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须脑补就能成就经典吗?
2017-07-14翁倩
翁倩
《异形:契约》可以说万众瞩目。雷德利·斯科特想要把《异形》变成一个鸿篇巨制,这原本不见得会发生。进入新千年之后,他经历了漫长而艰辛的过程,寻找新的题材,新的表述方法,新的叙述视角。其中大多数都失败了。十年内,他拍了七部电影,只有《普罗米修斯》和《火星救援》获得成功。《契约》走出新一步,要开始填补《普罗米修斯》和《异形》之间的故事。
《普羅米修斯》的成功离不开票房的大卖,也是真正将这个系列宇宙化的大作。当年,斯科特惊异于《星球大战》的完整性和系统性,正好撞上了《异形》剧本,无形之中他也生成了自己的宇宙观,脑海中浮现了斯科特式的太空电影。
《异形》肩负厚望,斯科特也想要去创造庞大的世界。更重要的是,他并不希望异形是一支探险队的冒险故事。所以《普罗米修斯》跳出了原本的模式,一群科学家有备而来。它的功用不只是作者层面,还将原本《异形》的视角提高了。太空船的意外故事,连上了更高深、更形而上的因果关系,《普罗米修斯》将整个系列的结构变得更宏大了。
可是没想到,斯科特拍《异形:契约》,不仅没能让整个结构的主线大幅前进,故事反而近乎原地踏步,导演调转头去刻画个别人物的性格成长和内在冲突。电影的叙事回到了第一集:一支探险队的意外历险。
《异形》问世于上世纪70年代末,可以说它奠定了太空惊悚片的基础戏路。今年春季的另一部电影《异星觉醒》就可看出明显的师承。不过,就算你看过《异形》的多少“后裔”,再把元祖版翻出来看,你一样会看得毛骨悚然。人的贪婪和愚蠢同样推着故事向前走,但剧情的走向、人物的反应和对白,都是你预料不到的。
当年的创举,如今沿袭就变成了定势。或许导演一早已清楚自己这一集只要做主角的内在成长和变化,其他打算置之不理。无论故事走向、戏剧的高潮还是人物的生死,根本毫无悬念。最大的败笔,就是导演还期望观众会有意料之外的观感,在电影里埋了好几个没有意外的逆转,若不是《普罗米修斯》的角色还有下文,《异形:契约》几乎等于一次翻拍。电影唯二的精髓是异形在不同形态的杀人之路,以及队员犹如《死神来了》般层出不穷的死亡方法。
这部电影的存在,消弭了前作对叙事结构的拓展,又退回到小规模。假如斯科特只是为了在《普罗米修斯》和《异形》本传之间不断循环这样的模式,直到故事衔接为止,前传就变得没有意义。《异形:契约》把本该隐含在剧情后的细节变成了主力,让观众奋力跟着各种资料去吸收维基百科般的型态演化,又或者跟着影评人打开各种寓言和宗教式的形而上解读。无形中,大家的观看模式被限定了,《异形:契约》成了一种倾销式的影像,而观众只能以系列粉丝的角度来消化这部商业电影,若非如此,便毫无乐趣可言。脑补的内容也远大于剧情的原创性和故事的完整度。
单纯的影像陈述,连如今的爆米花大片都已经舍弃了。主流电影几乎都走内外两层创作,这就是它们的当代属性,亦即:外层故事以独立的线索、故事行进为衣,内里有编导作者的创作内核。外层以技艺为骨,内层以思辨为实。
《异形:契约》的内核不是没有,它在思考“人性”与“神性”,也在思考“人造人”与“人”的分别,思考“造物”的优越与新生代的反扑。只是缺少了表层的配合,它只能变成空洞的寓言式电影。电影文本做百科全书式的解读,实际在为电影表层缺失做开脱。它把表层元素的匮乏归咎于观众没有脑补。如果观众脑补,也是作者的幸运,可仗着脑补而疏于表层则是“耍流氓”。给予好评的舆论只重视《异形:契约》在整个系列中的功能,却没有去挖掘它独立本体的完整性,电影表里之间脱钩的空缺,就是这部电影的最大遗憾。好在华语区有粉丝的爱护,电影在国内的口碑颇好。然而《契约》脱钩的部分如果不能在下一集好好弥补和进化,斯科特便只能不断设计新来的小队被异形吞噬的过程,直到雷普利出现。可如果全是《异形:契约》的水准,那又何须拍成电影呢?我们猜不到的,只有异形愈加惊恐的残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