而对欧盟、日本双边贸易分别下降7.2%和9.9%,其中加工贸易进出口下降了10.6%。从出口结构看,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额比重开始有所下降,资本密集型产品出口额比重明显上升,高新技术产品出口占工业制成品出口比重大幅提高。2012年机电产品、高新技术产品占出口比重分别达到57.6%和29.3%;到2015年,机电产品出口占出口总值的57.7%。高新技术产品出口增速已超过低附加值产品出口的增速,迫使出口结构开始由过去劳动密集型的低附加值产品生产转向技术、创新和绿色经济密集型的高附加值产品的生产。
(二)投资主导的增长模式不可持续
第一,投资主导增长模式的弊端进一步凸显出来。为了应对金融危机的冲击,中国政府实施了大规模的信贷投资,对稳定经济增长取得一定成效,但高投资主导的粗放式增长模式往往带来难以消除的“后遗症”,诸如产能过剩、库存囤积、杠杆率高企、公共服务不足等结构性问题。随着国内生产要素价格(土地、劳动力、资金、环境)逐步市场化,高投资可能因无法创造价值而趋缓,特别是由政府主导的低效投资会逐步减少,而由消费驱动的高效投资将大大增加。
第二,高投资依赖的高储蓄基础正面临瓦解。近年来,人口结构和消费习惯的变化可能会引导中国的储蓄率持续下降,到2020年有可能由当前的占GDP的50%下降至30%左右(接近于23%的世界平均水平)。中国新一代消费者住房、汽车等大宗消费需求会持续增加,再加上人口老龄化和全面实施二孩政策,中国家庭的高储蓄率会渐趋走低。由于产能的增长主要来自于投资的增长,而投资来自于储蓄,因此家庭的低储蓄率自然不再会支持高投资。
(三)产业供给能力不适应消费升级需要
第一,中国农业现代化水平普遍偏低。20世纪70年代,中国提出了农业现代化的概念,意在推动农业的机械化、电气化、水利化和化肥化,此后农业现代化的内涵持续演变。在20世纪末之前,中国没有出现真正意义的现代农业,无论从种植业规模还是养殖业规模,中国农业都还属于典型的小农经济,主要表现在农村人均经营耕地只有2亩左右,农业生产的组织化程度低,机械化水平不高。
图2 1994—2013年世界主要国家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数据来源:世界银行。
第二,中国制造面临成本高企和外需放缓双重挤压。经过30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取得了世界加工中心的地位。2011年开始,中国超过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制造业国家,加工组装了世界90%的个人电脑和移动电话、80%的空调、70%的太阳能面板和65%的鞋子,贡献了中国经济总量的40%,解决了1.3亿人的就业。可以说,中国现已拥有门类齐全的独立工业体系,工业产量领先,但产品附加值较低;虽然占据全球价值链加工制造的主要环节,却只能获得10%左右的利润。20世纪末以来,受劳动力成本上升、外需萎缩、人民币升值等因素影响,中国传统制造业面临发展瓶颈,部分行业产能严重过剩,生产效率低下,研发和创新不足,产品竞争力不强等。与早已拥有市场份额和品牌忠诚度的跨国公司相比,中国制造企业通过规模扩张和低价销售已不能使其获得更多市场份额,很多加工制造企业陷入困境。
第三,中国服务业供给和消费水平均远远落后于发达国家。长期以来,中国服务业总体水平远远落后于发达国家甚至世界平均水平。从服务业增加值看,中国服务业增加值占GDP比重远远低于发达国家水平,也低于印度、巴西、南非、俄罗斯等金砖国家水平(见图2)。从消费能力看,中国服务消费水平还远落后于发达国家,中国服务消费占比约为35%,显著低于同等发展阶段的韩国(58%)和美国(66%)。从吸纳就业看,中国第三产业吸纳就业比重偏低,2012年末第三产业从业人员占全社会从业人员的比重仅为36%,远低于全世界60%的平均水平,甚至低于发展中国家50%的平均水平。目前来看,中国第三产业主要集中在传统服务业,包括交通运输仓储和邮政业、批发和零售业、住宿和餐饮业等,而金融、保险、通信、教育、医疗等现代服务业仍面临严格的行政管制,市场开放程度偏低,发展水平较低。
(四)传统优势产业的比较优势正在减弱
第一,持续攀升的要素成本正在蚕食优势产业的竞争优势。近年来,受劳动力工资成本持续上涨、生态环境压力加大、人民币估值偏高等多重不利因素影响,中国与其他国家和地区的竞争关系发生显著变化,城市土地成本也在迅速上涨,油、气、电、水等能源资源价格仍具有持续上涨动力,几乎所有要素投入都在上涨,高强度竞争和过剩产能使得中国企业很难将上涨的成本转嫁给消费者,造成企业盈利能力持续下降,部分行业出口竞争力出现下降。
第二,日益紧迫的环境压力迫使传统产业提高环保标准。长期以来,中国经济的粗放式发展,造成生态环境恶化,全国多次出现大面积雾霾和发生地下水枯竭。按照传统增长理论,经济总量基数增大意味着资源消耗更多。中国已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开始对能源资源利用方式进行了深刻反思。十几年前,中国就下定决心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加快提高资源利用效率,减轻环境承载负担。
第三,劳动力成本高企诱发劳动密集型产业加速外迁。中国劳动力成本每年以10%以上的速度增长,中国具有传统出口优势的劳动密集型产业正在丧失低成本优势,被更具有劳动力成本优势的国家替代。东南亚国家、墨西哥、印度等新兴国家凭借低廉工资水平吸引全球制造企业重新选择投资目的地。近年来,中国各省市最低工资标准在1000~2000元之间,接近马来西亚等地区的工资水平,高于越南、柬埔寨、孟加拉国、老挝等东南亚国家1~4倍。耐克、阿迪达斯、锐步等跨国公司纷纷将生产基地转向东南亚国家,中国的鞋帽服装制造商也开始将工厂迁移到这些国家。
第四,中国科技创新能力存在明显的先天不足。近年来,中国申请的国际专利数量不到美国的40%,也不到第二名日本的一半。世界知识产权发布的全球创新指数中,中国位列第25位,而美国、德国、日本分列第4、第10和第16位。更为重要的是,中国科技创新活动的质量较低,在所拥有的国际专利中,技术含量高的发明专利比例与发达国家相比明显偏低。
图3 1994—2013年中国经济潜在增长率资料来源:Rahul Anand,Kevin C.Cheng,Sidra Rehman,and Longmei Zhang.Potential growth in emerging Asia,IMF working Paper,January 2014.注:使用HP滤波获得。
图4 1994—2013年全要素生产率对中国经济增长贡献变化资料来源:同上。注:根据资本存量与产能利用率乘积而得。
第五,中国的全要素生产率呈现下降态势。过去30多年,中国劳动和资本投入对经济增长的贡献大约为70%,而全要素生产率的贡献大约为30%,形成了与发达国家大体相反的比例。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估计,2007年开始中国潜在的增长率已经出现下降态势(见图3)。究其原因在于科技进步对GDP增长的拉动作用自2007年开始出现下降态势,即按潜在资本存量*所谓潜在资本存量就是指一国经济活动中每年的潜在资金使用量,通常用资本形成率指标计算每年的新增资本存量,在根据事先确定好的基期资本存量水平推算得到历年的潜在资本存量。潜在资本存量是估算潜在增长率的主要指标之一。计算的全要素生产率由2007年的6.0高点下降至2013年的3.0附近,并仍处在持续下降的通道之中(见图4)。2012—2013年全要素生产率增长放慢有周期性因素的影响,但其对经济增长仍起着非常关键的作用。
二、中国经济将呈现的三大结构性特征
近年来,中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呈现出与以往不同的结构性特征。这种不同既来自于全球需求的周期性变化,也来自于国内消费需求的结构性变化。国内消费结构变化来自于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中国城镇化带来的基础设施升级和农村人口向城市转移,从而带动资源配置效率的提升;另一方面是中产阶层消费群体日益壮大成熟,由此催生巨大的高质量消费需求,由此会带动技术进步和生产效率的提升。在此情形下,中国经济呈现出消费和服务业主导、创新驱动的新特征。
(一)结构性特征一:消费驱动型增长逐渐占据突出位置
第一,消费需求对经济增长的贡献进一步凸显出来。近年来,受投资和出口对经济增长贡献度持续下滑影响,最终消费占GDP比重相应有所提升。可以说,这是一种“水落石出”效应。*这里水落石出效应是指当原来跑得较快的投资和出口两驾马车对经济增长的拉动减弱时,原来保持平稳的消费这驾马车就会凸现出来。可以说消费支出是经济增长的基石。比较来看,消费对经济增长的拉动是最稳定的。出口与投资增速下滑使消费对GDP贡献相对提升。除2013年外,2011—2015年消费对GDP增长的拉动作用相当明显,均超过投资对GDP增长的拉动(见图5)。据麦肯锡2012年11月发布的《中国经济的下一站》提出,未来20年中国经济将实现由投资主导型经济向消费驱动和服务驱动的经济转型,其中消费将在2020年以前成为GDP增长的最重要驱动因素,到2025年个人消费将代替投资成为GDP的最大贡献者。
第二,中国的个人消费支出维持较高水平。2004年以来,中国社会消费品零售总额实际同比均维持在10%以上,且继续维持高增长的可能性较大。因为中国新一代消费者已不再像其上一代那样偏好储蓄,更偏好分期付款的借贷消费者增多,尤其倾向于通过按揭借贷实现对住房和汽车的拥有。与主要国家相比,中国居民的消费支出水平并不低。2011年以来,中国消费支出年增长率均高过美国、德国、日本、法国、英国、澳大利亚和韩国等主要经济体,保持着领先巴西、俄罗斯、印度和南非等金砖国家的趋势(见图6)。
图5 1980—2015年消费、投资和出口三大需求对GDP增长的拉动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图6 1993—2014年世界主要国家消费支出增长率数据来源:世界银行。
第三,强劲的消费增长有着坚实的收入增长基础。由于服务业比制造业吸纳就业的能力更强,而且有相当部分属于技能密集型行业,支付的工资比制造业更高,有利于促进国内消费和创新。全国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长正在接近实际GDP增长(见图7)。预计未来10年间,中国的消费潜力将会来自于居民家庭收入的快速增长。未来,中国家庭收入占GDP比重还会逐步回升,而家庭收入水平的不断提高正在带动消费和旅游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增长。
图7 2002—2014年中国城镇居民可支配收入增长与实际GDP增长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图8 1980—2014年世界主要国家城镇化率数据来源:世界银行。
第四,中国加速的城镇化使内需潜力得以持续释放。过去30年里,超过3亿人已从农村转移到城镇,而今还有3.5亿人正在转向城镇,百万以上人口城市已有160多个,而且城市规模和城市数量还在持续增加。但是与发达国家相比,中国城镇化水平仍然偏低(见图8)。2013年时,中国的城镇化水平才刚达到世界平均城镇化水平,在金砖国家中仅领先于印度。2003—2014年,中国城镇化率提高了14个百分点以上,年均增长1个百分点。当前,中国正继续实施新型城镇化战略,致力于建设若干个城市群,将全国城镇化水平提高至75%以上。未来10年中国城镇化率仍有年均1%的幅度提高,由此将带来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需求的快速增长,将吸引全球资源、能源、商品、服务、资本、技术等继续流入中国。
第五,中国将拥有一个相当成熟的开放型消费市场。在中国,一个庞大的中产阶层消费群体正在快速成长起来。据麦肯锡《下一个十年的中国中产阶层》估算,到2022年将有超过75%的中国城市家庭年可支配收入在6万~22.9万元人民币之间,达到中产阶层收入水平。中国的年轻消费者对商品品质品牌要求更加强烈,消费习惯更加多样化,网络购物日益常态化。目前,城市中产阶层的商场购物消费是国内零售额增长的发动机,目前其占所有零售支出已达到41%。随着“80后”“90后”以及“00后”新一代消费群体的快速崛起并占据主导,预计到2020年中国总消费额的35%将来自新一代的中产阶层。
第六,中国消费市场正在展现其全球影响力。中国日渐增多的富裕阶层和中产阶层正在释放强劲的国际购买力。目前中国消费规模已超过4.5万亿美元,是仅次于美国的全球第二大消费市场。按照最近增长趋势推算,中国有望在2025年前后成为世界第一大消费市场。2012年以来,中国加快实施结构调整和创新驱动战略。一旦经济转型成功,中国13亿多人口规模的内需完全释放出来,将形成一个极具吸引力的消费市场,将为世界总需求的增加做出更重要的贡献,尤其对与中国经济互补的国家和地区增长产生较大的正向拉动作用。预计未来5年间,中国进口将超过15万亿美元,对外投资将超过5000亿美元,出境旅游人数将超过5亿人次,全世界将从中国扩大的市场需求中获益。
第七,中国海外消费能力展现其爆发力。2013年以来,中国有超过1亿人次出国旅游购物,消费金额超过1000亿美元,其中购买的各类艺术品占世界交易额的1/3,黄金消费接近世界的30%,汽车消费超过世界的1/4,购买的工业机器人数量达到世界消费量的20%。据贝恩公司2013年底调查显示,中国人已经成为世界范围内最大的奢侈品消费群体,购买了全球约29%的奢侈品,其中在海外消费的部分已占其奢侈品消费总额的2/3,且大中华区已取代日本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奢侈品市场。另据波士顿咨询公司预计,到2020年中国个人奢侈品消费金额将会达到近1900亿美元;到2030年中国城市游客国内游及出境游(不包括当天往返的短途旅行)总数将从2012年的5亿人次增至17亿人次,消费支出金额将从约2600亿美元增至1.8万亿美元,其中出境游将占据中国旅游市场总值的40%左右。
(二)结构性特征二:消费升级驱动形成服务业主导的产业结构
中国家庭可支配收入倍增计划将会促使消费需求向高层次迈进,即加速消费升级带动产业结构调整,即研制出符合新的消费需求的高质量产品和个性化服务。中国需求结构的转型驱动供给侧形成以现代服务业主导的产业结构。供给侧改革主要反映在三次产业结构的调整升级上面。除了产业间的比例调整外,更多的是体现在产业内部的转型升级,即传统农业向现代化转型、传统工业转向先进智能制造提升,第三产业向现代服务业升级。
第一,由传统农业向现代农业转变。农业供给侧改革将助推新型城镇化。进入21世纪后,中国政府高度重视农业现代化发展,着手实施了提高劳动生产率的一系列重大改革,如加快耕地经营制度和土地制度改革,推进土地向专业合作社、家庭农场、农业公司流转,重点发展规模化、集约化经营,不断推动农业科技应用推广,进一步释放农村富余劳动力。如果正在实施的各项改革得以实施,预计未来10年内中国城镇化率将提高至65%以上,每年可能会有1000万~1500万农村人口向城市转移。
第二,由低端制造业向先进制造业升级。加快推动中国制造迈向产业中高端水平。在制造业平均利润趋势下滑情形下,中国制造企业必须寻找提升竞争力和向价值链两端转移的途径,通过提高劳动生产率更好地应对供应链全球化带来的复杂性。近年来,中国高科技产品出口竞争力有所增强,占制造业出口比重由1994年的8.3%攀升至2013年的27.0%,已超越德国、法国、英国、日本、美国等老牌高科技出口国家,也超过了韩国、巴西等新兴市场国家(见图9)。未来10年里,中国还要继续走“新型工业化”道路,重点实施“中国制造2025”战略,通过淘汰落后产能、提高劳动生产率,鼓励研发创新投入和培育自主品牌,开拓新兴出口市场等激励手段,重点培育电子设备、医疗设备、轨道交通设备、航空航天设备等高端装备制造业,同时推动资源利用方式根本转变,最大程度地节约集约利用资源,最大潜力地发展循环经济,由向世界提供质次价廉的物耗品转向提供质高价优的智耗品。
图9 1994—2013年世界主要国家高科技产品出口占制造业出口比重数据来源:世界银行。
图10 1978—2015年三次产业对GDP增长的贡献率数据来源:国家统计局。
第三,由传统服务业向现代服务业跃迁。一是服务业对经济增长的贡献逐步凸显。国际金融危机之后,服务业替代制造业成为国际产业转移的新内容,向价值链两端转移逐渐替代资源禀赋决定的低端优势,制造业自动化、智能化促使劳动力向服务业转移,而服务外包成为现代企业降低经营成本的新手段。中国城市化水平提高、居民消费升级、要素价格的变化和财税政策的调整,将会促进中国第三产业的扩张,尤其是发展现代服务业,将在消费升级、增加就业、培育新的增长点、促进一、二产业持续健康发展等方面的重要作用日益突出。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2013年中国第三产业占GDP比重达到了46%,首次超过第二产业(见图10),工业对GDP贡献率逐年降低,由2010年的48.5%下降至2015年的37.1%;2015年第三产业对GDP的贡献率达到57.7%,当年拉动GDP增长4.0个百分点,超过第二产业1.4个百分点。二是加快推动传统服务业向高端服务业升级。近年来,中国政府制定了“互联网+”行动计划,推动互联网与传统服务业的跨界融合,鼓励民资和外资进入金融、保险、物流、医疗、法律咨询、文化娱乐、研究与开发等新兴服务业,提高高端服务业的供给能力和质量。未来10~15年里,受消费者收入上升与人口结构变化双重因素的影响,中国服务业消费在总消费中的比重将会显著上升,尤其是文教娱乐、金融保险、居住服务、医疗保健等领域服务消费所占比重将会呈现大幅上升趋势。据估算,倘若将服务业从业人员比重提高至发展中国家平均水平,将会新增约1.1亿个就业岗位。
(三)结构性特征三:重塑比较优势必须依赖创新驱动的力量
当今社会正处在第四次工业革命的初始阶段,智能机器、物联网已开始在能源、交通运输、医疗护理等领域带来新的生产力增长。全球价值链呈现出了新的分工协作形态,跨国公司继续追随低成本的价值洼地零部件生产遍布全球各个大陆,使得供应链变得更加复杂。来自成本和竞争两方面的压力促使中国企业必须跟进世界科技革新变化,依靠自主创新发展,重塑国际竞争优势。
第一,政策目标更多转向增加就业和效率提升。一是中国政府施政目标之一是创造就业岗位。要加快推动传统制造业技术改造,提升其技术密集型产业比重,而不是放弃劳动密集型制造业,因为劳动密集型产业吸纳就业能力强。发展来看,中国在劳动密集型产业发展仍有较大的腾挪空间,中国中西部仍有相当大比例非熟练工人需要就业谋生。预计未来10年,中国会同时扮演世界工厂和世界市场两种角色,产业转移既会在省际之间也会在国家之间发生,无论是劳动密集型产业转移还是技术或资本密集型产业入驻,中西部城市将会由此受益,并由此培育出数千万中产阶层消费群体。二是结构性改革的主攻点是提高劳动生产率。解决当前投资和出口困境的最佳办法就是加快技术创新和应用,持续提高劳动生产率、科技进步贡献率或全要素生产率。日益增长的消费升级将激发以市场为导向的创新活动,使创新资源得到充分有效的配置,促使企业具备向创新要效率的能力。如在降低能耗方面,近些年中国已经做了大量努力,单位GDP能耗下降较快,正在接近韩国、澳大利亚、印度等国家(见图11)。近年来,中国政府把创新驱动发展作为国家的优先战略,突出强调生产率指标的重要性,旨在通过强化全面自主创新和资源配置优化,扭转当前全要素生产率增长下滑的局面。例如,在“十三五”规划中,中国新增了全员劳动生产率和科技进步贡献率作为预期性指标;在《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纲要》目标设定中,重点突出科技进步贡献率、研究与试验发展(R&D)经费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知识密集型服务业增加值占国内生产总值比重等考核指标。预计未来10年间,中国全要素生产率的增长率有可能回升到2%~3%的水平,成为推动中国经济可持续增长的主要引擎之一。
图11 1994—2012年世界主要国家单位GDP能源消耗数据来源:世界银行。
第二,科技创新正形成驱动经济增长的新动力。一是中国正在发挥人口基数优势形成新的人口红利。作为拥有13亿多人口的大国,中国拥有庞大的人才基础,高素质劳动者的比例逐年提升,这为实施国家创新驱动战略奠定了基础。中国正在深化科技服务体制改革,在释放人才的创造潜能方面做出相应的调整,挖掘人才资源富矿,推动由廉价劳动力主导的人口红利向由高素质劳动者主导的人才红利的持续跃升。目前,中国高等教育的毛入学率已超过30%,每年大学生毕业的数量已从1998年的100万人攀升至2016年的765万人,几乎与瑞士和以色列的总人口数相当。二是中国科技研发经费投入持续增长并位居世界前列。中国每年的研发经费投入在持续增长,已从1993年仅占世界研发投入的2.2%攀升至2009年的12.8%,继2010年超过德国之后,在2013年超越日本,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研发经费投入大国。中国的研发投入占GDP的比重已从2005年的1.34%提升至2015年的2.10%,超过了欧盟28国1.96%的总体比例。2015年,中国企业研发经费超过1.1万亿元,较2012年增长了40.3%,占全社会研发经费支出比重的77.4%。三是中国科技创新成果初步具有国际竞争力。2013年起,中国申请国际专利数量连续位居世界第三位,尤其在通讯、电力输送、高铁设备制造等方面获得了大批国际专利,带动了相关产业技术水平的快速提高,有的技术领域已经位居世界前列。以华为公司为例,华为公司拥有15万员工,而其中研发人员有6.8万人,而美国思科公司6.6万名员工中只有2.1万名研发人员。在信息技术领域,中国涌现出像阿里巴巴、腾讯、百度等一批创新型企业,它们的创新速度并不亚于欧美发达国家。据美国大型联合会计算显示,1999—2014年,中国代表科技进步因素的全要素生产率提升对GDP增长的贡献达到了30%以上。
三、中国经济展现的结构性改革趋向
现阶段,中国经济发展到了结构调整的关键时期,正处于向高收入国家攀升的艰难爬坡阶段。经济新常态背景下展现出的结构性特征,迫切要求转变经济发展方式,推进供给侧改革,这尤其要更加强调发挥市场配置资源决定性作用。比如说,在推进“去产能、去杠杆、去库存、降成本和补短板”的过程中,各级政府不能干预太多,切实通过市场竞争机制淘汰“僵尸企业”,通过简政放权和体制机制创新,保障自由的市场进入退出和市场主体的合法权益,从而确保中国经济不发生“硬着陆”风险,顺利跨越“中等收入陷阱”。
(一)发挥市场在结构调整中的决定性作用
当前,中国制造业面临双重竞争压力,既有来自发达国家重振制造业带来的中高端产品的竞争,也有来自发展中国家承接国际产业转移形成的低成本竞争。从内部环境看,中国经济仍没有摆脱政府主导的赶超型增长的痕迹,多数产业仍处在全球价值链的中低端,产品可替代性强且过度依赖资源消耗。但受制于环境成本、科技落后和创造性缺失制约,中国产业发展不可能重回低成本高消耗的增长模式,只能遵循市场规律引导,加快向全球价值链高端转移。在结构调整中,中国亟需通过深化经济体制改革释放市场活力,激发全社会创造力,通过简政放权,营造公平的市场环境,让价值规律和竞争规则充分发挥作用,按照社会需求比例分配社会劳动,按照公平竞争规则,实现企业的优胜劣汰,确保微观主体真正按照契约精神实现自我价值。
(二)完善政府在产业升级中的能动性作用
当前,中央提出把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作为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我国经济工作的主线,这意味着既要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也要更好发挥政府作用。在产业升级中,政府要重点解决市场信号失灵和产业培育不足问题。在营造公平市场方面,政府应转变政府职能,充当规则制定者和监督者,强化间接的宏观调控功能,用好规划、财税、金融等调控杠杆,不直接干预企业经营决策。在推进产业升级中,政府要制定明确的产业导向政策,以功能型产业政策代替选择型政策,减少倾斜性产业政策造成的产业非均衡发展。在市场准入上,政府要制定“负面清单”,避免层层审批选择或限制企业进入某个特定行业。在激励创新方面,政府要发挥在生产率提高和新技术培育中的引导作用,培育和完善有利于创新的制度环境,如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提供科技成果转化便利、给予适当奖励支持等。
(三)处理好结构调整与经济增长的关系
短期看,稳增长与调结构之间可能存在矛盾,但长期看两者是一致的。未来10年间,中国经济的潜在增长率仍有可能保持在7%~8%的增长水平。要真正使未来经济增长的潜力发挥出来,需要顺应经济新常态的规律,主动推动经济结构全面调整。为此,中国政府提出在适度扩大总需求的同时,重点推进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保持经济长期健康可持续发展创造条件,赢得时间。适度扩大总需求是要防止经济增长出现大起大落,通过需求管理尽可能熨平经济周期性波动,使经济运行始终处于合理区间之内。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主要是顺应经济发展新阶段要求,通过推动经济结构调整,使经济发展更有质量,更有效益。从宏观调控目标看,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将是经济工作主线,今后工作的重点不再是单纯强调GDP增长,而是转向保障充分就业和提高生产率。当前及未来较长时期,保持经济持续健康发展和创造更多就业岗位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实现民族复兴中国梦的必由之路。
1.贝恩公司:《2013年中国奢侈品市场研究》,《贝恩观点》2012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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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沈家文
刘向东,中国国际经济交流中心经济研究部副部长、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