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体援助、非政府组织与美国霸权的构建
——对美国私人基金会媒体援助的实践考察
2017-07-19霍淑红张惠玲
霍淑红,张惠玲
(1.山西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2.上海工程技术大学 社会科学学院,上海 201620)
媒体援助、非政府组织与美国霸权的构建
——对美国私人基金会媒体援助的实践考察
霍淑红1,张惠玲2
(1.山西大学 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2.上海工程技术大学 社会科学学院,上海 201620)
在国际关系中,现实主义理论把霸权简化为通过军事和经济体现出来的物质力量时,忽视了话语权也是霸权的应有之义。媒体是美国赢得话语权、构建霸权的有效工具。而且,媒体与援助结合在一起生成媒体援助时,更有利于美国获得话语权。媒体援助具体实施者往往是非政府组织。美国私人基金会在二战后就卷入了美国的媒体援助中,发挥了话语主体的功能,它们依靠媒体援助作为话语载体,深刻影响着话语对象。它们高质量的话语具体呈现为多样化的援助内容和不断创新的援助方式,获得了受援国民众的认同和接纳;它们资助受援国的媒体记者和独立媒体,并把所资助的独立媒体变成向受援方民众传播美国价值观的工具;它们紧紧把握甚至是引领国际社会所关注的“发展”议程。这些在一定程度上弱化了受援国政府对信息的掌控,增强了美国在国际信息传播秩序中的主导地位。这一切都有助于美国霸权的扩展和延伸。
美国;媒体援助;国际话语权;私人基金会
媒体援助的实践和理论可以追溯到二战结束之后。二战后,对外援助成为一种新的国际政治现象。媒体援助逐渐从发展援助中独立出来并获得重视,并形成狭义和广义两种内涵。克里希纳·库马尔(Krishna Kumar)认为媒体援助是指为了建立和加强独立媒体,由国际行为体提供经济、技术和资金的援助。[1]这个概念把媒体援助的目标确定为独立媒体的建立和发展,是一种狭义的媒体援助。其主要形式有:新闻记者的培训、直接支持新闻机构、努力帮助媒体改革、支持专业的新闻和广播协会、为媒体的持续发展提供资金,以及倡议媒体超越国家、超越宗教或种族界限等。[2]随着新媒体的兴起以及国际形势的变化,媒体援助实践日益复杂和多样。诺亚·W·米勒(Noch W. Miller )认为媒体援助代表援助方为实现某种特定目标而采用特定的干预措施去改变受援社会媒体空间的一种活动。[3]这是对媒体援助较为宽泛的一种界定。广义的媒体援助不仅涵盖了狭义的媒体援助,还包括援助方要求媒体进行特定信息传播而给予的援助。耶温吉尼亚·阿拉托尼温娜·玛舒芮(Yevgeniya Anatolievna Mussuri)把后者称为间接支持,即利用大众媒体去传播诸如公民权利和健康方面的信息。[4]本文中,媒体援助是广义的,是指通过多种形式的活动给予媒体以各种形式的支持,既包括援助方为促进媒体本身的发展而提供的援助,也涵盖援助方为了宣传特定信息向能够传播诸如公共健康、环境等信息的媒体提供援助。鉴于媒体在国家政治文化中的重要角色,政府直接去参与影响另一国媒体的情况并非常态。换句话说,媒体援助的直接参与者更多的是非国家行为体。在美国,媒体援助的发展与私人基金会息息相关。媒体和私人基金会联手,成功地塑造着美国霸权。本文以媒体援助—私人基金会—美国霸权为逻辑,结合新葛兰西的霸权理论,阐明私人基金会通过媒体援助塑造美国霸权的内在逻辑。
一、美国私人基金会的媒体援助与美国国际话语权的理论框定
二战后,美苏冷战以苏联的解体而落幕。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美国不仅赢得了冷战胜利,而且也赢得了霸权。霸权往往和权力联系在一起,如同权力一样难以琢磨、难以界定。现实主义的国际关系理论强调霸权是指占据主导地位的国家经济和军事实力,往往表现为一种物质力量,带有一定的强制性,和非国家行为体的作用无关。相比之下,新葛兰西主义把葛兰西的霸权思想引入到国际关系中,认为霸权是强制和同意的混合物,国家和市民社会都是霸权的实施者。在新葛兰西主义理论的视野中,话语权是霸权的应有之义。法国思想家米歇尔·福柯提出的话语即权力的命题、意大利思想家安东尼奥·葛兰西的“文化领导权”以及德国思想家尤尔根·哈贝马斯的“话语政治理论”,都是有关话语权的论述。在这些思想家看来,话语权的本质就是通过语言来影响他人思想或行为的一种权力。当大多数的信息单向地从美国流向世界的其他地方时,便意味着美国已经拥有了通过话语来影响他国行为的能力。这种能力让美国具有了控制和框定整个世界谈论和看待某一问题的方式,这便是霸权。这样的霸权不能简单地被归结为物质力量或物质力量上升后自然产生的结果。根据罗伯特·考克斯(Robert Cox)的观点,生产关系是分析霸权机制和霸权运作的起点,生成生产关系的“生产”(production)不应该被简化为经济意义上的生产,既包括物质生产,也包括知识、社会关系、道德、制度的生产和再生产。[5](P39)换句话说,多种形式的生产形成的是多种形式的生产关系。外援创造了观念交流和碰撞的机会。通过人员交流与合作,援助方的思维、工作和行为方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受援国的观念、制度和行为方式,在受援国培养了一大批“志趣相投”(like-minded) 的政府官员、项目执行者、技术人员和学者。[6]从这个视角看,对外援助属于生产知识的范畴。它所生产的知识让援助国和受援国之间形成一种生产关系,即受援国认为援助国的行为不妨碍甚至是有助于其利益。或者说,对外援助的重要性在于其创造了一种强大的认同机制。二战后,美国把自己一部分财富转移给发展中国家和地区。这种财富的转移带给美国的是前所未有的权力,并使受援国认为其利益和美国的霸权是一致的。
媒体援助是对外援助的一个分支,和意识形态关系密切。冷战期间,媒体援助镶嵌于现代化理论中,不可避免地充斥着与苏联争夺霸权的政治文化和地缘政治利益的考虑。冷战结束后,媒体援助在苏联、东欧地区推进,变成在全球范围内促进民主的手段。媒体援助是民主之基础的观点逐渐流行起来。美国学者托马斯·卡洛瑟斯(Thomas Carothers)认为媒体援助是美国民主援助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民主的成功往往取决于信息和思想的自由流动。[1]还有一些学者把媒体援助看作“公共外交”的工具,或者是代表政府的“外交政策”,它可以促进受援国的领导人和公民做出支持援助国的外交决定。[7]这两种观点实际上都强调了媒体援助的政治性。援助方都希望可以按照自己的利益要求去改变受援方的媒体空间。援助方提供援助的逻辑基础是媒体会对社会体系产生较大的影响,媒体的变革可能会沿着援助者所设想的方向发展。这样一来,受援媒体会成为援助方话语的接受者甚至是传播者,或者说受援媒体会成为援助方的工具。
媒体的重要性使得任何一国政府都不愿意、也不允许其他国家的政府直接介入本国媒体。因此,虽然媒体援助的资金可能来源于政府,但它的具体操作是由非政府组织实施的。或者说,媒体援助的实际运作必须考虑到非政府组织的因素。作为在美国具有相当影响力的非政府组织,美国私人基金会便是通过向国外媒体提供捐赠而卷入到媒体援助中的。私人基金会作为介于政府和企业之间的独立部门,与政府的政策或政治没有直接关系,具有独特的地位。它们有权决定给受援国什么样的援助项目,也有权决定资助金额的大小。援助的具体项目不一样,最终所产生的效果也不一样。它们可以在那些不欢迎美国政府资助的国家和地区受到欢迎。与双边和多边机构提供的媒体援助不一样,私人基金会提供的媒体援助被认为具有较多的“慈善目的”。[7]国际记者中心主席帕特里克·巴特勒(Patrick Butler)说:“在世界的许多地方,我们培训的人们更愿意参加由私人资助的项目而不是政府资助的项目。例如,在埃及,一个有意向与我们合作的伙伴说,他们非常愿意与我们合作,但是不愿意在美国政府资助的项目上合作。因为这种行为可以被埃及政府或一些记者看作是错误的……在中东地区,用美国政府的资金进行工作是比较难的。”[8]然而,私人基金会自身又与政府保持较为密切的关系。它们不是美国政府的对立面,而是其强有力的帮手。特别是具有全球影响力的私人基金会,服务于跨国资本的长期利益,可以成为美国实现自己目标的可变通途径。私人基金会的媒体援助把慈善活动和媒体连接起来,通过所援助的媒体去影响受援国民众,促进了民众对这些标准的接受和自觉认同。这就使媒体援助中的私人基金会不仅是意识形态的传播者,还把受援助的媒体变成了相同意识形态的传播者。作为一种特殊的跨国活动的慈善力量,媒体与私人基金会的联合让高质量的话语内容得以传播,成为美国霸权的重要基础。媒体是掌控话语权的有效途径,但不是媒体发出的任何声音都等同于话语权。高质量的话语内容才是获得话语权和霸权的关键。媒体是传播话语内容的载体,对外援助则不仅传播,有时候甚至可以生成话语内容。不管私人基金会的对外援助是否带有政治目的,其人道主义色彩是不可否定的。人道主义援助本身就蕴含着令人难以置信的话语力量,特别容易赢得民众的支持和认可。私人基金会把援助的对象转向媒体,首先完成了媒体与慈善的结合,可以促进受援媒体在多个方面的变革;其次,私人基金会通过媒体援助这个话语载体,把所要表达的话语内容传递给受援国的独立媒体,并获得独立媒体及其受众的认可,强化了美国的话语权,奠定了美国霸权的基础。
二、美国私人基金会媒体援助的实践考察
二战后初期,发展援助是美国推行的最为重要的一种对外援助,主要体现为美国对欧洲提供经济援助,帮助欧洲重建。这使得欧洲国家在很大程度上默认美国所构建的新自由主义的世界秩序,服从于美国的霸权领导。美国援助欧洲恢复经济的同时,还希望能够促进欧洲信息的自由流动和媒体的独立。福特基金会(Ford Foundation)随后就参与了对欧洲媒体的改造。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媒体在国际关系中的重要性越发凸显。20世纪80年代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推动下,致力于媒体自由和多元化发展的国际交流发展局成立。冷战结束后,苏联地区和东欧国家成为美国私人基金会实施媒体援助的一个重要区域。近年来,私人基金会的媒体援助不再仅仅局限于前共产主义地区,已经扩展到亚洲、非洲和中东地区。迄今为止,参与媒体援助的私人基金会既有福特基金会、洛克菲勒基金会(Rockefeller Foundation)、麦克阿瑟基金会(McCormick Tribune Foundation)、卡内基金会(Carnegie Corporation of New York)、约翰·S和詹姆斯·L·奈特基金会(John S. and James L. Knight Foundation)等老一代基金会,也有索罗斯的开放社会基金会(Open Society Foundation)、比尔·盖茨和梅琳达基金会 (Bill and Melinda Gates Foundation) 、斯科尔基金会 (Skoll Foundation)、奥米戴尔网络(Omidyar Network)、大卫与露茜尔·派克德基金会(David and Lucile Packard Foundation)等新一代基金会。其中,索罗斯的开放社会基金会及其下属的开放社会机构是投资最多的组织,其媒体援助项目种类多且比较成熟。目前,美国私人基金会的媒体援助规模已经从提供计算机设备和记者教育访问项目,发展到长期复杂的有数百万美元预算的项目。私人基金会的媒体援助在冷战后得以大发展的契机源于社会政治的变迁。随着苏联的解体和东欧的巨变,政府放松了对媒体系统的控制,使得国家垄断的媒体被成千上万小型地方媒体所取代。这些地方媒体的工作人员不多,具有传媒学科教育的背景,拥有改变社会、建设新国家的强烈愿望,但缺乏资金和经验。在这些媒体发展的起初阶段,援助方的媒体发展知识和经验对其非常重要。冷战的结束还触发了发展中国家的转变。近3/4的非洲国家政府在一系列抗议和要求声中,开始向更加开放的方向转变。许多非洲国家的领导人放松了对媒体的管控,媒体获得了更多自由发展的空间。在这种形势下,美国私人基金会借机进入这些国家和地区。与政府及其有关机构提供的媒体援助相比较,私人基金会提供给媒体的资金额度并不算多,美国国际新闻中心对2006年私人基金会的媒体援助资金数额进行过调查(具体见表1[8])。而且,私人基金会的资助金额还会根据其面临的形势而发生变化。新媒体的出现是美国私人基金会发展媒体援助的机会,但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和美国新闻媒体的同步震荡带来的冲击,使部分私人基金会的媒体援助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收缩。但是,这并不影响私人基金会构建美国霸权的功能。
表1 2006年私人基金会媒体援助资金数额
*This figure was added to the survey responses from a separate information search. Note: Funding in some cases represents multi-year allocations approved in 2006.
美国私人基金会的媒体援助沿着几条不同的路径逐步推进。
第一条路径是资助培训新闻记者、建立新闻组织和成立新闻媒体监督群体。1950年创建的约翰·S和詹姆斯·L·奈特基金会,是一个致力于改善全球新闻媒体的、最古老的美国基金会,该基金会“强调对现有的和将来的记者进行教育,通过现有的项目增加记者的数量和影响力,鼓励新闻行业在培训方面每年增加投资。该基金会的新闻行动项目每年在国际新闻培训上花费大约700万美元。麦可考米克论坛基金会(McCormick Tribune Foundation)主要致力于保护新闻记者的权益和促进言论自由。该基金会在2006年花费4.8万美元支持那些保护记者的非营利组织”。[8]1999年福特基金会给俄罗斯记者保护基金会提供33万美元资助,2001年该基金会提供17.15万美元支持保护记者权益的活动。大多数私人基金会没有设立促进媒体发展的专项预算资金,它们的媒体援助预算往往是分散在其他项目中的。其培训课程通常涵盖职业道德、编辑的独立性、新闻运作的自由等内容。在许多情况下,培训也让参与者接受了有关其法律权利和责任的教育,帮助传播和制度化有关的新闻自由的规范和价值观。
第二条路径是资助独立媒体的建立。美国私人基金会媒体援助的话语对象主要是独立媒体,指财政、经费、所有权独立于政府之外,可自主决定编辑和报道内容,不受政府影响和控制的媒体。在众多美国私人基金会中,索罗斯的开放社会基金会及其下属的开放社会组织网络在资助独立媒体方面投入的资金最多。2006年,索罗斯的开放社会基金会共投入4000多万美元,约占美国“独立媒体项目”总额的28%,占非政府组织为“独立媒体项目”投资的2/3。[9]索罗斯的开放社会基金下属国际复兴基金会(IRF)成立于1990年,支持乌克兰建立和发展独立的专业媒体,最终使得在1993到1994年期间乌克兰出现了第一个非政府的大众媒体和新闻机构。[4]在中东欧,开放社会组织主要资助独立媒体,资助的广播电台有格鲁吉亚的“鲁斯塔维-2”电视台和塞尔维亚的“B-92”广播台。在非洲,开放社会组织主要关注的媒体是社区广播。南非开放社会基金会(Open Society Foundation for South Africa )是南非最大社区广播的资助者,为南非社区广播提供援款和运作支持,帮助广播站发展项目和建设信息共享网络。1998年,南非媒体发展基金在南非开放社会基金会的支持下建立,目的是通过提供贷款来支持不受政府控制的独立媒体机构加强力量。在1998到2007年间,南非开放社会基金会向南非媒体发展基金提供总计1400万美元用于贷款资金和组织运用。从媒体发展基金受益的媒体有《赞比亚邮报》和天空调频广播电台,莫桑比克的SOICO广播台、电视台和报纸,等等。[10]在美国私人基金会的资助下,一大批独立媒体在受援国得以建立和发展,成为民众获取信息的新渠道。
第三条路径是美国私人基金会为了实现“发展”的目标而向媒体提供援助。这首先表现为基金会强调媒体对发展的重要,重视向弱势群体传播关键信息,常常通过各种媒体开展一些有关通讯项目的活动,向大众传达一些诸如公民权利、健康等方面的信息。盖茨基金会创立的宗旨是关注全球健康,而不是媒体,但该基金会在媒体援助领域发挥着重要作用。该基金会在2006年向BBC世界服务信托基金项目捐赠了近675万美元,目的是利用媒体在印度宣传安全套的使用,以达到防止艾滋病在印度传播的目的。该基金会并把提供有关全球健康的信息作为专业媒体培训的一部分。该基金会提供36.1776万美元用于支持媒体优秀访问学者计划,这些受资助的访问学者是在2006年国际艾滋病协会召开的多伦多会议上选拔出来的,他们都是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学者。[11]大卫和露茜尔·派克德基金会在2006年总计有85.44万美元支持项目涉及媒体,包括在尼日利亚制作关于家庭规划和艾滋病的广播连续剧,在埃塞俄比亚倡导有关计划生育、艾滋病病毒/艾滋病防治和环境保护,在密克罗尼西亚支持有关环境和社会问题的广播剧制作。该基金会提供媒体援助的目的是利用媒体实现 “改善儿童的生活,追求科学,促进生殖健康,保护和恢复地球的自然系统”。[8]美国新一代私人基金会的媒体援助跳出了单纯以媒体发展为援助目标的框框,在援助内容和方式上进行了变革,表现为“创新精神和风险投资”的注入。[11]
第四条路径是为了保证媒体发展的可持续性,美国私人基金会在提供资金的方式上进行了创新性改革。1995年媒体发展贷款基金会成立,它是一个以纽约为总部的非营利组织,主要是向媒体提供低息贷款和技术,一方面帮助受援助的媒体适应环境,持续生存下去,另一方面向提供专业化、高质量新闻稿件的记者提供资助。亚非拉以及欧洲东南部和独联体国家都有媒体发展贷款基金会活动的身影。从1995到2005年,索罗斯基金会向媒体发展贷款基金会提供了300万美元的资助,2006年近300万美元,2007年390万美元,2008年390万美元,2009年则是100万美元,媒体发展贷款基金会是开放社会组织最大的受益者。[12]奥米戴尔网络正在探索可以产生社会影响的投资模式,斯科尔基金会表示它对支持社会企业家精神的创新模式非常感兴趣。另外,美国私人基金会之间常常合作,共同参与某一援助项目。1992年世界新闻自由委员会与约翰·S和詹姆斯·奈特基金会共同创立了骑士国际新闻奖学金项目,由国际记者中心(International Center for Journalists)实施,强调对美国记者按照当地的具体需求提供长期的媒体援助。该项目获得了盖茨基金会为期3年170万美元的捐助,目的是向撒哈拉以南5个非洲国家具有杰出成就的关注健康方面的记者提供资助。[11]1996年福特基金会、国际新闻(Internews)和开放社会研究所等基金会模仿美国公共电视台,在拉马拉的圣城大学创建了电视台。不过,美国私人基金会很少或者几乎没有参与政府支持的项目。
美国私人基金会通过多种形式和渠道进行媒体援助的实践活动,主要从专业知识技能培训、媒体报道内容的设定到支持媒体本身的发展这三大方面下功夫。美国私人基金会的媒体援助项目不仅集中在媒体本身的发展上,它们还利用独立媒体宣传自身设定的有关“发展”内容,把媒体看作实现其在农业、卫生、教育等领域具体“发展”目标的工具。同时,美国私人基金会之间展开合作,集中财力物力,尽可能帮助受援的独立媒体发展壮大。
三、美国私人基金会媒体援助与美国霸权的现实评价
媒体常常被称为立法、司法和行政三大权力之外的第四大权力。我们生活在一个信息高度密集的社会中,媒体传播成为国家间相互沟通、甚至相互较量的手段。在国际关系中,话语权的传播范围不应只局限于政治、经济精英阶层,还应该向国外的普通民众扩展。美国私人基金会的媒体援助活动,让其与受援媒体建立起一种合作关系,让美国本土价值观和文化信息有可能借助其援助的独立媒体直接覆盖到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我们很难判断媒体援助在多大程度上增强了受援的独立媒体的权力,但独立媒体的发展却可以间接地让美国霸权向外延伸。美国私人基金会所推行的新闻培训不仅提高了新闻工作者的技能和专业知识,而且还间接地帮助没有接受培训的新闻工作者获得提升,从而产生某种“乘数效应”。接受培训的记者常常会有意无意地与他们的同事分享自己获得的新的专业技能。缺乏工作经验的同事也会通过观察或协助专业人士的工作获得一些工作经验。在一些情况下,接受培训的人员甚至可以被称为实施培训的人员。美国长久以来一直倡导的“新闻自由”也在新闻培训过程中融入独立媒体发展中。独立媒体数量的增长和实力的增强反过来会强化这一目的。新闻培训课程讲授涵盖职业道德、编辑的独立性以及西方民主国家新闻自由的运作等课程。在许多情况下,培训计划让受训的新闻记者明确他们的法律权利和责任。这种培训可能产生的效应是,新闻自由的准则和价值观得到传播。虽然新闻自由的制度化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变成现实,但这颗种子已经埋下。在媒体援助下成长起来的独立媒体已经在某些方面展示出了自身的影响。不能说没有外部力量的援助,独立媒体在一些国家就无法建立和发展,因为如果有适合私人企业发展的经济环境和法律法规,即使没有外部力量的援助,独立媒体也可以建立和发展。但是在美国私人基金会援助下发展起来的独立媒体更可能形成不同于本国政府的意识形态,并能够吸引认同这种意识形态的人,那些媒体也往往会长期保持稳定的“个性”和意识形态取向,以保持受众的忠诚度。[13](P12)随着独立媒体自由度的扩大,挤压了国家政府建立主流价值观方面的话语空间,弱化了国家政府对国内社会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控制。在独联体国家发生的“颜色革命”中,独立媒体在西方媒体的支持下,以宣传“自由”“民主”为己任,还披露执政当局的各种负面信息,与反对派站在同一立场。它们所形成的强大舆论攻势抢占了当事国政府媒体的活动空间并将其边缘化。索罗斯基金会在格鲁吉亚资助的“鲁斯塔维-2”电视台就是萨卡什维利的喉舌,对谢瓦尔德纳泽进行公开批评,索罗斯基金会为它专门投入了100多万美元用于现场报道及转播。《格鲁吉亚信报》总编辑贾切奇拉泽说:“这里的舆论普遍认为,索罗斯就是谋划推翻谢瓦尔德纳泽的幕后黑手。”[14]吉尔吉斯斯坦大选之前, 吉尔吉斯斯坦开放研究所下属的独立媒体和出版印刷机构积极报道阿卡耶夫总统及其家族的腐败情况,在民众中破坏阿卡耶夫的威信, 为反对派上台提供有利的社会舆论环境。开放社会研究所还支持塞尔维亚的“B-92”广播台,在米洛舍维奇的落选中扮演了重要角色。美国学者托马斯·罗瑟斯(Thomas Carothers)写给卡耐基国际和平基金的文章中称,“帮助确保独立电台和电视台的网络化扩展,以及许多独立杂志和报纸的生存。独立媒体有力地挑战了米洛舍维奇对公共信息的控制”。[15]可见,独立媒体所传播的信息在一定程度上对民意产生了重要影响,民众也越来越多地愿意接受独立媒体的影响。
美国私人基金会打着“发展”的旗号,向媒体提供援助,可以有效地在全球范围内传播其倡导的价值观、培养公众对于卫生健康、环境保护、人权等与发展相关的议题的关注和理解,获得公众对其理念和诉求的认同和支持,将组织的目标转化为公众的诉求,最终影响全球媒体体系共识的形成。或者说,它们在全球媒体体系建构中对身份与认同、权力与利益以及观念与规范的形成与塑造有巨大作用。正如中国学者张志洲所言,美国拥有强大的国际话语权,一个深层次的原因是其话语中所包含的观念创新性引导着大多重要国际议题的设置,其话语中的逻辑性和说服力较强,等等。[16]二战以来,信息基础设施比较发达的国家和地区,在信息的生产量、使用量以及信息密度、优势资源等许多方面都拥有绝对的垄断地位。世界信息交流失衡表现为信息从发达国家向发展中国家的单向流动,这种不平等的信息秩序在一定程度上使得发展中国家在国际话语权中处于劣势。在此背景下,以促进“新闻自由”为目标的美国私人基金会的媒体援助除了为独立媒体提供西方技术和专业技能培训外,还会将在本国范围内流传的重要信息传播给受援国的民众,使得民众认识和了解到相关问题的重要性和严重性,减缓受援国政治精英对美国信息传播技术、信息来源以及信息解释的挑战。美国私人基金会所关注的问题逐步被纳入全球性问题的范畴,成为国际社会关注的焦点。如美国私人基金会要求媒体所传递的有关环境、卫生健康等方面的信息,都属于全球性的重大问题。不能说美国私人基金会有设置这些议程的能力,但至少可以说它们所设定的议程和国际社会保持一致,这无形中使得美国私人基金会站在了国际话语权的制高点。它们在影响着受援国制定国内政策的国内和国际环境,强化在世界信息秩序中美国话语霸权的同时,也为相关问题进入受援国政府的政策决策议程创造舆论基础。这意味着美国私人基金会的媒体援助强化了美国在世界信息秩序中的主导地位。
作为非政府组织,美国私人基金会与其本国的政治经济环境密切关联。它们对相关话题的关注以及为此所做努力产生的影响力是无可估量的。它们资助的独立媒体成为西方“民主价值”的传播者,它们所传播的一些话语内容是国际政治的主要议程,前者强化着美国既有的话语霸权,后者为美国国际话语权的构建提供新的话语内容。随着新媒体的蓬勃发展,美国私人基金会与媒体的结合会更为方便、更为隐蔽,其媒体援助对构建美国霸权可能仍旧是可靠而有效的。然而,新媒体的到来对记者和媒体发展产生了巨大影响,新媒体所生存的环境也在发生着巨大变化,所有这些也有可能挑战甚至破坏媒体援助的未来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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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知 鱼)
Media Assistance, NGO and U. S.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Power——A Survey of the Media Assistance of the American Private Foundations
HUO Shuhong, ZHANG Huiling
(School of Political Science and Public Management, Shanxi University, Taiyuan 030006, China; Social Science Department, Shanghai University of Engineering Science, Shanghai 201620, China)
All power states attach importance to the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power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The United States is a winner of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power. Both the United States and private foundations play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establishing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power. American private foundations rely on media assistance as a discourse carrier to influence the objects of discourse. The high-quality content and the diversification and innovation of aid ways have been accepted by people in the recipient countries. They provide finance for recipient media journalists and independent media, and then the funded independent media become the tools of American values. They keep controlling “development agenda”, and guiding the international community’s agenda. To a certain extent, competence of controlling information of the recipient government is weakened, thus enhancing the discourse hegemony of the United States in the international 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order.
the United States, media assistance, international discourse power, private foundation
G93-0
A
1004-8634(2017)02-0079-(07)
10.13852/J.CNKI.JSHNU.2017.02.009
2016-06-09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美国基金会的对外援助研究”(12YJCGJW004)
霍淑红,山西灵石人,山西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主要从事对外援助中东欧问题研究。 张惠玲,安徽宿州人,上海工程技术大学社会科学学院,主要从事文化与国际政治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