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汉语新词中的新式词根
2017-07-18李璐溪
李璐溪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当代汉语新词中的新式词根
李璐溪
(山东师范大学 文学院,山东 济南 250014)
当代汉语新词中某些实词词素在内外因的作用下而被频繁使用,使得这些词根呈现出意义类型化的趋势,它们产词能力强、造词稳定,表现出与一般词根不同的特征,属于词根中的边缘成员即“新式词根”。文章通过分析当代,尤其是20世纪90年代以来此类词根词素的意义、造词特点,确定“新式词根”的三个判定条件,并采用定量定性相结合的研究方法最终得出当代汉语中的35个新式词根,缩小以往研究中“新式词根”的范围。
当代汉语;新词;新式词根;意义类型化;造词
信息化时代促使了大量新词的产生,值得注意的是,这一时期很多新词的出现都是以某一词根作为构词基础从而形成一个庞大的新词词族。与典型词根相比,这类词根的造词能力较强,意义更加概括、抽象,具有定位性和意义类型化的特点,本文称之为“新式词根” 。通过对新式词根的分析,旨在严格研究对象的范围,对汉语的构词造词研究具有一定的意义。
一 、新式词根兴起的动因
语言之间的相互影响以及语言自身的发展规律都会促使新词的产生及其模式化的批量生产,从而也就为某些作为产词“模子”的词根发展为新式词根提供了可能性。
(一)语言接触中的词语借用
不同语言间的词语借用早已是一种全球化的流行趋势,以汉语为例,其中以汉英、汉日词语借用最为明显。
例如“门”,现在所出现的新兴“门”类词是源于20世纪70年代发生在华盛顿的政治丑闻——水门事件,此事件发生后只要是出现了某类政治危机或丑闻都会被称作“某某门”,“门”这一词素便具有表示某类轰动性或丑闻事件的含义。后来进一步泛化,扩展到娱乐、社会生活等领域,比如,艳照门、虐工门、奶粉门……汉语采用音译和意译的方式使得很多英源外语词都变成造词能力强的外来词素。从借音的角度来看,英语中的“share”在汉语中音译为“晒”,造出“晒幸福、晒照片、晒孩子”等词;从借义的角度来看,当代汉语新词中所出现的“微、零、星”等新式词根,是分别意译了英语microwave、zero balance、superstar中的“micro、zero、star”这些词素。
除此之外,汉语中还有一部分词根词素是从日语当中借来的,这一部分词素在语义上往往与汉语中原汉字所表示的词素义有关。例如,日语“暴走族”“斜阳族”中的“族”解释为具有相同想法和行动的群体,后被汉语借用来表示具有某一共同特点的一类人,并且“族”的这一意义已被列为《现代汉语词典》中的第四个义项。“甘いものの党”,汉语翻译为“甜食党”,表示嗜好甜食的一类人,随后“党”这一词素义被汉语借用,表示具有相同志趣或做着相同事情的一类人,并造出“手机党、拖车党、格格党”等词。同样,在日语中也存在借音的现象,例如,コン(kon)(取英语中complex前头音)汉语音译为“控”,表示极度喜爱某种事物的人。
通过以上分析发现,某些日源和英源词素的借用会为汉语词素增添新的词素义或在原有意义的基础上发生变义,尽管其中有些只是作为临时义项,并未固定化。比如,当代“门”表示的“某类丑闻事件”之义与汉语词素中的“门”意义毫无关联,所增添的是全新的词素义,而“党”表示的“具有相同志趣或做着相同事情的一类人”的意义则与“党”的基本义有着联系,产生的是一种变义现象。
(二)语言的类推作用
语言的类推过程实际就是语法结构类比推广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首先要有一个新词基础,其次要形成一个造词的框架,随后在符合语言规律的前提下,固定某一词素而替换其他的词素,最后形成一个庞大的词族。自从“咆哮帝”“预言帝”等词出现,继而凡是在某一领域突出的人群都可以称为某某帝。由此仿造出来的“帝”类词已百条,并一直被人们使用。再比如汉语的“体”,其意义也已泛化,用来表示某类人群说话的方式和风格,于是大众便根据这一泛化的意义而造出很多与此义相关的新词。
综上所述,词语借用、语言类推,加之媒体的广泛传播促生了大量新词的产生,从而产生了一批能产性很高的词根。但综合来看,只有其中的一部分才可以判定为“新式词根”。
二、新式词根的判定
依据认知语言学中的原型范畴理论,新式词根属于词根这一范畴的边缘成分,每一成员相对于原型的隶属度不同,这就造成了此类成分同词根、词缀的边界模糊不清,由此也会导致人们对新式词根的判断产生分歧。据张小平在《当代汉语类词缀辨析》 一文中的统计,各类著作或文章所列举的新式词根数量相差很大,最少的只列举了8例,而最多的则有74例之多。笔者认为,定义为新式词根应具有以下特点:
(一)单向高产性
当代汉语中所出现的新式词根在构词上呈现出明显的定位性,且具有高搭配的特点,这一特点与汉语中的典型词缀相像。所谓的构词单向是指此类词根是作为定位词素参与构词的,即构词时位置必须固定。但需要注意的是,这些词素只有在表示其类型化意义时才呈现出构词定位性的特点。例如,当代某些新词中出现的“热”表示的是“某种风靡的潮流”之义,在用这一意义造词时,其位置只能附在其他词素之后而不能出现在其他词素之前,我们只能说“国学热、陆桥热、食虫热……”却不能说“热国学、热陆桥”等。但有些被其他人看作新式词根的,例如,“吧”可以构成“酒吧、网吧、唱吧”,可是作为同样意义的“吧”也可以构成“吧女、吧台……”,这在构词上并非单向,所以不应看作新式词根。
由这些新式词根造出的新词数量是较为庞大的,具有高产性的特点。因为新式词根表示的词素义是泛化的意义,只要在其前面或后面加上修饰或说明的词素就能够用来指称具体义。可以进行描写和限定,如微课堂、软广告、超自然……也可以对所表示的内容加以说明,如陆桥热、多面手、剁手党……截至目前,笔者对当代汉语新词中出现的部分新式词根做了造词数量的不完全统计,现截取几例(见表1)。
表1 当代汉语新式词根造词数量统计情况
新式词根族零门党热迷微造词数量3582021683011640472392
数据来源:《汉语新词语》系列丛书(2006-2014年);北京语言大学汉语语料库(BCC);《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 。
(二)意义类型化
上文已经提到新式词根的意义表现出的是类型化的特点,所谓意义类型化指的是更加概括和抽象的意义,是概括地说明了某类人、事物、事件或特点。这些词素义在没有泛化前都具有具体性,比如,词根“党”它的义项主要有:①政党;②由私人利害关系结成的集团;③〈书〉偏袒;④〈书〉指亲族。后来从“党”的第一、第二个义项中又泛化出“表示相同特点、属性的人群”这一抽象意义,造出“标题党、飞车党、寂寞党”等词。可是在某些文章中却把“男”“女”等也看作新式词根,可承认的是它们的确具有高产性,但是其意义并未类型化,所体现的仍然是基本义项。
还需注意的是,意义类型化并不等同于意义虚化。所谓虚化指的是词素的概念义已完全消失,意义已变得空灵。比如,桌子,“子”只是黏附在“桌”后的构词词素,不表示任何意义。而类型化是从词素的具体意义中通过联想而形成的概括意义,该意义与原词素义有密切联系,只不过其内涵缩小而外延范围扩大了而已。所以意义类型化和虚化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不应把二者混淆。
(三)造词能力稳定
所谓造词能力稳定即新式词根的造词情况应保持一定的活跃度,每段时期由它造出的新词数量应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如果某一词根只是在一定时间内生成大量的新词,而后造词能力逐渐偏弱,甚至连同之前创造的新词也因其使用频率降低而消亡,那么我们认为,这样的词根即便是符合上述的两项条件,也仍不能视为新式词根。
比如,新式词根“族”自出现以来,除了1997-2000年造词数量突增,其余时段的造词数量都处在平稳状态。直至今天,它依然保持着造词的生命力。而之前被认定为新式词根的“佬”,在20世纪80年代以后造词能力就越来越弱,并且近几年来“佬”的造词已基本趋于停滞。
因此,根据以上分析,本文初步认定以下各词素可以定义为当代汉语中的新式词根:
前置新式词根:类、亚、超、可、多、零、微、软、裸、晒、拼
后置新式词根:式、手、家 、论、户、型、员、者、坛、星、迷、族、鬼、体、党、帝、霸、客、控、门、狗、热、奴、风
三、新式词根对汉语发展的影响
(一)进一步促进汉语三音化构词
汉语一向是以双音化构词为主,而多音节的词大部分来自外来词。例如,托拉斯、奥林匹克、布尔什维克、英特纳雄耐尔……但现阶段我们发现由新式词根构成的新词绝大多数都是三音节,有些甚至是三音节以上,这些新式词根在与其他词素结合时,绝大多数排斥单音节词素。据本文统计,由“体”构成的三音节词有65例,三音节以上的为4例,双音节的没有,由“帝”构成的三音节词有157例,三音节以上的为3例,双音节的仅有1例。由此可见,由新式词根产生大量的三音节新词,促进了汉语三音化构词。
(二)加剧短语词化
同时,新式词根的出现还让我们注意到部分短语词化的现象,上面已经提到由新式词根参与构成的词以三音节居多,但也不乏三音节以上的词。例如,强买强卖式、学历造假门、网络晒衣族、人品运气帝……其实这一现象早在吕叔湘先生的《汉语语法分析问题》中就注意到了,他曾提出“语缀”的概念,认为把“类词缀”叫作“类语缀”更好一些。语缀所涵盖的语法单位范围更广,说明这些附加成分可以是出现在词和短语后的续加部分,而不单单只是词单位。短语词化可以使一些复杂的信息内容得以概括,在叙述时这些已被词化的短语可作为一个固有的形式直接参与造句,而避免再解释。
(三)丰富汉语修辞造词
汉语的新式词根是新词的产物,同时又可产生大量的新词,这在汉语修辞造词法中应属仿词造词。因为新式词根具有意义类型化的特点,因此,所造出的词又多是依据于类仿。每一时期根据类仿造出的词多少都反映出那一时代的特点,例如,20世纪七八十年代出现的革命化、军事化、阶级性、两面性……而现在由新式词根创造的新词都具有求新求异的特点,比之过去其语言更加活泼、生动。通过这一方式造出的新词极大地丰富了汉语修辞造词,提高了语言的表达力和丰富度。
新式词根的出现丰富了汉语的词汇系统,提高了语言表现力,但就其目前来说新式词根所造的词大部分是以动态的形式存在于这一共时平面中。因此,就需要我们关注由新式词根所造出的新词规范性问题,而规范性的最后验证则是词典的录入。据本文统计,在当代出现的35个新式词根中,已有20例其类型化意义被收录到《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其中绝大部分又列出由此造出的大量新词,比如,“超”所列构成的新词词条数达46条。对于造出的新词,尤其是那些已被社会认可,且满足交际需要、复呈性高的部分,应尽快输送到静态语言系统中,这样才能为后世观察这一断代的构词特点提供基本的材料。
四、结语
从未来发展趋势看,人们普遍认为这些词素是处在向词缀过渡的阶段,它们的意义会慢慢地因为泛化而变得空灵,最终变成典型词缀。的确,曾在20世纪70年代被认定为新式词根的“非、准、性、化、生”现已被《现代汉语词典》(第七版)冠以“词缀”之名。但同时代出现的其他新式词根却并未发展成词缀。笔者认为当代汉语新词中出现的一小部分新式词根有发展为词缀的可能,因为它们造词能力强且稳定,其类型化意义已被《现代汉语词典》收录,发展成典型词缀的概率较高。而有一部分则可能渐渐地退出新式词根的行列而回归为原始的词根。但至少从现在来看,当代汉语中的新式词根还是滞留在目前的状态。
[1]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K].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2]吴岚,刘祥清.语言接触与现代汉语中的英源类词缀[J].湖南工业大学学报,2009(2).
[3]葛奕红,蒋丹丹,林金土.探究流行语中日语外来语的类词缀[J].剑南文学,2013(12).
[4]张小平.当代汉语类词缀辨析[J].宁夏大学学报,2003(5).
[5]王洪军,富丽.试论现代汉语的类词缀[J].语言科学,2005(5).
[6]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
[7]侯敏,邹煜.《汉语新词语》系列丛书[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2014.
[8]尹海良.现代汉语类词缀研究[M].石家庄:河北大学出版社,2011.
[9]曾立英.三字词中的类词缀[J].语言文字应用,2008(2).
[10]葛本仪,曹正义.汉语言文字学专题研究[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8.
[11]沈孟璎.试论新词缀化的汉民族性[J].南京师大学报,1995(1).
[12]邵敬敏.现代汉语通论精编[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2.
[责任编辑 薄 刚]
2017-02-17
李璐溪,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词汇理论与辞书编纂。
H136
A
2095-0292(2017)02-0087-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