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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们谈论战争时,我们如何“谈情说爱”

2017-07-13吴永强

齐鲁周刊 2017年27期
关键词:情爱齐鲁阶级

吴永强

战争与情爱,是人类不变的冲动和永恒的文学主题。20世纪以来,中国产生了大量描述战争的艺术作品,将战争的残酷和爱情的美好融为一体,书写出人性在情和欲上的抉择。就战争与情爱的复杂纠葛关系,本刊记者专访了《中国当代战争小说情爱叙事研究(1949-1979)》作者、山東女子学院副教授、妇女研究所副所长赵启鹏。

四种爱情模式的阶级属性

《齐鲁周刊》:“战争中的女人”是一个很受关注的话题,将女性置身战争,有何独特性?此时的女人和普通女性有何不同?战争如何摧毁女性的独立性?

赵启鹏:战争从来都是全人类的事情,不分男女。战争中的女性之所以格外受关注,是因为相对于男性而言,一是女性在日常社会中往往被视为琐碎、世俗、庸常的存在,与战争的史诗性、传奇性和英雄性形成鲜明的对比,二者并置会引发较强的集体文化心理的审美落差;二是由于女性在生理上、身体上易受攻击和侵害,在战争中特别容易成为暴力的受害者,因而更加引人关注;第三,当女性在战争中受到到同样伤害时,除了普通的身体痛苦,往往还会遭遇性侵害,同时在精神层面还要承受人们对于贞节观的苛责,因而遭遇到倍数性的伤害。

这多重层面的伤害叠加在一起,对人的自主意志有着更大程度的摧毁性,这就意味着女性的独立性在战争中更容易被摧毁,而且被摧毁得更加彻底。所以,就独立性的难获得而言,战争中的女性和日常生活中的普通女性没有本质上的不同,不同的只是更艰难而已。

《齐鲁周刊》:战争文学中的爱情,有几种模式?它们分别代表了什么?

赵启鹏:中国当代战争小说特别是1949—1979年战争小说,主要有四类主导型的两性情爱叙事模式。第一、革命/战争伴侣式。女性对自己恋人多是跟随与期待的情爱状态,如伙伴/同学式(《新儿女英雄传》里的牛大水与杨小梅),战友式(《林海雪原》里的少剑波与白茹),师生式(《苦菜花》里的纪铁功和赵星梅)。第二、战斗英雄与民间女子式。民间女子有两种不同的具体存在境况:地母式的民间女子,泼辣、深厚、安稳、沉静、包容,代表着现代阶级/民族战争的承受者、支撑者与容纳者;仙女式的民间女子,多具有超越世俗的安闲沉静及自信自足的气质,往往代表着先进的政治意识形态。第三、阶级/民族超越模式。这种情爱故事的叙述进程、情爱矛盾的解决是和阶级、民族的解放相互契合的,其情爱叙事结局也标志着人物从阶级超越到对阶级本位的主动回归。第四、悖伦淫乱式。无论是阶级敌人,还是民族敌人,都被描述成为情爱的低级趣味者,他们不是凭借恶势力强“娶”豪“夺”,就是违背伦理纵欲淫乱。这一模式把“情爱问题政治化”的做法是对传统文学“情爱问题道德化”话语逻辑的承传。

《齐鲁周刊》:介绍一个你最喜欢的爱情模式。

赵启鹏:大概我本人自小有些英雄情结,很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具有非凡能力、可以救世的女英雄,所以仅从阅读体验来讲,我比较喜欢“并肩作战”式的战争情爱模式。如《上甘岭》和《踏平东海万顷浪》中高山和雷震林的爱情故事:高山演绎了一个身负血海深仇、女扮男装、具有高强战斗本领和指挥才能的现代花木兰的故事。她和雷震林情爱历程的每一步都要在酷烈的战斗中进行,都要受到动荡残酷的战争毫无道理又不可违背的干预,都要经过双方长期的艰苦努力和依靠双方在战场上结下的生死相依、换命相交的绝对信赖和至深爱恋,才最终顽强地走到了一起。

战争只会削弱、遮蔽甚至淹没在时代巨轮中挣扎的个体故事

《齐鲁周刊》:有人说,中国没有好的战争小说,对战争中的人性挖掘不够深入。你怎么看这个说法?

赵启鹏:必须承认,中国战争小说对人性的挖掘确实还有待于深入,但是我不同意中国没有好的战争小说这种说法。事实上,当代许多作品在表现人性的丰富与深邃等方面还是很有力度的,比如《苦菜花》中对花子、老起与王东海之间的感情发展的描写,就超越了阶级正义,而是以民间伦理对人性的包容来书写和表达;《茫茫的草原》中莱波尔玛的形象光彩照人,她对于爱情追求的纯粹和热烈,就溢出了政治正确的预设主题,达到了非常高的艺术成就;《红旗谱》对冯兰池和冯贵堂两代地主的描写也具有相当高的历史深刻性和文学审美性,从而超越了历史的局限具有了艺术超越性。

《齐鲁周刊》:当代战争题材作品中,似乎又有一种脸谱化回潮现象,这其中的情爱叙事有何突破和继承?

赵启鹏:1990年代之后,战争文学的创作确实出现了回潮现象,这似乎是中国文学史上的一种必然,即“乱世”出作品,“盛世”佳作少。1990年代之后,中国国力逐渐强盛,经济取得了飞速发展,百姓生活逐步富足,人心稳定,取得更强大的国际地位成为这一时期的国家重要诉求,这种社会形势和诉求反映在战争文学创作中就体现为意识形态的普泛化。但由于80年代改革开放的影响和时代的进步,这种普泛化是以一种更加弹性化、大众化的面目出现,因而使得战争文学的情爱书写虽然在丰富性、多样性、艺术性上有了诸多超越,却并没有祛除掉其浓重的意识形态化底色。

《齐鲁周刊》:大时代中的情爱悲歌,往往能够扣人心弦,战争造成了很多悲剧,也在情爱画廊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如何看待《太平轮》《集结号》等作品,战争是否放大了爱情的悲剧效应?

赵启鹏:战争永远不会放大爱情的悲剧效应,恰恰相反,它只会削弱、遮蔽甚至淹没那些在时代巨轮中挣扎的个体故事。只有先是个人的,才可能是人类的;人必有其情,情必关命运。正是在这一点上,《太平轮》《集结号》等作品以个体命运在战争时代中的飘零与凋落,触及到了历史深处的细微神经。正是这些看似细微的疼痛,才成就了整部作品的艺术高度。当然,除此之外,我们也要看到,市场需求、观众心理与经济因素对于文艺作品的影响。

《齐鲁周刊》:你对当代山东的小说写作,尤其是战争题材的小说写作有何评价?有何建议?

赵启鹏:山东的小说尤其是战争题材的小说,一向具有强烈的正剧品质和史诗化焦虑。这导致了山东的文学作品不会剑走偏锋和犯政治错误;但我认为这也对于山东文学形成了相当大的束缚和限制,使其在对历史其他面相的发现,对人性复杂、深邃、丰富性的探索,对艺术书写形式多样性的表达等层面都有些匮乏,限制了作品的广度、深度。

我对山东作家有两个期望,一是看高远,能够汲取更广阔、更丰盛的多方面营养,即树立更高远的目标:为人类写作,而不是总是拘囿于族群意识和阶段正义;二是放轻松,培养自己的个体意识,写出个体生命中的深层体验。这两者是互相联系互相生发的,还是那句话,先是个体的才是人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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