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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诚定尺下老舍与巴金艺术风格比较浅析

2017-07-14傅晓燕德州学院山东德州253023

名作欣赏 2017年32期
关键词:四世同堂激流巴金

⊙傅晓燕[德州学院, 山东 德州 253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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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诚定尺下老舍与巴金艺术风格比较浅析

⊙傅晓燕[德州学院, 山东 德州 253023]

老舍与巴金作为现代文学史上的文学大师,其突出的创作特色和共同的艺术人格在于诚与真,并具体表现为巴金作品中洋溢着青春的激情与老舍作品中浸润着含泪的笑。两位作家以各自成功的艺术追求,奉献给读者无穷的精神享受。

真诚 激情 史诗

老舍与巴金都是现代文学史上卓有成就的作家,给读者留下了丰厚的文学瑰宝。研究这两位作家各自的创作特质,在对他们作品的比较中探讨各自的审美趋向,无疑对走进和深入了解他们的创作心态和文学风格富有深远的意义。

一、真诚:文学的定尺

以一颗真诚的心写出真实的现实人生,是作家创作成功的前提和关键所在。失去了真诚,文学就失去了生命力与感染力,唯有真诚才能架起作者与读者之间沟通的桥梁。真实性原则对文学创作至关重要,因为“具有真实性的品格,其作品才能使读者产生信任感和认同感,读者才能为之所吸引所感动,从而获得思想上的教益与精神上的享受。简言之,真实性是文学的认识与审美两大价值功能产生、实现的基础和前提”。所以,真实性是艺术的生命,是作家创作的根本原则。我国清代文论家刘熙载就曾说过:“诗有借色而无真色,虽藻缋实死灰耳。”法国19世纪现实主义大师巴尔扎克也说过:“获得全世界闻名的不朽的成功的秘密在于真实。”可见,古今中外的著名文学家、文论家都从自身的创作实践和经验出发,深谙真实性创作原则的重要性。要把握文学创作的真实性原则,作家必须要有真诚的创作态度和诚挚的情感渗透。《庄子》释“真”谓之“精诚之至”,指的就是情感必须发自内心,真诚不伪。他特别强调说:“强哭者,虽悲不哀;强怒者,虽严不威;强亲者,虽笑不和;真悲无声而哀,真怒未发而威,真亲未笑而和。”明代李贽的“童心说”主旨也是强调“真”:“夫童心者,真心也。……夫童心者,绝假纯真,最初一念之本心也。”屠格涅夫也说过:“在你自己的感受方面,需要真实,严酷的真实。”可见,真诚是文学的定尺,诚挚的情感是文学创作的关键因素。

正是作家在创作时把握住了真诚这一文学的定尺,他们的作品才成为传世久远、富有感染力的艺术瑰宝。老舍与巴金作为现代文学史上的文学大师,其突出的创作特色和共同的艺术人格也在于诚与真,并具体表现为巴金作品中洋溢着青春的激情与老舍作品中浸润着含泪的笑。

二、巴金的激情与老舍含泪的笑

巴金是现代文学史上著名的现实主义作家,他突出的艺术特质是创作中洋溢着青春的激情。怀着对理想和信仰的真诚追求,巴金踏上了文学创作的道路。他的《灭亡》《新生》《雾》《雨》《电》等作品,无不洋溢着青春的激情,热情歌咏着为理想而奉献和奋斗的颂歌。在《〈爱情的三部曲〉总序》中他曾谈到作品中所塑造的人物体现的精神力量:“这一群青年有良心,有热情,想做出一些有利于大家的事情,为了这个理想他们就牺牲了他们个人的一切。他们也许幼稚,也许常常犯错误,他们的努力也许不会有一点效果。然而他们的牺牲精神,他们的英雄气概,他们的洁白的心却使得每个有良心的人都流下感激的眼泪。”在创作以歌颂信仰、抒发感情为主的《爱情三部曲》的同时,巴金开始了另一个三部曲《激流三部曲》的创作。第一部《家》写于1931年,《家》的基调是“我控诉”,作者是以愤慨的感情诅咒一切不合理的制度,诅咒一切黑暗势力。巴金在《家》里以及在整个《激流三部曲》里所写的,是一股奔腾的激流,“这激流永远动荡着,并不曾有一个时候停止过,而且它也不能够停止;没有什么东西可以阻止它。在它的途中,它也曾发射出种种的水花,这里面有爱,有恨,有欢乐,也有痛苦。这一切造成了一股奔腾的激流,具有排山之势,向着唯一的海流去”。在这部作品中,巴金再一次融入了他青春的激情、真诚的情感。

老舍的文学创作彰显出和巴金相同的真诚的艺术人格,但在同样诚挚的情感抒发中,又呈现出不同的情感表现。老舍生于贫困、长于忧患,很早就走上社会,担起奉养老母、支撑家庭的重担,过早体味到生活的艰辛、民族的衰落之痛,以及巨大的国仇家恨,这使得青年老舍有趋于成熟、稳重、练达的中年心态,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文学创作中都比较冷静、理智、温和,较少浓烈的情感抒发和浪漫的情致张扬。老舍对其作品中表现的底层人物给予的是一种血肉相连、感同身受的情感,他同情他们的不幸遭际,常常忍不住要为这些可怜的小人物洒一掬同情之泪。老舍虽致力于对国民性的批判和对传统文化的反思,但由于他所要批判和反思的东西多是滋生在他笔下那些可怜的小人物身上,因此即使是批判和反思,老舍也往往立足于对人物深切关注的立场。他说:“我要笑骂,而又不赶尽杀绝。我失了讽刺,而得到幽默。据说,幽默中是有同情的。我恨坏人,可是坏人也有好处;我爱好人,而好人也有缺点。穷人的狡猾也是正义。”“由于市民社会人物的某些习性仍为他所喜爱,而恰恰是这些习性在现代化的进程中越来越显示出自己的悲剧性即不协调性,这样,当作者需要赋以喜剧性幽默调侃时,势必含着泪容;当作者将他们送向悲剧性的磨难时,同时不能不含着无限的感喟和哀伤。”这种含泪的笑正是老舍无比真诚、无比热诚的赤子之心的映射。

由巴金的生平及创作经历可以看出,巴金性格中的抒情特质使得其作品中展现出热烈奔放的青春激情,《激流三部曲》堪称一部充溢着浓烈激情的抒情史诗。老舍的《四世同堂》写的是沦陷了的北平广大市民的一部悲愤史,是一部民族蒙受侵略者蹂躏的耻辱史,也是一部人民由屈辱、苟安到逐渐觉醒、反抗的历史,从内容的浩瀚,结构的宏伟,人物的众多,意义的深远多方面来衡量,同样堪称一部气势恢宏、波澜壮阔的史诗。老舍与巴金迥然相异的情感表现方式使得他们的作品呈现出不同的审美内涵,如同春天的温煦与夏日的火热,给读者带来不同的艺术享受。这里,我们不妨以老舍、巴金各自的长篇巨著《四世同堂》和《激流三部曲》为例,分析一下他们创作中不同的情感审美趋向。

三、两种史诗:壮阔的与抒情的

(一)祁瑞宣与高觉新

老舍的《四世同堂》与巴金的《激流三部曲》中,都描写了一个四世同堂的大家庭,都有一个性格懦弱、背负着家族责任的长子形象。只是由于作家各自身世背景的不同,一个是普通市民之家,一个是日趋没落的封建官僚地主之家;由于作家创作特质的不同,对人物老舍是冷静理智的描摹,巴金则侧重于细腻的心理刻画。

《四世同堂》中的祁瑞宣属于新旧过渡的人物。他是家中的长孙,上有爷爷、父亲需要奉养孝敬,下有妻儿弟弟需要抚养关爱。他既传承了传统文化中的孝悌等道德观念,又受过新式教育。面临着民族的危难,他陷入了尽忠还是尽孝的两难抉择之中,他既无法避开肩上的家庭重担,也无法避开心灵上奋起救国的责任担当,于是交织于内心中的矛盾与痛苦,就成为祁瑞宣最大的精神困境。但老舍没有对祁瑞宣这种最大的精神困境做细致的心理描写,而是用叙述的笔墨描摹祁瑞宣试图忠孝两全而不得的痛苦与无奈:“当下过雪后,他一定去上北海,爬到小白塔上,去看西山的雪峰。在那里,他能一气立一个钟头。那白而远的山峰把他的思想引到极远极远的地方去。他愿意摆脱开一切俗事,到深远的山中去读书,或是乘着大船,在海中周游世界一遭。赶到不得已的由塔上下来,他的心便由高山与野海收回来,而想到他对家庭与学校的责任。他没法卸去自己的人世间的责任而跑到理想的世界里去。于是,他顺手儿在路上给祖父与小顺儿买些点心,像个贤孙慈父那样婆婆妈妈的!好吧,既不能远走高飞,便回家招老小一笑吧!他的无可奈何的笑纹又摆在他冻红了的脸上。”

《激流三部曲》中的高觉新是封建家庭制度的受害者。他在高公馆这一座象牙监牢中精神受到严重摧残,灵魂遭到严重扭曲,成为具有“两重人格”的人。从一定意义上讲,觉新的悲剧更深刻地揭露了封建社会迫害青年的罪行:它不仅摧残人的肌体,而且扭曲人的灵魂,使人性异化。觉新本是有抱负有梦想的青年,但长房长孙的地位和封建礼教的熏陶使他怀着矛盾痛苦的心情屈从了长辈的旨意,严酷的现实代替了他那美好的理想。觉新处处委曲求全,事事顺从家庭的摆布,以“不抵抗主义”和“作揖主义”糅合在一起的奴隶主义人生哲学处世,结果不仅断送了青春,还断送了他所爱的梅、瑞珏的生命。觉新的可悲之处还在于他的思想和行动是矛盾的:一方面他明白是“整个制度,整个礼教,整个迷信”夺去了他的青春,另一方面他又反对弟妹们起来反抗。这种思想和行动的矛盾使他在高公馆新旧势力的斗争中成了一个被“夹在中间”的人物,使他精神处于极度痛苦之中,这无疑大大加强了这个人物的悲剧性。作者在《家》中对觉新既有同情又有批判,批判这种奴隶主义人生哲学只能引导青年走上灭亡的路。在《家》的结尾,觉新终于有所醒悟,他赞成觉慧的出走,他觉得“我们这个家需要一个叛徒!”觉新的性格是矛盾的,又是复杂的,他是《家》中性格最丰满的人物之一,具有独特的艺术价值。

(二)爱国情怀的抒发与爱情、理想的讴歌

《四世同堂》着重抒发着老舍深厚的爱国之情。作品对瑞全、钱诗人、小文夫妇、李四爷等人的爱国情怀给予了深沉的赞美,是老舍以爱国为精神底蕴的高洁人格的真实写照。瑞全在国难当头时毫不犹豫地放下书本,拿起刀枪去参加实际的抗战斗争。正是因为有无数像瑞全这样的热血青年敢于站起来反抗,用血肉之躯筑起坚固的长城,我们才能够勇猛地向侵略者抗击并迎来胜利的那一天。瑞全是在前线冲锋陷阵的英雄,钱诗人则是在后方保持不屈气节的中国爱国文人的典范。他为儿子的为国捐躯深感自豪,他鼓励瑞全离家去抗战,并告诉他:“我们这走不开的老弱残兵也得有勇气,差不多和你们能走开的一样。你们是迎着炮弹往前走,我们是等着锁镣加到身上而不能失节!”在经历了被捕、入狱、毒刑拷打、亲人亡故等痛苦和灾难后,钱诗人放弃了大褂与旧诗,成为一个沉稳、成熟、坚定的抗日志士,用他的胆识、思想与信心向人们传播抗日的道理。当一直循规蹈矩、胆小怕事的祁老人、李四爷等老百姓也挺起胸膛、敢于抗争的时候,无疑在宣告侵略者已经走上了穷途末路,民众的觉醒将迎来胜利的曙光。祁老人不再怕得罪人,而是扯开小袄、露出他瘦而硬的胸膛,迎着特务的手枪走上去,挺直了腰、拍着胸膛向特务高声咒骂;李四爷遭到日本宪兵的羞辱时,也“忘记了自己一向反对动武,忘记了自己谨小慎微的处世哲学”,“他从容不迫,一声没吭,举起手来,照着日本人的脸就是一下子”。这些良善的普通百姓复仇的怒火像沉寂的火山一样突然喷发,带着积蓄已久的力量和潜在的坚毅,迸射出伟大的民族精神的光芒。《四世同堂》中所着力书写的,就是这深厚的爱国情怀,全书堪称一部沉郁悲愤、气势壮阔的爱国史诗。

巴金的《激流三部曲》洋溢着丰沛的激情,涌动着青春的活力又极富悲剧色彩。它不仅感动着读者的心灵,同时又启发读者思索生命的价值。作品中对纯洁爱情的赞美与悲叹,对青年一代勇敢追求理想的讴歌,组成了充满青春激情的艺术世界。在《激流三部曲》多姿多彩的艺术世界中,巴金为我们描绘了年轻人对爱情的向往与追求,其中既有令人心痛的梦的破碎与悲歌,也有令人振奋的爱的追求与抗争。觉新、梅、瑞珏、觉慧、鸣凤等年轻人的爱情悲剧是那么凄切哀婉、动人心魄,令读者叹息心痛。他们都追寻过美好的爱情梦幻,每个人都曾经有过一段美丽的梦境,但无情的现实粉碎了他们的梦想,导致有情人劳燕分飞,甚至阴阳两隔。觉民和琴之间的爱情则充满了新青年的大胆追求和反抗精神。为了捍卫心中的爱情,觉民勇敢地逃婚抗争,他在给大哥的信中说:“我做了我们家里从来没有人敢做的事情,我实行逃婚了。家里没有人关心我底前途,关心我底命运,所以我决定一个人走自己底路,我毅然这样做了。我要和旧势力奋斗到底。如果你们不打消那件亲事,我临死也不回来。”在他不屈不挠的坚持下,二人的爱情之花终于美丽地绽放,不再是以泪洗面的悲剧了。他们“被爱情和信赖支持着,在那里面找到了希望和安慰,仿佛一切的阻碍都不能够分离他们。他们已经被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结合在一起了。没有悲痛,没有绝望,只有相互的信赖,足以蔑视一切的相互的信赖”。作品颂扬了年青一代不屈服、不妥协的坚定意志,也展现了他们终究战胜旧势力的希望和美好的未来。作品对觉慧等充满理想追求的时代青年更是给予了热烈的赞美:“他们有着诚恳的心和牺牲的精神,他们渴望着做一些有益的事。他们以他们幼稚的经验和浅短的眼光看出了前面的一线光明,他们用他们的薄弱的力量给一般人指出了那一线光明所在的方向。”觉慧等人对理想的执着追寻和不惜与旧家庭决裂的精神使作品洋溢着青春的激情与希望。

《四世同堂》与《激流三部曲》虽然都堪称史诗式的巨著,但前者是恢宏壮阔的史诗,而后者则是浓烈抒情的史诗。在这两部史诗性的作品中,老舍与巴金不同的创作心态、不同的审美情感趋向都有明显的表现,两位作家以各自成功的艺术追求,奉献给读者无穷的精神享受。

[1]童庆炳.文学理论教程[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2]刘熙载.艺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3]屠格涅夫.回忆录[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

[4]巴金.巴金全集[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8.

[5]古世仓,吴小美.老舍与中国革命[M].北京:民族出版社,2005.

作 者

:傅晓燕,文学硕士,德州学院文学院教授,现当代文学教研室主任,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编 辑

: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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