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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会唱山歌的鸟是什么样子

2017-07-18言子

滇池 2017年7期
关键词:小陶枫树河谷

言子

汽车抛锚了,黄昏的大渡河边。

我们下车。

一辆北京老吉普,现在已经看不到这样的车子,在以前,至少在九十年代前,地质队这样不景气的单位,都用这种车跑长途,跑高原,跑野外。小陶帮着司机修车,我站在路边,在越来越幽暗的河谷看清亮的河水奔腾,对岸是耸立云空的山脊,针阔叶混交林从河岸长到山顶,在深秋,层林尽染,红的像朝霞,黄的似火焰,绿的如翡翠。河谷越来越幽暗,对岸斑驳的树林也蒙上了一层幽暗。小陶和司机还在围着车忙碌。河谷寂静,看不见人家,鸟儿的踪迹也被夜幕带走。正有些落寞、惆怅时,听见《二泉映月》的音乐从身后传来,小陶放的磁带,他说听听音乐,心里不焦急。我知道,他俩比我还焦急,在这前不着村后不挨店没有人烟的河谷,汽车如果不能继续向前跑,是一件麻烦事情。

音乐飘进流水。飘进夜色。

阿炳是看不见的,但他分明有一双看得见的眼睛,内心比谁都明亮,虽然饱含忧伤。阿炳的眼睛里是有色彩的,二泉映月就是他内心的色彩。

小陶说他在学校时,一个周末,独自窝在寝室,听了一天的《二泉映月》,听得泪流满面,哭得唏里哗啦。

人都有艰难的时候,尤其在青春期,我们对这个世界束手无策,孤独、茫然、忧伤,我能理解小陶听《二泉映月》时的心情。我也有过艰难的时候,第一次是等待高中录取书的那年夏天,考试过去很久了,还没有一点音信,那个夏天,我脾气不好,懒得说话,脑子里一片混沌,总是昏睡,内心苦闷、烦躁、焦虑,就在我绝望的时候,邻队的人路过大路,给我从镇上带来了录取通知书,煎熬、苦闷的日子终于过去;第二次是高考,我知道自己考砸了,结局似乎已经注定,我去王以德老师那儿,当她问起考试情况时,我哭了,哭得伤伤心心。王老师是我的语文老师,因为作文写得好,我是她宠爱的学生。临走时,王老师借了几本文学书籍给我,鼓励我不要灰心,但我知道前途渺茫,泪眼涟涟和王老师告别;第三次是下岗,严酷的生存就摆在面前,我没有流泪,从一百五十元的下岗工资里,拿出七十元钱,买了六盒冯·卡拉扬指挥的贝多芬交响乐磁带。我急需心灵的治疗。在黑夜,反复听着贝多芬,听得最多的是第九交响乐。

我对小陶说,你应该听听贝多芬,尤其是他的第九,感受一个人的灵魂是怎样从地狱慢慢走向天堂的。

我和小陶都过了青春期,我们对这个世界依然不是很了解,面临的问题依然很多,小陶能够管理好一个矿区,说明他已经有足够的承受力。

河水在朦胧夜色流淌,树林里传来几声斑鸠的鸣叫,听上去隔我们很远。

汽车又开始向前跑,逆着河谷,音乐已经停止,我们三人在黑夜里,安静地感受着大自然的寂静。

路上,我们几次听到机器的轰隆声从对面传来,越来越近,一束强烈的灯光出现在黑夜,一辆装满木头的拖拉机向着我们驶来,慢吞吞从我们身边过去,渐渐隐没黑夜。我问小陶,深更半夜的,他们还在路上跑?小陶说,偷木头的。难怪要选择夜晚!

到了一个小镇,我们住了下来。第二天黄昏,到达矿区。

早晨,我从音乐中醒来,是贝多芬的交响乐,我躺在床上听着,是从隔壁传来的,先是英雄,后来是第九。在这偏远的深山老林里,竟然有人听贝多芬!会是谁呢?我懒洋洋躺在床上,屋子里的光线告诉我,还早,看看表,刚过七点。音乐渐渐消失,我又重新进入梦乡,昨天的奔波,实在是太疲惫。

睡到中午起来,进厨房吃饭,只有守在山下的几个人,其余的,都上山了。

想起早晨隔壁的贝多芬,想问问住的是谁,话到嘴边没有说出。出门时,隔壁的门是锁着的,还是等着房间的主人回来吧,到时就知道了。

吃罢饭,我顺着房子后边的一条小河逆流而上。这条清澈的没有污染的小河通向青海,是大渡河的一条支流。这个地方毗邻青海,山谷里这块宽阔的坝子,从来没有人居住过,地质队的人进山后,才在河边搭起了两排牛毛毡房子。逆着这条河流,我就可以跨出四川,走进青海。我顺着蜿蜒的河流,一直向上。与其说是河流,不如说是一条小溪,但它的确是一条河流。一条接近源头的河流。我沿着河岸,爬到了两山之间的山坳。山谷在我脚下,山谷里的牛毛毡房子有些怪异,两岸莽莽苍山,不见尽头。山坳背后,是更高的山脊更深的河谷,河流越来越细,细得更加像溪流。这里已经偏离了公路,河谷里的两排牛毛毡房子也偏离了公路。

来的路上,小陶告诉我,我们走的公路通向林区,也通向青海。汽车在河谷奔跑时,看见几辆拉木头的大卡车,木头一层又一层的垒在车上,用麻绳捆绑得结结实实。让我吃惊的是,装满木头的车上,竟然有老乡,他们是搭便车的,男的女的都有,中年老年都有。三五个,七八个,站在两面呈梯形的木头上,路况不好,我看见他们随着颠簸的汽车在车上颠簸。我对小陶说,搭这种车,是非常危险的,万一被颠簸下来?看着他们站在高高的原木上颠簸的身体,我不敢往下说。小陶说,他们已经习惯了,也是没办法。是啊,这段简易公路是为汽车进林区拉木头修的,没有长途公交车,一年四季,都是拉木头的大卡车从这里来来往往,搭这样的车,总比走路好,哪怕潜伏着危险,他们顾不得那么多了!细看一张张黑苍苍的脸,没有胆怯和害怕,笑嘻嘻的,除了习惯,可能长期搭这样的车,也搭出了经验。

在这条通向林区的公路上,我还见到骑马者,男性,中年,我们的北京吉普和他迎面错过。他骑着马匹,去外面的世界,不知目的地是哪里?也许是一个小镇,他要去买一些生活用品,也许是比小镇更远的地方,也许只是骑着马游玩,没有目的地。看不出骑马者是藏人还是汉人,一身汉人打扮,深色的衣裳裤子没有色彩,陈旧、皱巴巴的,脚上是一双乡下人爱穿的帆布黄胶鞋,黑苍苍的脸膛,分明与外面的汉人又不一样,他直挺挺坐在马背上,一路小跑。马蹄声响彻河谷。让人想起古道西风瘦马的羁旅,也让人想起毛泽东的两句诗词:西风烈,长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马蹄声碎,喇叭声咽。这只是我

听到马蹄声的联想,与路上的景象无关。搭车的老乡,如果用古老的马匹作为交通工具,虽然辛苦些慢些,总比站在颠簸的木頭上安全。

我在山坳上,在一棵树下,坐了很久,没有继续向上。

苍茫天空下,我在想着早上那个听贝多芬的人是谁?

当远处的苍山被云雾遮挡时,我开始下山。

这条河流,可以把一个人带向宽阔的平原,也可以把一个人不断地带向一块又一块高地。

天黑尽了,山上的人才陆续回到河谷,大家拿着碗筷进厨房吃饭,我仔细看着每一个人,看不出哪一个是听贝多芬的?我始终没有打听,想耐心等待,知道他迟早会出现的。

晚上,我离开闲聊的几个人,回到临时居住的小屋,从隔壁经过时,我希望看到一扇开着的门,但我看到的是一扇关闭的门,而且,里面不见灯光。整个晚上,我都注意隔壁的动静,既没有开门声也没有音乐声。早上醒来,一切安静。

吃饭时我问小陶:隔壁住的人,怎么不见?

小陶说:任工啊,昨天夜里在矿上值班。

第二天晚上,在我快睡着的时候,又听到贝多芬的交响乐从隔壁传来,先是英雄,接着是第九,看来这个人酷爱这两支曲子。我在夜色里听着久违了的贝多芬,渐渐入睡。早上起来,出门时,看见一个精瘦的中年男人在屋檐下漱口,无疑是那个听贝多芬的,小陶说的任工,他正站在隔壁的门口。我没敢多看一眼,急忙去厕所。

风有些割脸,土路上结着一层白白的霜。高寒地带,不到十一月,早上都是霜天,夜晚盆里的水,也会结上一层冰,晾在铁丝上的洗脸帕,早上用时,也结了冰,硬邦邦的,洗脸水倒在地上,立刻冻起一层冰。厕所离房子约五十米,靠近一棵枫树,远远的,看见火红的枫树孤独地站在霜天下。昨天上厕所,我就看见了这棵枫树,每一片叶子红得透亮,可惜有些委屈,挨着丑陋的厕所,失去了几分天然的美感。如果不是紧挨窝棚一样的厕所,这棵枫树,可能是河谷里红得最漂亮的一棵树。可惜!转而又想,不是枫树的过错。枫树早就长在这里了,先有了枫树,

后有了厕所,就像这片无人的河谷,地质队的人来了,坝子里才搭起房子,随即才会产生垃圾。过错在于地质队的人,不应该把丑陋的厕所搭在枫树边,让一棵亮丽的枫树在山野顿失美感!人的確是大自然的罪魁祸首,常常看见干净的大自然,长着树木野草庄稼的大自然,因为有了人的践踏,便产生了肮脏的垃圾和毒气,不再清明。

进屋时,看见隔壁的门已经关上。

接下来的两天,我一个人继续沿着河谷漫游,带上馒头,黄昏回去。

就在第二个黄昏,远远的,看见几个人在房当头的小河里走动。走近,看见他们在河里撮鱼,穿着黑色雨靴,拿了撮箕。还有这样捉鱼的!我站在岸边看。小陶看见我,问了一声,回来了。回来了。一只铁桶里,已经放了不少鱼,长长的肉肉的,嘴巴两边有胡须。这种鱼,我是没见过的,这种鱼,长在山野高地的河流,不会长在平坝的鱼塘水田。鱼是流动的,随水从上游流下来,流到靠房屋墙壁的水潭里,有些鱼会暂时停留。水潭并不深,不到膝盖,清亮,肉眼就能看见鱼,看见了,用撮箕打捞。我试了试,冰凉,小陶他们的手冻红了。任工也在水潭里。他没有看我,视而不见。我一直在看他,一个戴着眼镜的书生,有着文雅的气质。别说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就是在大城市,这样清瘦、文雅的男人,已经很难见到了。由于生活优越,养尊处优,加上频繁的吃喝玩乐,很难见到几个清爽的中年男人。大多是臃肿不堪,膀厚腰肥,堆满脂肪的脸,就更不堪看了,暴露着平庸!浊气!任工清爽、文雅的气质,让我眼睛一亮。

直到夜幕,他们才从水潭里出来,铁桶里的鱼快满了。

清越的流水搅动着河谷的寂静。

第二天中午,是一顿红烧鱼宴。

大家都在坝子里蹲着吃饭,我走近小陶,问道,那个任工,从来没见过?

小陶说,是从外单位聘请的技术员。

难怪!

我想对小陶说,任工在听贝多芬的英雄、第九,但我没有说。

任工的两隔壁,都无人住,一间房子是仓库,另一间也是仓库,我来了,腾出一间安了一张钢丝床临时住住,而小陶,隔任工的房子有三四间。任工在深夜或早上偶尔听听老贝,音量又小,我可以断定,矿上的人,没有哪个知道任工在听贝多芬,只有我这个刚进来几天又要走的人知道。

我把这个秘密保留着。

接下来的两个夜晚,隔壁寂静得没有一丝声音。

倒是听到不远处,轻微的人语声。每个夜晚,大家轮流值班,两个人一组,有的人睡不着,起来加入值班人的闲谈。有一晚,因为失眠,我出门在黑夜里瞎走,听到几个男人在屋檐下有说有笑,手中的烟火,或明或暗。我没有走近他们,在浓重的夜色里溜达了一阵,回了房间。后来的每个夜晚,睡不着的时候,我都听到轻微的人语声。他们要守到半夜才进屋睡觉。

有天下午,我没出门,听见有人说晾在外面的牛仔裤不见了。是隔壁的任工,他刚从山上回来。

另一个人说:他拿去也是穿,你穿也是穿。

任工说:是啊,喜欢就送他呗。

来的时候就听说,自从河谷里住了人,就有外边的本地人进来转悠,看到喜欢的衣裳,趁没人的时候,“收”走了,好些人的衣裳丢失过,都是些好看的时尚的,“收”的人可能也是个爱美的人,在这大山里买不到,忍不住拿去自己美一下。

任工说完要进屋,看见我站在门边,笑了笑。

下班了?

今天事不多。

不得不承认,我对他有着莫名其妙的好感,夜晚的贝多芬对我有着吸引力,他身上独特的气质对我有着吸引力,于是我在他跨进门时,小声胆怯地问道:我,可以进去坐坐吗?

他把我让进屋。

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把椅子让给了我。

长年在野外工作,是不是觉得单调寂寞?他问。

看什么人,一个人的精神与宇宙融合了,就会觉得是种幸福,每天融入自然的生活,城市人想过还过不上。我说。

看来的确与众不同!他说。

在我们地质队,常常听那些出野外的人说,再好的风景区都不想去了,再好的风景都看过了,有啥看头!我说。

听到这样的话,我常常吃惊而且不解,很多人在野外跑一辈子,也不会和大自然交流,也不会爱上大自然。他说。

那天夜晚,听到你的屋里在放贝多芬,还是第九,我也喜欢第九。我说。

他“呵”了一声,泡了两杯绿茶。

如果你想听,现在可以放。

后来,我们喝着茶,安静地听第九,感受着一个苦难的灵魂从地狱迈向天堂,从黑暗走进光明。

磁带放完,我们很久没有说话,还在老贝的世界里。

一张陈旧的书桌上,摆满书籍,床上也堆着几本书,起先我以为是些技术书籍,走近看,都不是,除了陶渊明王维的诗我读过一些,那些厚厚的清史稿,我连看都没有看到过。看到这些书籍,我仿佛明白了一些也对他有了些微的了解。无疑,陶渊明王维全集是他的枕边书,每天都要读的,看来是这两位隐士诗人的知音,或是,把他们俩视着他的知音。清史稿看来是在研读,书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写满密密麻麻的钢笔字。他在研究清史?我问时,他轻描淡写地说,看着玩,记录一下心得。难怪,那身儒雅的书卷气不是天生的!他有自己的精神生活,地质工作,只不过是谋生而已,工作之余,他有自己另外的精神世界。

看看还早,我说,你能陪我去山上走走吗?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们穿过河坝,在对岸的林中小路穿行,曲折地爬到半山腰,到了一块平坦的草地,草地四周是树林。

他说,我常常一个人来这里。

我们各自靠着一棵大树坐下,被苍翠的树木包围。鸟的叫声此起彼伏。时远时近。寂静又活泼。风吹响树叶,整个森林仿佛都在私语、浅笑。对岸青山,不见人影和飞鸟。山脚的小河,已经看不见流水。大地安静。天空安静。我们安静地享受着大山的清幽。这样的丰富和宁静,就是天天面對,也不会觉得单调、寂寞,更不会厌倦。面对苍穹,面对苍山,面对河谷,在苍翠中听鸟鸣树响,就是面对一个大千世界。气象万千,就是这样吧,哪里能生出厌倦,留念还来不及呢!

静谧中,我听到树林里有一种鸟叫声特别悦耳,在背后的树林唱个不停,我转过头探望,一直不见鸟的影子,被树叶遮得严严实实。我听过白头翁的鸣叫,也听过画眉的鸣叫,这样婉转的鸟叫声还是第一次听到。城市人爱养画眉,说是画眉的声音好听,公园里溜鸟人的笼子里养的都是画眉。城市人爱犯错误,画眉的声音其实没有白头翁婉转,白头翁的声音又没有隐藏在树林里的不知名的鸟叫声清亮。这是一种什么鸟呢?叫起来像唱山歌一样,如山溪一样清亮!他说他也不知道,听了几个月,也没看见她是什么样子,知道她站在某棵树上,就是看不见。他说带我到这个地方来,就是让我听听这不知名的鸟叫声。

直到黄昏,天色暗下来,我们也没有见到那种鸟是什么样子,连她的一片羽毛也没看到。

只闻其声。

有些失望。

他比我更失望,几个月来,一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鸟。他多次在声音中寻找,都没有看见鸟的影子。这种叫得好听的鸟,就像一个幕后歌唱家,不喜欢走上舞台露面。

第二天下午,他从矿上回来,我和他又去了对面的山上,为了那清亮的鸟声。

过完河坝,走了一截山路,天空飘起雪花。洁白的雪花漫天飞舞,落在我们身上。落在树上,落在草上。我有些兴奋,大声喊道,下雪啦!下雪啦!雪花在我们周围飞舞,轻盈、洒脱、自由,落地的瞬间融化了。他说,在这里,这种气象已经不希奇了,说下雪就下雪,说下雨

就下雨,说出太阳就出太阳。我又大声喊叫,用双手去接空中的雪花,我说,真是风花雪月的邂逅啊!风花雪月的邂逅啊!

爬到那块草地,已经不见雪花,真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啊!

我们坐在树下,唱山歌的鸟声从身后的树林子传来。我们听得出她在哪一棵树上,就是不见踪影。后来我们把目光紧紧盯着那棵树,还是不见踪影。最后连声音都没有了。我们有些失望。天色暗淡下来。他说回去吧,这鸟不轻易露面,像古代的一个隐者。我想,这只鸟,说不定就是古代的某个隐者。就在我们下山时,又听见那只鸟儿在树上唱山歌,回头望去,什么也没看见,只有莽莽苍苍的森林。

过了两天,小陶他们要去县城办事,我搭车去县城坐公交车回去,吃晚饭时,我本想告诉小陶任工在听老贝,还是第九,想了想,还是没有说出口。我就保留这个秘密吧。

又过了几年,一个阴冷的冬天,我在单位碰到小陶,问起任工。小陶说任工啊,早就走了,辞职那天,一个人背着个大包逆着那条河流,走了。

我好久没说话,半天才对小陶说,任工,一直在听贝多芬,我给你说过的第九,去你们矿上,我睡觉时,听到他一个人在屋子里听老贝。

小陶有些吃惊,说,不可能吧,这么多年,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任工一个人在那个没有人烟的河谷听贝多芬,没有人知道任工一个人在听贝多芬的夜晚研读清史,也没有人知道任工一个人去对岸的山上听一种不知名的鸟叫声。当然,更没有人知道我那年在那片寂静的河谷,有过一场风花雪月的邂逅。

有些一辈子都难遇上的人,有些让你一见钟情、刻骨铭心的人,你,只能在某个时间某个地方与他邂逅!

后来我在另一个地方,终于看见了那种唱山歌一样的鸟是什么样子,并知道了她是一种什么鸟,但我,已经没有机会告诉他了!

责任编辑 张庆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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