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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沈从文湘西小说《牛》的思想价值及其艺术特色

2017-07-19黄巨龙

名作欣赏·评论版 2017年7期
关键词:艺术特色沈从文

摘 要:沈从文的《牛》是一篇别具一格的寓言体小说,采用拟人的修辞手法,描写了大牛伯将小牛打伤后的懊悔和对小牛歉疚的心情,生动地展示出人与牛在劳动中建立的“同甘苦,共命运”的亲密关系,彰显大牛伯“朴素、善良、勤劳、博爱”的自然人性,深刻地揭示了现代中国农民在黑暗政府统治下的悲惨命运,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对现代中国农民的悲悯之情。《牛》具有丰富的思想价值和独特的艺术特色。

关键词:沈从文 湘西小说 《牛》 思想价值 艺术特色

沈从文小说《牛》的故事情节并非复杂,主要由孤独的庄稼汉大牛伯“因小事伤牛——悉心护牛——延医治牛——借牛未果—雇工代耕—牛病治愈—痛失小牛(小牛被衙门强行征去)”等情节组成。然而,沈从文用其生花的妙笔创造出一篇脍炙人口的传世佳作。反复细读沈从文的《牛》后,本文主要论述《牛》丰富的思想价值和独特的艺术特色。

一、《牛》的思想价值

以小见大,深刻揭示了现代中国农村的现实和农民的悲惨命运。沈从文的《牛》写于1929年,取材于湘西农村。根据写作的时间背景,《牛》应是反映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农村的社会现实。当时的中国社会秩序混乱,军阀混战,尤其是1927年大革命失败以后,国民党黑暗统治者横征暴敛,民不聊生,农村经济破产,广大农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大家知道,中国是一个落后的农业国,生产力水平低下,牛是农业的重要生产力之一,土地是农民赖以生存的必备条件,牛是农民的宝贝,是农民的命根子。我们的祖祖辈辈都把牛看作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把牛看作自己的亲儿女一样而倍加珍爱。沈从文深谙牛在农民心目中的地位和农业生产中的作用,他以“乡下人”的视角,以对湘西农民不可言说的温爱,讲述“大牛伯与小牛”的故事。

在湘西农村一隅——桑溪荡里住的绰号叫“大牛伯”的庄稼汉,“前一天居然在荞麦田里,同他的耕牛为一点小事生气,用木榔槌打了那耕牛后脚一下。”①由于大牛伯在气头上不知轻重,把他的小牛的后右脚打伤了,不能正常犁地。此时,正是犁地抢种的好时节,大牛伯陷入深深的焦虑和痛苦之中。接着作者浓墨重彩地叙述“大牛伯这种焦急和懊悔的心情以及不分昼夜悉心看护小牛——不惜血本延医治牛——不辞劳苦各处借牛(未果)——不怕天黑到附近庄子里请帮工——小牛病治愈,大牛伯和小牛齐心合力顺利完成了犁地任务”的全过程。行文至此,大牛伯和小牛“爷儿俩”“又有理由做那快乐幸福的梦了”。②然而,“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就连牲畜也不例外。正当大牛伯和小牛“爷儿俩”的好梦即将实现的时候,与大牛伯相依为命的小牛不幸被衙门强行征发到一个不可知的地方去了。小说集中描写了大牛伯将小牛打伤后的懊悔和对小牛歉疚的心情,生动地展示出人与牛在劳动中建立的“同甘苦,共命运”的亲密关系,彰显大牛伯“朴素、善良、勤劳、博爱”的自然人性,深刻地揭示了现代中国农民在黑暗政府统治下的悲惨命运,字里行间流露出作者对现代中国农民的悲悯之情。

沈从文不像有的作家那样,一个作品书写包罗万象的人生或社会现象,他的单个作品只是反映人生或社会现实的一个侧面,并通过单个作品影射社会现实中普遍性的问题,起到以小见大的作用。《牛》取材于湘西农村一隅,题材虽小,但开掘颇深,能以小见大,展现了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在黑暗政府统治下农村经济破产,农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历史画卷,小说中大牛伯的悲惨命运就是现代乡土中国农民的缩影。

二、《牛》的艺术特色

(一)采用拟人修辞手法将小牛人格化

沈从文的《牛》是一篇别具一格的寓言体小说。所谓寓言是指用假托的故事或自然物的拟人手法来说明某个道理或教训的文学作品,常带有讽刺或劝诫的性质。③在《牛》中,作者以“鄉下人”的视角,采用拟人修辞手法,将小牛人格化。小牛不仅具有人的灵性,而且具有湘西人优美、健康的自然人性。如,当大牛伯蹲到小牛的身下,扳开小牛的脚很温和地查看小牛的伤势时,小牛“仿佛也明白了大牛伯心中已认了错,记起过去两人的感情了,就回头望着主人,眼中凝了泪,非常可怜的似乎想同大牛伯说一句有主奴体裁的话,这话意思是:‘老爷,我不冤你,平素你待我很好,你打了我把我脚打坏,是昨天的事,如今我们讲和了”④。小牛俨然成为大牛伯的“儿子”,具有人的灵性,似乎懂得古训“打是亲,骂是爱”的含义,它不仅原谅大牛伯昨天打它的过错,还原谅大牛伯此后经常骂它、教训它的话。它明白主人着急、苦恼才骂它,它明白主人在它身上所做的梦,它明白它的责任。因此,“当大牛伯走到屋里去找取镰刀削犁把上小木栓时,它曾悄悄的独自在院里绕了圈走动,试试可不可以如平常样子。”⑤小牛具有人的灵性还表现在能分清是非,判断人心的好坏。如“它有点讨厌他们(指大牛伯请来的帮工),尤其是其中一个青年一点的人,竟说‘它的病莫非是假装那些坏话,有破坏主人对牛友谊的阴谋”⑥。作者将牛人格化,让人与牛展开感情的交流,不仅作品具有亲切感,而且富有情趣;不仅生动地揭示出人与牛在共同的劳动生活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而且还建立了“同甘苦共患难”的命运共同体,展示出大牛伯与小牛彼此理解他们之间相依为命的“父子”关系。

(二)“煞尾”结尾形式

沈从文在小说创作中,十分讲究小说的结尾艺术。纵观沈从文的小说结尾形式,可以归纳为两大类,一类是“度尾”, 一类是“煞尾”。“‘度尾如画舫笙歌,从远处来,过近处,又向远处去;‘煞尾如骏马收缰,寸步不移。”⑦沈从文小说《牛》的结尾是“煞尾”的典型例子,《牛》的结尾写道:“到了十二月,荡里所有的牛全被衙门征发到一个不可知的地方去了,大牛伯只有成天到保正家去探信一件事可做。顺眼无意中望到弃在自己屋角的木榔槌,就后悔为什么不重重的一下把那畜生的脚打断。”⑧小说这样的结尾,既出乎人的意料之外,又符合当时的社会现实;既揭示出大牛伯与小牛的悲惨命运,又表现出大牛伯对官府横征暴敛行径的怨愤,将整个故事提到一个很高的境界,深化了作品的社会意义,凸显作品的悲剧性。大牛伯的牛能否重新回来?大牛伯往后的生活如何?给读者留下了联想和思索人生的艺术空间,增强了小说的艺术效果。

(三)以“梦”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

采用织梦方法刻画人物的心理活动是沈从文小说《牛》又一重要的艺术特色。沈从文是一名织梦高手,他织梦的形式多种多样,织梦的内容丰富多彩,而且将织梦与抒情巧妙结合,营造出一幕幕亦真亦幻,如诗如画的梦境。通过梦境表现生命的多方,礼赞优美健康的自然人性,表达对湘西底层百姓的温爱,丰富作品的思想内涵,增强作品浪漫主义的色彩,提升作品的艺术效果。在《牛》中,沈从文通过编织“人物梦”和“动物梦”来刻画大牛伯的心理活动。“小牛”不仅能理解人、认识人,而且还能做“美梦”。如:有一天中午,主人让小牛养息一会,它到后躺在斜坡下坪中睡了,被太阳晒着,非常舒服地做了一个最光荣的好梦:“梦到大爹穿新衣,它自己则角上缠红布,两个大步地从迎春的大寨里走出,预备回家。”⑨小牛的“午寐梦”颇具诗情画意,间接刻画大牛伯盼望小公牛“明天就会全好了”的心理活动。再如:小牛与主人心有灵犀一点通,同时做着“丰收梦”:小牛“梦到它能拖三具犁铧飞跑,上山下田,犁所到处土地翻起如波浪。主人正站在耕过的田里,膝以下全被松土所掩,张口大笑”⑩。在沈从文小说中出现这样的“动物梦”,绝不是为了标新立异。这样的描写,显示了下层社会人民与自然的契合,增强了小说的生活气息,有助于读者对大牛伯失牛之痛的理解。

當小牛做着“丰收梦”时,大牛伯也同时做着“丰收梦”,他“梦到用四床大晒谷簟铺在坪里,晒簟上新荞堆高如小山,抓了一把褐色荞子向太阳下照,荞子在手上闪放乌金光泽。那荞子就是今年的收成,放在坪里过斛上仓,竹筹码还是从甲长处借来的,一大捆丢到地下,哗的响了一声。而那参与这抽成的功臣——那只小牛,就披了红站在身边,他于是向它说话,神气如对多年老友。他说,‘伙计,今年我们好了。我们可以把围墙打一新的了;我们可以换一换那两扇腰门了;我们可以把坪坝栽一点葡萄了;我们……他全是用‘我们的字言,是仿佛这一家的兴起,那牛也有分,或者是光荣,或者是实用。他于是俨然望到那牛仍然如平时样子,水汪汪的眼睛中写得有四个大字:‘完全同意”?輥?輯?訛。作者在此不惜笔墨,绘声绘色地描写大牛伯和小牛“爷儿俩”共同做的“丰收梦”,细腻地刻画了大牛伯盼望小牛尽快好起来和渴望丰收的心理活动。当小牛后脚痊愈后,他们估计大约还有两天就可以完成农事时,他们“爷儿俩”又同时做着“未来快乐幸福梦”,尤其是大牛伯做的梦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因为他梦到牛栏里有四只牛,有两只是花牛,生长得似乎比伙计(指小公牛)更其体面”?輥?輰?訛。这些梦境生动地刻画了大牛伯向往“快乐幸福”生活的心理活动。

(四)融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于一炉

有的论者认为,沈从文是一个现实主义作家;有的论者则认为,沈从文是一个浪漫主义作家;沈从文又说自己是“20世纪最后一个浪漫派”,而且在《水云》一文中沈从文又宣称:“用一支笔来好好保留最后一个浪漫派在20世纪生命挥霍的形式,也结束了这个时代这种情感发炎的症候”?輥?輱?訛,“在‘神之解体的时代,重新给沈作一种赞颂,在充满古典庄严与雅致的诗歌失去光辉和意义时,来谨谨慎慎写最后一首抒情诗。”?輥?輲?訛沈从文究竟是什么作家?是现实主义作家,还是浪漫主义作家?关于这个问题,笔者困惑了很长时间,也研究了很长时间。最后,笔者采用作品文本与文论相结合的方法进行研究,发现沈从文有的作品具有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如《神巫之爱》《豹子·媚金·与那羊》等;有的作品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兼有,只不过各自的分量不同而已,比较典型的是《边城》与《长河》。《边城》似乎是浪漫主义色彩较浓,《长河》似乎是现实主义成分较多。由此分析,笔者认为,沈从文是一个“融浪漫主义与现实主义于一炉”的作家,而且还是一位兼有自由主义、理想主义的作家。著名美学家、文学批评家朱光潜曾经指出:“于今天的文学批评家们爱替作家们戴些空洞的帽子,这人是现实主义者,那人是浪漫主义者,这人是喜剧家,那人是悲剧家,如此等等,我感觉到这些相反的帽子安在从文头上都很合适。”?輥?輳?訛本人认为朱先生所言比较客观,符合沈从文文学创作的实际。就《牛》而言,沈从文采用现实主义手法叙写湘西农民大牛伯失手伤小牛到痛失小牛的故事,真实地再现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即真实地展现出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在黑暗政府统治下农村经济破产,农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的历史画卷。从表现手法上看,沈从文采用拟人修辞手法和梦幻抒情形式,使作品具有浓郁的浪漫主义色彩。所以,笔者认为,沈从文《牛》是一篇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代表作品。

参考文献:

[1] 凌宇.从边城走向世界(修订本)[M].长沙:岳麓书社,2006.

[2] 依人.沈从文的《牛》与周立波的《牛》[J].理论与创作,1992(4).

[3] 刘敦纲.一篇很有特色的短篇小说——读沈从文的《牛》[J].名作欣赏,1984(6).

作 者:黄巨龙,广东轻工职业技术学院中文副教授,研究方向:现代文学研究,高职教育研究,文化研究。

编 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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