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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暴力的复杂审视与罪恶削平
——评鲁本诺剧作《野兔的嘴唇》

2017-07-14李彦雯南京大学南京210023

名作欣赏 2017年32期
关键词:玛拉屠杀罪恶

⊙李彦雯[南京大学, 南京 210023]

艺术广角

对暴力的复杂审视与罪恶削平

——评鲁本诺剧作《野兔的嘴唇》

⊙李彦雯[南京大学, 南京 210023]

《野兔的嘴唇》讲述了在哥伦比亚政府军与革命武装游击队冲突期间被屠杀的平民“野兔”一家,来到暴力屠杀的实施者、自卫队领导人萨尔沃的家中,要求承认其暴行的故事。该剧直面暴行本身,用暴力对人、对社会、对家庭造成的伤害警醒世人。这出戏采用了戏剧表达的复杂化、不确定化的手法,使主题的呈现得以立体化,进一步探讨了人们究竟应该如何面对暴力以及是否有可能与暴力实现和解。剧作采用了一种罪恶削平、使罪恶分散化的手法,使得杀人暴行与生活中的平庸之恶同质化,因而对暴力的控诉乃至冲突双方的最终和解显得无力。

《野兔的嘴唇》 暴力 罪恶削平 主题的立体化 魔幻现实主义

拉丁美洲戏剧《野兔的嘴唇》是一部具有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独特之作。这部戏以哥伦比亚政府与哥伦比亚游击队组织之间的漫长冲突为背景,讲述了一个以“不知杀人为恶”为主题的控诉暴力的故事。哥伦比亚政府的军事自卫队,在与哥伦比亚革命武装游击队的冲突中,枪杀了不少帮助游击队或给游击队通风报信的平民。前军事自卫队领导人萨尔沃因犯下暴行被判决流放北欧并戴上电子脚镣囚禁三年,在萨尔沃被流放期间,当年他残暴杀戮之下的“野兔”一家忽然找上门来,要求萨尔沃公布暴力屠杀的真相,承认对他们犯下的罪行。萨尔沃一开始百般抗拒,最后承认了自己的暴行,并与“野兔”一家达成了和解。该剧直面暴行本身,用暴力对人、对社会、对家庭造成的伤害、混乱,警醒世人暴力之危害。

以《野兔的嘴唇》为代表的拉丁美洲戏剧作品大多具有丰富的情境张力、地域的精髓与欧洲特色相结合成为拉丁美洲戏剧的一大特点。其情境构设往往超越戏剧的传统思路,经常引入其他突破传统、挑战禁忌的“猎奇”元素,从而赋予戏剧创设更大的开放性与创新性。但在该剧中,鲁本诺采用了将暴行与生活中平庸之恶并置的戏剧手法,消解了主人公萨尔沃暴力实施者的罪恶集中性与包袱感,使剧作最初想表达的核心主题被冲淡,“性”与“乱伦”等因素造成的感官刺激也有迎合某种口味的嫌疑,对暴力的控诉乃至冲突双方的最终和解便略显无力。

一、对暴力的逼视与控诉

《野兔的嘴唇》以虚拟的、假想的、带有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讲述了在哥伦比亚政府军与革命武装游击队冲突期间被屠杀的平民“野兔”一家,来到暴力屠杀的实施者、自卫队领队萨尔沃的流放地的家中,要求给他们一份死亡名单,承认自卫队屠杀的暴行,并告知人们屠杀的地点和屠杀的真相。魔幻现实主义文学之所以在拉美繁荣昌盛,是因为“它适应和根植于我们生活的这个现实世界”。《野兔的嘴唇》取材于1997年真实的历史事件,遇害者名为马里奥·洛佩兹。

“野兔”一家超现实般地来到自卫队领队萨尔沃在流放地的家中,这是剧作者超现实的假想,也以某种虚拟的方式,来逼问萨尔沃所犯下的暴行。自卫队领队萨尔沃因为担心被判更多的刑罚,没有向议会坦白承认屠杀“野兔”一家的暴行。“野兔”一家来到萨尔沃的家中,要求给他们一份他们被屠杀的清单,并告知人们他们被屠杀和埋葬的地点,逼问着萨尔沃暴力屠杀的真相,迫使萨尔沃承认屠杀“野兔”一家的事实。这一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既是“野兔”一家对萨尔沃暴力行径的逼问,更是剧作通过一种虚拟的假想方式,代表着萨尔沃的良心因为暴力行径所遭受的精神折磨,实现了“将灵魂拿到火上去烤”的戏剧化效果。这就是把灵活的镜头叙述所擅长的情节信息降低到最低量,而把当场的剧场艺术所擅长的情感煎熬推向极端,即直接在剧场展示人与人的精神格斗,把人的灵魂放在火上烤。

“野兔”一家因被认为帮助了游击队、给游击队通风报信而招致了屠杀。作为萨尔沃屠刀下的受害百姓,“野兔”一家是自卫队与革命武装游击队之间的牺牲品,他们没有明确的立场,永远是在暴力面前手无寸铁的弱势平民,他们是政治暴力席卷之下受牵连的被害方,无数像他们一样的弱势群体在右翼自卫队和左翼游击队难以厘清的多年战争中被沦为屠杀对象。百姓们血肉模糊,尸体遍布街道,头颅被砍乃至尸首不全。

该剧多次提及新闻报道,也采用了电视新闻的方式来讲述某一些事件以及关于暴力屠杀的讨论。最后,萨尔沃终于承认了屠杀的暴行,并公布了“野兔”一家被屠杀的方式和埋葬的地点。当萨尔沃缓缓地说出“请记录这些人的姓名以及他们的埋葬地”的时候,“野兔”一家被屠杀的事件像新闻报道一样被揭示在人们面前:“野兔”格兰纳达·索萨遭到了恐怖的活埋,那时他才九岁,是一个患有唇裂病的男孩,他被埋在离交叉路口十一公里的地方。“野兔”的哥哥杰罗姆·索萨的头颅被凶残地砍下,还被当作球一样踢来踢去,他的头被埋在有星辰标记的墓穴,他的身躯被埋在孔塞普西翁小村边小偷藏赃物的地方。“野兔”的姐姐玛拉以无身份被埋在中心墓地。“野兔”的母亲阿列格莉娅·索萨被埋在被烧的房子下面。“野兔”的父亲佩德罗·奈尔·索萨被河水冲走了,他连埋葬地都没有。“野兔”一家的下场极为悲惨,他们的死法残酷得像“戏谑”的游戏,这时观众才明白“野兔”一家难以在天堂见面的原因。“野兔”一家的控诉也在尸首终于寻得归属地后显得有力而真实。当“野兔”一家被屠杀和埋葬的地点公布出来的时候,对暴力的揭示和控诉显得如此真实可感,它让每一位观众都感受到了屠杀的残忍和强烈的冲击力。战争与暴行对人造成的伤害和阴影在人的心中留下刀刀刻痕。

该剧还采用了将诸多暴力事件并置的手法来构造了一个揭示和控诉暴力的隐喻和象征体系。在剧中,作者还安排了几场独特的戏,其一是残忍的“无头母鸡赛跑游戏”。这是一种人们热衷的恶俗的游戏,先将母鸡吓晕了,然后砍掉它的头看它还能跑多远。另一场戏是对四百头奶牛的射杀。四百头奶牛被盗,由于将奶牛运回原地的费用过于昂贵,自卫队又没有获得出售这四百头奶牛的授权,最后他们用枪射杀了这四百头奶牛。此外,还安排了一场戏,讨论关于“野兔”的哥哥的头颅被砍下当球踢一事的新闻报道。作者有意安排这样一些暴力的场景,它们和“野兔”一家被屠杀事件一起,共同构成了一个关于暴力的象征和隐喻系统,借助文化人类学中的关系联想,来传达对暴力的控诉。文化人类学研究的文化从来就是有历史的文化,而绝不是聪明人一次性制定的刻板条文。《野兔的嘴唇》让每个角色都置身于暴力泥潭之中,社会暴力的猖狂使最无辜的动物也难逃噩运。母鸡和四百头奶牛的哀嚎通过拟人化、记者采访、新闻报道等形式让观众亲眼见证了这些生灵们的痛苦和惨死。恶俗残忍的“无头母鸡赛跑游戏”、射杀四百头奶牛的“壮观”场面,以及“野兔”的哥哥头颅被砍下像足球踢来踢去和“野兔”其他家人被暴力屠杀的场景,采用并置呈现的手法展现在了人们面前。这些事件以一个共同的象征和隐喻结构,警醒世人,反思在暴力、屠杀、战争面前,一切生命的力量何其脆弱,一切存活的希望何其渺茫,一切垂死的反抗何其无力!当人们将暴力当成一种普遍行为时,暴力就会泛滥成灾,生命有如草芥,“野兔”的哥哥身首分离、头颅被戏弄,以及全家被屠杀的悲剧便诞生了。

二、主题的立体化与复杂化

“控诉谴责暴力,揭示暴力给一切生灵造成的伤害”是《野兔的嘴唇》一剧最核心的主题。但是,该剧对暴力的控诉、对杀戮的追究并不限于简单平庸的道德义愤,而是试图采用对主题进行立体化、复杂化和不确定化的探讨。

首先,《野兔的嘴唇》一剧对暴力屠杀采用了戏剧表达的不确定化处理。“野兔”一家来到萨尔沃流放地的家中,他们的要求并不是道德的控诉,而是讨要一个真相,也就是要求萨尔沃告知杀戮的事实以及他们埋葬的地点。同时,该剧对所谓的事实或真相采用了现代戏剧常用的不确定化手法,它不断地通过萨尔沃本人的质疑,来对新闻报道中的暴力屠杀事件的真实性表达质疑。例如,新闻报道说受害者的人数是三千,萨尔沃的秘书洛茜则说有些媒体报道的死亡人数是三百或三百五,同时她又暗示这是他们跟媒体“做工作”后取得的结果,究竟是三千人,还是三百人或三百五十人?真相变得无从知晓。又如,“野兔”的哥哥的脑袋有没有被当足球一样踢来踢去?剧中一方面通过“野兔”的哥哥,讲述了自卫队曾经砍了他的脑袋当球踢,另一方面又让萨尔沃反驳“这些事儿从来就没有被证实过”。这些不确定的事件使得对暴力的控诉没有流于简单的道德义愤,并且还使戏剧情境表现出复杂而令人困惑的一面。黑格尔在论及戏剧体诗时曾说,戏剧体诗也不满足于只揭示一个情境,它要展现出心情和精神的荒谬悖理的因素,也在作为各种人物的各种情况和目的的整体中的一部分而起作用,这些人物在他们的行动中同时把内心活动表现出来。

其次,《野兔的嘴唇》一剧并没有简单地把萨尔沃塑造成一个十恶不赦的人,而是把他描述成一个国家权力的执行者。作者也没有将这一人物扁平化、单一化,而是试图赋予他更为复杂的一面,甚至借玛拉的口说“他很好”。作者没有将暴力屠杀归之于萨尔沃单一的个人性的恶,而是指出这一切有着制度性的原因,通过某种制度性的恶来探讨暴力杀戮的某种复杂动因。萨尔沃对“野兔”一家狠下杀手,他的暴行遭到了被迫离开国土的流放惩罚,但作为施暴者的他,施行暴力的出发点不是个人化的,某种意义上,他的行为是国家化的、制度化的。萨尔沃是军事自卫队的领导人,是一个国家意志的执行代表方。萨尔沃杀死“野兔”一家的行为是出于保卫国家安全的国家意志。该剧从源头处对国家制度进行质问和怀疑。当“野兔”一家人出现在他的生活中,纠缠他、向他讨要死亡名单时,他心生狂躁与不甘。在萨尔沃的内心,当他面对“野兔”一家的声讨,或者说来自自我内心的叩问时尤感挣扎与撕裂,他的灵魂备受煎熬与折磨。萨尔沃的确犯下了暴力的罪行,但他也是国家意志的实施者,对于杀害“野兔”一家的责任,他只是一个为政府效力的“雇员”,暴力杀戮的责任有着制度性的原因。

同时,《野兔的嘴唇》一剧也没有把“野兔”一家描写成简单的正义的化身。“野兔”一家从来都不是化身正义方去大义凛然地谴责萨尔沃的屠杀暴行,他们的到访只是一种声讨、一种诉求,一种苦衷的倾吐。作为夹在政府自卫队和游击队之间的无辜平民,他们的死亡是冤屈的。他们确实帮助了游击队,给他们通风报信,泄露了政府自卫队的机密,构成了对国家安全的威胁,似乎有着被政府自卫队怀疑和处罚的依据。尽管如此,他们只是没有立场的平民,是手无寸铁的弱势一方,只能夹在政府军和革命武装之间来回讨好,他们没有理由遭到无辜的杀害。他们代表着所有在政府自卫队和革命武装游击队冲突之间受侵害的平民。他们是无辜的受害者,但剧中没有一个人与罪恶无涉,都无法义正词严地成为正义的化身,每个人站在个人化、人道主义的立场上去追究责任会变得无所适从。

《野兔的嘴唇》一剧戏剧情节立体化的处理之一,便是在人物关系设置上的复杂化。出于将两条线索勾连起来的需要,作者将施暴者和受害方的关系进行了微妙的人为处理,他有意将人物关系做了这样的设置——“野兔”的姐姐玛拉曾经向政府自卫队领导人萨尔沃卖淫,而二人又曾经发展出那么一点纠葛和感情,甚至玛拉后来还成为萨尔沃的情人,作者还借用玛拉的口来表示,萨尔沃对她很好。这一人物关系的设置是人为的,对于其后萨尔沃命令枪杀“野兔”一家实际上是极其不合情理的,也有着将政府的暴力行为错误地归因于个人感情纠葛的倾向。

最具争议的一项戏剧的复杂化,便是暴力杀戮事件的直接原因的设置。一方面,戏剧交代由于“野兔”一家帮助了游击队、给游击队通风报信而遭到了杀害;另一方面,它又对情节做了这样的构设:“野兔”的姐姐玛拉因为遭到父亲的强暴,而向政府自卫队告密并要求萨尔沃杀了她的父亲——这一情节的构设非常荒谬,它将平民百姓遭到暴力杀戮变成了“应平民的要求”,也就是说,将无辜平民的暴力屠杀堕入了“是你们自己要求的”这样一种荒唐的逻辑。应该说,这一情节构设,或许作者有着将事件复杂化、非单一化的考虑,但是,不管作者出于怎样的考量,这一安排有着为暴力屠杀事件脱罪的嫌疑。

《野兔的嘴唇》主题立体化的另一个方面,便是“性”的主题的加入。《野兔的嘴唇》一剧,取材于哥伦比亚政府军与革命武装游击队冲突中大量无辜平民遭到屠杀这一历史,显然,拉美情境是这一戏剧构设的基础。但是,拉美构境有着一个重要的集体无意识,那就是大量“性”元素的植入。拉美构境与东方式构境有着不同的文化选择,拉美构境常常会加入乱伦、强暴等元素。拉美地区可能因为地理环境的特殊性产生对原始的、荒蛮的、落后的、扰乱秩序的戏点追求,但是,当对“性”的植入成为某种投公众所好之价值取向,就会反衬出拉美构境的某种谄媚。虽然“性”情节的植入使得戏剧主题更加立体化,某种程度上使全剧的层次更丰富,情境更开放,冲突更具有张力,远离了单调与扁平,但是,产生了过度用“性”来包装的反效果。如父女乱伦这一情节在戏中过度“抢眼”,与反抗杀戮、尊重生命的主题不协调。

被阐释的历史不是真正的历史,被构造的历史也不是真正的历史。《野兔的嘴唇》刻意植入“性”的主题,虽然某种程度上使得戏的主题更加立体化,但是,它也给暴力屠杀这一主题蒙上了一副假面,它使得无数在政府军与革命武装的冲突之间被无辜杀戮的平民,被强制加上了“被强暴的女儿要求杀死强奸她的父亲”这样一个虚假的表象,甚至赋予暴力屠杀冠冕堂皇的理由。对于大多数被屠杀的平民来说,他们与自卫队长官毫无瓜葛,他们的女儿也没有向自卫队长官卖淫,也没有因为父亲的乱伦行为而要求杀死自己的父亲。应该说,这种人为设置的卖淫、强暴、乱伦,是对被无辜杀死的平民的另一种暴力和强奸。

三、罪恶削平与价值失衡

作为一位戏剧家,鲁本诺明白简单的道德义愤会使戏剧流于单一和庸俗,因此,作者安排“野兔”一家来到萨尔沃流放地的家中,从表面上来看只是讨要一个真相:他们一家是如何被杀戮的以及各自埋葬的地点。尽管如此,作者一开始便为这一出戏预设了一个道德上的结局,那便是与暴力实现和解。《野兔的嘴唇》的主题一方面是对暴力的揭示和控诉,另一方面它在探讨究竟应该如何来面对暴力?它用杀戮者的口吻说:“拿起这把刀,用我的血来偿还你孩子们的血。”它用萨尔沃的这一提议来表示,以暴力对付暴力是否正确?施暴者应该被控诉还是被原谅?萨尔沃提议用血债血还的方式补偿“野兔”一家,“野兔”一家深知这是于事无补的,死者不能复活,亡灵依旧无法安息。施暴者是否应该被控诉?或者被谅解?该剧提供了一种选择:是否有可能与暴力达成和解?

为了实现一开始就预设的和解,《野兔的嘴唇》一剧采取了一种让罪恶削平、使罪恶分散化的手法。作者有意无意地通过人物的设置和安排来暗示,在普通人的生活中罪恶是无处不在的。通过剧中的人物说出作为受害方的“野兔”一家彼此之间也同样充满了罪恶:父亲强暴女儿玛拉,女儿玛拉想杀父报仇,母亲对女儿心生厌恶经常斥责女儿为荡妇,“野兔”兄弟之间经常拿对方的缺点来恶语相向,玛拉杀了自己还未出生的孩子……恶行与伤害似乎如刀光剑影来回穿梭,充斥于这个家庭的每个成员之间,所有的人都似乎卷入了罪恶的旋涡中难以自言清白。

这样,通过剧中刻意的人物关系设置以及让“野兔”一家自己来说出他们生活中的恶的方法,使《野兔的嘴唇》一剧实现了罪恶削平、罪恶分散化,以此来暗示暴力杀戮者的恶行也存在被原谅的可能。它给予人们这样的错觉:恶遍布于生活的中间,通过让受害者自己说出他们日常生活中的恶来表示暴力和施暴者被原谅也是可能的。通过女儿玛拉被其父强暴最后又原谅父亲这一安排,暗示了暴力和施暴者被原谅和实现和解也是可能的。

鲁本诺设计了情节并置化的平行事件,在文本的形式或结构上,往往是多个故事或多条情节线索的并置。将原谅强暴、原谅恶语与原谅萨尔沃的杀戮暴行并置于同一问题性质之下的平等化处理,有意地将罪恶削平,使人们对萨尔沃残杀“野兔”一家的评判与家庭生活中的内部暴力视作同等分量的恶行,模糊了萨尔沃暴行的性质本身。哥伦比亚残酷的国家现实是十几年来发生众多的集体大屠杀,这才是全剧最重要的议题。事件的并置实际会冲淡对杀戮罪恶的认知。

将原谅暴力与原谅生活之恶并置化处理,带来了在暴力杀戮问题上价值评判的失准。将原本不同性质的二者置于同一性质语境之下而模糊了杀戮本身是“最高的恶”。将生活中的平庸之恶与暴力杀戮之恶并置化进而使两者进行同质化处理,让结尾处的和解留下了有意为之的人工烙印。最后,“野兔”一家彼此拥抱互相原谅,他们与萨尔沃之间也以萨尔沃承认杀戮暴行而实现了和解。虽然最终实现与施暴者的彼此谅解,但是使得这部戏的结局显得牵强而刻意,少了一分说服力。

四、结语

《野兔的嘴唇》通过受害者要求施暴者承认屠杀暴行的情节设置,向世人展示了暴力对人类造成的伤害。“野兔的嘴唇”就像是暴力给人留下的那道伤口,难以缝合与治愈,而比这道伤口更触目惊心的,是暴力给世人留下的疮痍和伤痕,连逝者也难以安眠,魂魄缭绕人间,久不能息。

拉丁美洲戏剧作品的情境构设常常超越戏剧的常规思路,捶打我们传统的神经,非常适合瓦解东方式戏剧创设的集体无意识,赋予戏剧创设更大的开放性与创造性。拉丁美洲戏剧构境在不自觉中加入猎奇元素,为东方式戏剧构境打开了眼界,但也面临因过度包装而价值判断模糊,存在与反抗暴力杀戮、尊重生命的核心主题不协调的风险,需要重审核心主题如何规避“戏剧性诱因”带来的不良后果。总体而言,《野兔的嘴唇》是一部与众不同的作品,它引导人们勇敢、客观地面对暴行,反思人类的行为,并最终实现对人类公共价值的省思。

① Heras,Guillermo,

Reflexiones en torno a la dramaturgia latinoamericana actual

[M].Madrid:Las puertas del drama,2000.

② 徐静:《魔幻现实主义文学再解读》,《安徽大学学报》2005年第2期。

③ 吕效平:《我们究竟做了什么》,《文学报》2013-08-22(018)。

④⑤⑦ 萨宾娜·贝尔曼等:《戏剧的毒药》,马政红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235页,第235页,第233页。

⑥ 〔德〕黑格尔:《美学:第三卷(下册)》,朱光潜译,商务印书馆1981年版,第254页。

⑧龙迪勇:《试论作为空间叙事的主题——并置叙事》,《江西社会科学》2010年第7期。

作 者

:李彦雯,南京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文学、戏剧影视学研究。

编 辑

: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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