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歌剧教育亦需“薪火相传”

2013年，黄英以“千人计划”特聘专家的身份回到母校上海音乐学院任教。我们第二次的采访地点也约在了幽静的汾阳路上的一家咖啡馆内，下课之后的黄英匆匆赶来，与平时演出时的装束不同，平日里的她穿着简单的休闲服，戴着大大的框架眼镜，褪去舞台上的光环后，她就如同我们人生中所遇到的每一位老师那般和蔼亲切。

回馈母校 把经验传给学生

歌剧是一门西方舞台表演艺术，在1600年前后才出现在意大利的佛罗伦萨，源自于古希腊戏剧的剧场音乐。由于对音乐素养的要求极高，所以不仅对表演者，就连观众也需要在达到一定的鉴赏能力之后才会沉溺其中，因此在全球范围内，这依旧属于“小众文化”，而在中国，用黄英的话来说，则更是“阳春白雪”般的存在。

在外工作生活了20余年的黄英在2013年选择回到中国，一时间很多学校都争相邀请她来校执教，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自己的母校。“肯定是有特别的感情的，而且上海音乐学院又是国内最好的音乐学校之一，我很希望能够回馈母校，将自己那么多年的舞台经验传授给现在的学生。”黄英这样说道。

优秀的艺术家未必是好的老师，很多人知道如何将自己发挥到最佳状态，却不懂该怎样指导别人。在正式执教之前，黄英也有过担心，因为她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一名合格的老师，好在凭借着多年国外的学习和舞台经验，她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教学方法。“中国的音乐教育其实还是很科学的，传承的都是意大利的美声唱法。不过有时候难免还是会有一些误区，因为大多数人说话或是唱歌都会用嗓子发声，这样其实无法将声音真正释放出来。”黄英解释道，“你看西方人歌唱就很放松，他们会用身体将声音传递出来。”

如果你细心观察，就会发现歌剧演员在演出现场是没有任何扩音系统的，所以需要表演者完全依靠自己的能量将声音传递给在场的数千名观众，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考验，一旦没有掌握技巧，再加上紧张的情绪，很容易就造成声音卡在喉咙里这种紧绷的现象，影响演出效果。所以黄英在教导学生的时候，就会帮助他们修正发声的方式。在她看来，声乐演唱原本就很抽象，就像创作抽象画一样，需要展开想象力，才能找到诀窍。“身体应该就是一个乐器，在演唱时要将全身心都运用起来，掌握得当了才会发挥得更好。”黄英告诉我们，有的人虽然先天的声音条件不是最好，但是通过技术还是可以帮助他们发挥出最佳水准。她还打了一个很有趣的比方：“嗓子就像是存款，而技术、语言功底和个人修养就是你的利息，在这个行业从事越久就越需要利息，增值之后才能走得更远。”

而因为传道授业，也让她有机会重新思考和总结自己唱过的作品。“从学生的问题知道了自己的问题，也知道了该如何调整自己，理性总结歌唱的技巧、方法，那就是要用身体唱歌。所谓教学相长，听学生唱歌、教学生唱歌，让我自己的歌唱更得心应手，更自信，发挥也更稳定。”

歌剧表演需要“脑力+体力”

在黄英看来，要想成为一名优秀的歌剧演员，不仅需要有很好的嗓子和爆发力，还要有足够丰富的知识背景。“因为歌剧主要是用外语来演唱，所以语言肯定是最重要的。”她主张让学生逐字逐句地去翻阅词典，理解整句歌词的意思，而不是单纯的依样画葫芦般的模仿发音，甚至于她会建议学生在课后寻找专业的语言老师加强这方面的培训。此外，黄英还强调需要了解作品的创作背景，同时代的社会环境，历史文化等，以此才能塑造出更为饱满的人物形象。“歌剧本来就属于国外，我们学习西方的艺术，就要付出更多的努力。”黄英如是说道。

她经常会提醒学生要“智慧地唱歌”。“不是说你每天练2个小时，就能唱得好了。有些人找对了技巧，练个15分钟也会取得很大的进步。”她强调要在学校期间就打下扎实的基础，平日里还要多听优质的古典音乐，例如莫扎特、贝多芬、巴赫等作曲家的作品都是黄英向学生推荐的重要曲目，她认为这是培养审美和乐感最好的途径。

众所周知，黄英对自己平日里的演出有着极高的要求，事先会花费很多时间和心血来准备，这种认真严格的态度也同样体现在对待学生上，她希望学生是因为真的热爱歌剧才选择这个专业，但现实有时候也很无奈。“有些学生觉得自己的嗓子很好，或者家长觉得孩子文化课不好，就转而选择艺术的道路，这其实是一个很大的误区。”黄英说道，“因为歌剧演员需要的专业和文化素养非常地高，如果是被动选择这个专业的话根本没法学好。”

而在教学的这几年中，黄英逐渐发现，现在年轻的学生容易浮躁，有点急功近利，“比如说有考试了才急忙赶过来恶补几节课，平时就吊儿郎当的。”黄英坦言自己很反感这种现象，“还有些孩子并不清楚自己的定位在哪里，尽想着要唱大作品。比如歌剧《托斯卡》中的著名歌曲《为艺术为爱情》，他们就经常会和我说要学着唱。”她略显无奈地说道，“每当这时候我就会和他们说，找到自己合适的作品才是最重要的，要学会扬长避短，而不应按照曲目的著名程度来练习。”

Coach（声乐教练）的重要性

声乐教练是Vocal Coach的直译，按其工作内容译为声乐钢琴艺术指导， 简称艺术指导。著名女高音歌唱家张立萍教授曾说：“对于中国声乐来说，Coach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即Vocal Coach）。西方的声乐教师只教授声乐技术，Coach则负责教授对作品的理解、语言的正音和对风格的把握等。大多数Coach是不上台的，上台演奏的是钢琴家。在国内，Coach承担的工作主要是由主课教师在做，虽说现在一些高校中已经有了Coach专业，但实际上并没有做Coach的工作。国内的Coach多是从钢琴伴奏转行过来的，他们对声乐演唱和声乐作品一般都缺乏深入了解，大多不知道歌唱的风格、语言的对错等关键问题。”

而这也是黄英所最为担忧的现状。因为多年在国外的演出经历让她深刻地明白找到一个好的Coach进行辅导，对于所有的表演者来说都是非常必要和重要的一环。“在纽约的时候，我排练起来就非常方便，只要知道每个Coach所擅长的领域（如德语、意大利语等），直接打个电话去预约就可以了。”黄英说道，“他们会和你配合，教导你语言的正确发音，帮助你更好地理解作品。”但由于歌剧属于西方的艺术形式，所以这个职业在国内是缺失的，尽管现在学校里也会有专业的Coach，但与国际相比还是有很大的距离。黄英说按职能来分，其实她的课应该以指导技巧为主，但现在没办法，她有时候也是需要教学生语言，发音，以及作品的文化背景等。在采访中，黄英也表示希望国内能够对Coach这个职业重视起来，培养更多专业的人才，帮助学习歌剧的学生取得更好的进步。

黄英如今有六个学生，每周两节课，均是一对一的指导，教学任务看似十分繁重。她笑称自己的教学理念是开放式的，课内外都十分乐意与学生共同探讨。“我会推荐一些曲目，她们自己也会找来一些歌曲问我能不能听，我觉得这样很好，起码她们是真的用心了，主动在学。”她如今在培养女高音，但未来也不排除会教男高音、男中音等，因为在她看来，艺术都是相通的。

“歌剧虽然小众，但仍然是精品，需要传承下去。”黄英这样说道，“美学培养还是需要从小孩子做起，当人们的物质生活达到一定层面之后，整个社会应该有责任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人们对于审美，艺术上的培养，这对于人们的一生都是有益處的。”当然，在回国的这几年中，黄英很欣喜地看到如今在国内，越来越多的歌剧院建成，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自发性地走进剧院欣赏古典乐，交响乐，歌剧等—— 这种欣赏小众文化的氛围已经在慢慢形成了。因此，她十分看好歌剧在国内市场的发展前景。“每次我演出的时候，会发现观众们都非常热情，也很享受其中，所以我觉得粉丝肯定是能培养出来的。只要你愿意用心去感受，就一定能够发现歌剧的独特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