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薇:请跟我一起“松绑”
2017-07-19莫兰姜一朗
莫兰+姜一朗
丁薇来之不易的新专辑《松绑》,真切地反映了当下社会人被“裹挟”的紧张、压抑。
校园歌手的标签跟了丁薇很多年,其实这只是个意外,她的音乐中早就拥有古典、摇滚、电子等各种元素。两年的困境推着她成为了一个职业词曲作者,她说:写出一首好歌的满足感,真的不亚于站在舞台上。
“十多年来,我一直在制作我的第四张专辑《松绑》。”4月26日,丁薇在她的微信公众号上写下这样一句话。确切地说,《松绑》这张专辑的制作花了十二年时间,直到今年6月底,才完整地呈现在听众面前。
十二年,印证了所谓的好事多磨,也说明了丁薇对音乐的较真。正如她在微信的自述中所说,专辑的创作始于2005年,2008年完成第一版,在瑞典做了一次混音,但当时制作人、也是丁薇非常重要的工作伙伴Salt林朝阳对混音的效果不是特别满意,于是两人决定先放一放。尽管中间多多少少也在做一些尝试,包括把专辑带到了伦敦重新制作,但还是“拖”到了2015年。
其实就在2015年,丁薇已经回归了一次。当时她签约英国独立厂牌Cooking Vinyl,随后发布了这张专辑的首支单曲《流浪者之歌》(现已更名为《流浪者》),还在上海和北京都开了演唱会,按理来说,三个月左右就应该发行唱片。“可能因为我们第一次跟国外的唱片公司合作吧,有些事情估算得太乐观了,后来才发现不是我们说发就马上能发的。”英国人做事情的方式跟中国完全不同,这是丁薇意料之外的,“在中国大家都挺灵活的,比如这件事情如果要改一改,那整个团队都会为了你一个人改,但是对于欧美人来说,他们的计划都是半年前就订好的,所以你突然要求马上发是不可能配合的,只会说最快最快是什么时候,而且是在什么条件下,可当时我们有些条件还没有达到。”直到去年12月,丁薇才完成了公司给出的清单里的大部分项目,当然更重要的是,她在磨合中慢慢理解了对方的工作方式,也学会了适应另一种工作习惯和节奏。
这张打磨了十多年的专辑想要表达什么?宣传文案里写到:《松绑》是音乐人对当下社会景观的思考。立意似乎下得很大。其实每发一首新歌要写歌词或者要写文案时,丁薇都很苦恼——要说的已经在音乐里了,语言反而难以表达。丁薇的“松绑”,说到底并不是告诉大家怎么松绑,而是表达每个人被绑住的状态,“其实松绑的这个感觉像是我在做一个梦,你可能在梦里面会哭一鼻子,你可能会看到什么怪物。实际上我是用一种描写梦境的方式,在写人在现在这个社会当中的紧张、压抑、焦虑,然后始终觉得有被绑住的感觉。”丁薇看到在这个快节奏的社会中匆匆的上班族,看到每个拼命的人脸上严肃的表情,看到他们被自己的欲望所裹挟,被金钱所裹挟,甚至被父母的期望所裹挟,他们需要松绑。
有人疑惑,作为独立音乐人的她,又怎么会理解这种社会处境?“大家会认为,你是个自由职业者,一定很爽吧,想玩就玩。其实错了,人家在工作的时候我们在工作,人家在放假的时候,我们还在工作,没有休息日,没有假期。”由于签约的是英国的唱片公司,因此她其实才是这张唱片在中国的实际操作人,一个人当三四个人用,除了音乐制作本身,还包括跟经销商、进口商联系等很多行政上的事情。每天起床,丁薇就要开始回各种邮件和微信,打电话沟通工作,到大概下午五六点,简单的做个饭,然后再开始写东西,回英国的邮件,继续忙到夜里两三点。“可能上班族在上班的时候会被老板要求的喘不过气来,但是至少你有个下班的点,有个晚上、周末可以休息一下的时间,而我没有,所以实际上这方面我的感受可能比很多上班族还严重。”
分身乏术的另一个原因是,丁薇不仅在做自己的音乐,这些年来她还一直在做影视的配乐工作,如电视剧《人间正道是沧桑》、《蜗居》、《浮沉》、《相爱十年》和《假如生活欺骗了你》等,还包括电影《失恋33天》、《辛亥革命》。1996年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作曲系,其实做影视音乐才是丁薇的本业,而不是成为一名歌手。“很少有人能成为像谭盾一样的作曲家嘛,从实用作曲方面来说的话,影视音乐是大部分从作曲系毕业的学生最好的一个出路。”
因此对丁薇来说,流行音乐是一场赌博,不是付出就有回报的,“你是不是够漂亮,是不是讨喜,是不是有机会,太多的原因决定你的未来。”影视音乐让她有了靠山,在专辑搁置的十多年里,她写了四十多部影视音乐作品,过得很充实,“在舞台上有上万人喜欢你、为你鼓掌,那种感觉一定非常满足,但是我一个人坐在工作室里做音乐的时候,可能抓住了一条自己认为非常好的东西,那种满足感真的不亚于在舞台上。”
丁薇在北京的工作室离市区很远,“出来”一趟很不容易,因此把通告都安排在了一天。那天北京下着小雨,天气很凉,她点了杯美式,我们就在咖啡馆户外的座位上聊。她的发型仍然是标志性的黑长直,皮肤状态很好,用现在的话说,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烟火气”。
曾经有一段时间,丁薇是人们眼中小清新的校园歌手的代表。1994年,她正在上大学,的的确确是“校园歌手”,她的个人单曲《上班族》被收录在大地唱片的《校园民谣1》合辑中,而其中还包括高晓松、老狼、逯學军等当时校园民谣的那一拨人。“他们互相都是认识的,都是北京高校的一群大学生,喜欢音乐又能创作,基本上都是以弹吉他为主。我其实是因为当时已经签了大地唱片,然后被邀请去参与的,但事实上我并不是他们一群人当中的一个,我唱的是唯一一首最不像民谣的歌。”就这样意外的,校园歌手这个标签跟了丁薇很多年,但在她的音乐中早就充满了古典、摇滚、电子等各种元素,不仅仅是民谣。
其实差一点,别说校园歌手,连歌手的边她都没沾上。7岁学二胡,10岁考上上海音乐学院附小,丁薇的父亲早就帮她定好了人生的路,如果不出什么大错,她毕业后会在民族乐团拉二胡,或者是在某个地方当老师。但就在那时,她第一次为自己做出了一个选择——学习作曲。“高一的时候我们上海音乐附中突然开了个选修课,说如果专业课和文化课的成绩达到他们的标准以上,就可以报作曲的选修。当时就特别高兴,其实我也不知道作曲是什么东西,但是至少可以拓宽在音乐上的学习,不仅只是面对二胡这个乐器,所以我就真的报了名。”这个选择改变了丁薇的人生轨迹,如果不是学习作曲,后来她就不可能尝试自己写歌,不可能成为一个创作歌手;如果不是学习作曲,她也不可能为影视配乐,“所有的事情都是环环相扣吧。”
第二次转折,是在进入大地唱片后,那时丁薇差点“雪藏”了自己。发完第一张专辑,当初签她的老大哥们陆续离开,公司换了个新的经理,这个新领导完全和丁薇不是一路人,两人的目标不一致,聊不到一起,“我当时非常执拗地认为我绝对不会做你要我做的那些东西,我就是要做自己想做的。然后我们俩就没有办法达成共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达成共识。”于是丁薇做了一个现在回想起来非常可笑的决定——什么都不做。“当时我和他们的唱片加经纪约大概是到1998年,但是我和他谈这件事情的时候差不多是1996年底,实际上等于自己把自己给冷藏了两年,那两年我不能做歌手的所有事情。”没有演出,不能录歌,不能出专辑,没有宣传,丁薇活生生把自己变成了真正的北漂,交不上房租,吃不上饭。
但也就是那两年的困境,逼着丁薇拼命地去写作和创作,她变得开始很不像自己本来的性格,主动打电话给别人:“听说你在做专辑,我这有一些小样你要不要听?” 她跟孙楠说自己这儿有歌,这歌肯定会火,在孙楠家唱给那英听,那英当场就确定要了,这首歌就是《爱要有你才完美》。丁薇给那英写歌,给刘德华写歌……两年之后她已经变成了一个职业的词曲作者。“困境里最重要的是你去做些什么,我走过了这两次困境,如果是一个有武功的人来讲,这两次就是我非常重要的闭关,出来以后功力大涨。如果颓了,天天无所事事了,借酒消愁、放飞自我了,可能就走不出来了。”
Q=《北京青年》周刊A=丁薇
Q:做影视音乐肯定和做自己的歌不一样,会受到限制吗?
A:那当然。有的时候也非常生气。我一直在说服自己,就是自由是有代价的,你很自由,可以随便写,尽可能去表达自己的个性,但是可能没有时间表,可能没有人投资。但是影视音乐是这样的,已经有了周期,有了费用,有了要求,你要按照这个规范,在这里头还能尽量写出自己的风格,是很难的。影视音乐就像我是一个服装设计师,做人家要求的定制服,你要求什么,我给你做什么。但是哪个服装设计师不想有自己的个展呢,不想有自己的show呢?
影视乐在这个团队和我们配合默契的条件下,导演的审美和我们是相对合拍的情况下,也会合作的特别特别的开心,就是说你不会感觉到限制,而更多的是觉得这个故事、画面和这个导演做出来的东西还能够刺激到我,它能够给我灵感,然后我还能反过头去给出好的东西去帮助这个片子。这是一种锦上添花的感觉。
Q:现在算不算是一个独立音乐人比较好的时代?
A:当然算。我们正在接近最好的时代。如果中国的版权可以更规范化的话,那真正就是独立音乐人的春天到了。我在这方面还是相对乐观的。我不会总是去说(中国这方面不好),是,如果按照欧美的版税算法的话,那我可能比现在有钱的多得多。但是你得看过程,我们从以前一分钱都收不到的情况下过来的,那你想那时候90%都是盗版的情况下哭给谁看也没用啊。至少现在还有地方会给你版权,而且至少有平台愿意发布,十年前哪有那么容易啊,现在有几个大的平台对独立音乐人都挺重视的,大家都会认为音乐人这个资源越来越重要,而不仅仅像以前只是抢几个韩流明星啊,或者说抢几个偶像明星。它们现在也开始看重独立音乐人这块了。所以我觉得這当然是好时候,看大家自己怎么把握了。
Q:之前也做过很多音乐节目的评委,现在音乐竞技类节目特别火,有关注过吗?会参加吗?
A:我还真很少看。大体上会知道,但不会每一集每一集去追着看。应该不会考虑去吧。我这个人实在不太具备什么娱乐精神,所以我去肯定会给别人找麻烦。并不是说那些东西不好,但是第一可能不适合我,第二会花很多时间。我觉得我的时间还是花在比如说创作上,或者是去琢磨怎么把音乐做的更好,多留下几首好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