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真情弦上流
2017-07-16陈连升
陈连升
徐丽仙是我国享有盛誉的弹词名家,她在长期演出实践中所创造的“丽调”是吸收“蒋调”的旋律、“徐调”的运腔,融化而成的。“丽调”最初以柔和委婉、清丽深沉为特点,之后结合谱唱各种历史题材及现代生活的唱词,对唱腔、曲调作了很大的革新,增加了明朗刚健以及流利欢快的一面。
自从艺以来,徐丽仙曾演出过几十段长、中、短篇弹词和弹词开篇。代表作有《新木兰辞》《情告》《阳告》《六十年代第一春》《见到了毛主席》《年轻妈妈的烦恼》《饮马乌江河》《黛玉葬花》等不下三十篇。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有幸录制了她的精湛作品《饮马乌江河》。录制过程中,她的投入、虚心和精益求精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徐丽仙对艺术的追求非常执著。我听老前辈介绍:徐丽仙不仅利用洗衣裳的时间背诵唱词,还经常来到公园的僻静地方模仿角色的虚拟动作。她文化水平不高,每拿到一个唱词,总是先请作者和专家给她逐字逐句地详细讲解,弄明白了意思以后再分段哼唱定腔,对初步定腔的唱腔,边唱边征求意见。碰上没有日场演出,她会花上一整天工夫,不断揣摩唱词意境和人物感情,一遍又一遍地哼唱,仔细修改,寻求最贴切最适合的旋律。一次她对我说:“要说我的唱有一些特色的话,该有词作者很大功劳。平襟亚先生编的唱词既能突破句格的常规,又能调顺平仄。比如中篇弹词《王魁负桂英》中‘天昏昏,地沉沉,虎狼辈,毒蛇心,负恩义,灭人伦的唱词在起始句中连用六个三字句,这在传统弹词中是没有先例的。这是弹词作者为我着意跳出老框子,寻求新唱腔而创造的有利条件,便于我抒发感情。徐凌云、陆澹庵先生都曾为我的唱提出过不少技术性意见,我的唱调也有刘天韵、姚荫梅、蒋月泉、周云瑞、杨德麟等大家的指教和帮助。”从这段自谦中,也同样可以看出她在艺术上所花费的心血。
1978年,徐丽仙不幸得了舌底癌,病魔夺去了她演出的权利,但无法夺走她对评弹事业的一片痴情和刻意求精的艺术追求。1981年6月,戚雅仙、杨飞飞、梅兰珍相约徐丽仙在无锡市人民大会堂作一次艺术交流的公演。她们是分别从事越剧、沪剧、锡剧和评弹四个艺术品种表演的姐妹,徐丽仙不顾病痛的折磨欣喜若狂,她太想手抱琵琶重登舞台为心爱的观众献上一曲了,于是她毅然同意了。上海评弹团领导得到消息后,马上派人来无锡进行劝阻,但这次徐丽仙谢绝了领导的好意,她说:“我要为弹词作出自己的一点贡献,上台为观众弹唱才是真正的精神疗养。”最终,她说服领导,坚持演出了。
这次演出我并没有去,是无锡电台的钱同朋同志绘声绘色地为我介绍了相关情况。
当紫红的帷幕轻轻拉开,光线由弱转强,徐丽仙身穿一件鲜红织锦旗袍,怀抱琵琶出现在观众面前时,她光彩照人,根本不像被病魔折磨了三年的病人啊。顿时,春雷般的掌声响彻整个大会堂。徐丽仙平静一下自己的心情,轻拨琵琶,润了一下喉咙,唱了一曲刚刚谱好的新曲《二泉映月》。观众听得津津有味,如醉如痴。弦声未落,掌声骤起,在听众热情要求下她又唱了自己的保留曲目《情探》。观众沉浸在“丽调”艺术的美与动人中时,谁又想到徐丽仙为这场演出付的代价有多大,她是在忍着病痛服药打针后才上台的啊。
演出结束被扶下舞台,徐丽仙像散了架一样,浑身虚汗,脸色苍白,继续服药。身上虽然痛苦,但心灵上却得到很大慰藉。她就是一个只要艺术不要命的人。
徐丽仙住院期间还是不停地作曲、录音,她说:“我就这点时间了,我要和死神赛跑,尽可能多留下作品。”
1982年3月15日至27日,文化部主办的全国曲艺优秀节目(南方片)观摩演出在苏州举行。赵丽芳演唱的弹词开篇《二泉映月》榮获一等奖。为表彰谱曲者徐丽仙为评弹事业所作的贡献,文化部专门设立了一个荣誉奖授予徐丽仙。
1981年至1982年,由于舌底癌的折磨,徐丽仙咬字有些不清,每吐一个字额头就冒出汗水,难以想象演唱几十句的唱词要承受多少痛苦。但徐丽仙坚忍不拔,她认为只有拨弦、弹唱、谱曲才是最好的精神疗法。这两年中,她仍然坚持录制了不少开篇作品。
徐丽仙有一个心愿,要为李白著名诗篇《行路难》谱曲。她觉得这首诗正是自己走过的人生和艺术道路的写照。可惜曲谱尚在脑海里酝酿,在嘴边哼吟,还未及写在纸上,她就溘然仙逝,留下了永久的遗憾。
为了缅怀这位不平凡的弹词艺术家,1984年9月,我做了专题节目《一片真情弦上流》。至今,她的音容笑貌仍时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