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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感文化与受限存在
——解读《活着》《兄弟》中的生存人格

2017-07-13华中科技大学人文学院430074

大众文艺 2017年12期
关键词:植物性福贵余华

余 玲 (华中科技大学人文学院 430074)

乐感文化与受限存在
——解读《活着》《兄弟》中的生存人格

余 玲 (华中科技大学人文学院 430074)

人总是被某种力量无形掌控束缚,从生到死,这种限制伴随始终。余华以独特视域阐释中国式的生存哲学,展现于荒诞世界和受限的命运夹缝中苦苦挣扎的群众,或反抗或忍耐,执着于生命存在,真实反映生存与死亡的悖论,蕴含作者对生之探讨和生存困境的反思。本文以中国传统文化中乐感品格为切入点,解读余华转型后《活着》《兄弟》两部作品中蕴含的生存哲学。

乐感文化;受限存在;植物性生存

“乐”是人的一种积极的官能感受,儒家“礼”“乐”在维护社会秩序、巩固阶级统治方面具有一致性,所不同的是“乐”更强调对个体精神陶冶,以及人与自然社会和谐统一的关系。“乐”既是感性生理的愉悦感,也是超道德的稳定心理境界。因此,“乐感”成为儒家普遍潜意识的情感倾向,儒家思想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主流,具有强大的生命力和辐射力,乐感文化便成为传统文化深层心理结构的根基。

中国人始终处于被动而非主动的生存境域中,面对神秘自然力和未知社会,人显得卑微渺小,身不由己,使得中国人具有顽强的生存意识,历史革命洪流中甚至将物质生存作为最高的人生理想。以生存作为第一要义,使人缺少积极主动性,人与自然洋溢着看似亲密温和的关系。一种受制于自然命运、时代环境的植物性、义务性和个性化生存方式,体现中国传统文化心理结构中的“乐感”因子,蕴育达观哲学。一切非生存所需的东西均不在寻求之列,依赖“乐感文化”的民族心理性格踽踽前行。

90年代余华创作寻求先锋蜕变、温情回归的背后,苦难死亡依旧成为余华反复渲染的主题,其笔下塑造的人物生存状态与相应的民族文化性格相对应。《活着》塑造福贵受难于悲苦命运中的顽强隐忍的存在姿态。《兄弟》中在悲悯情怀和价值立场的驱动下,探寻反叛不羁的李光头与伟岸坚强的父亲宋凡平。无论是福贵,亦或是宋凡平和李光头,他们面对生活的苦难,表现出一种坚韧生命力,执着于生命存在,展现出亲情的平凡伟大,一次次的残忍骨感的现实,造就了他们隐忍的性格和生命的韧劲。

一、徐福贵:顺其自然、天人合一的植物性生存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中国传统文化中静态本位观压抑了人的动态性,因而为植物性生存状态提供坚实的思想基础。植物性存在,简而言之,如同植物般默然本能性的生存,任凭环境支配,默默生存,被动忍受命运摆布,表现出强大的生命力和顽强的坚忍精神。福贵是植物型人格的代表,他并非命运的反抗者,而是承受者,这种植物性坚忍促使他怀抱生命信念,于承受中走向达观与超脱,领悟了人世无常的宿命。

原本家道殷实,生活阔绰的浪荡子弟福贵,因其终日无所事事,吃喝嫖赌,最终荡尽家产。所有的一切都化作泡影,所有的一切都被他亲手摧毁,他也最终明白自己为所欲为的沉重代价,厄运也紧随其后。他的父亲摔死了。紧接着母亲已经不在人世,女儿凤霞因高烧变得又聋又哑,后因儿难产大出血而丧命,子有庆因抽干血而死,自己的妻子面对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一病不起,也终为土灰。女婿在工厂上班时不幸被水泥板夹死,三岁的外孙苦根最后因过度饥饿后饱食豆子被撑死。仅仅留下一头比福贵更年迈的名叫福贵的老牛与其相伴余生。

正因为福贵目睹过、经历过死亡,心中有巨大的“空间”可容纳任何苦难,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幸福,只要活着就好,哪怕如同动物本能性的存活。自身独特的生存体验,使得福贵承受苦难中走向达观和超脱。当死亡毫不留情地夺走他身边每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亲人时,福贵依旧执着于生存,在等待死亡来临前,为活着而顽强地活着,顺天应命,以活着的姿态迎接死亡的到来。

二、宋凡平:坦然乐观、忍辱负重的义务型生存

中国人受限生存方式,使得个体存在主体性缺失,家族本位、群体本位的消解了个性和主观意志,人必须服务于所在群体。中国人自古重视“家”,家庭伦理作为客观精神,无形之中约束限定着个体,丧失主体自由,并将绝对权威内化为主观意识,这种服务于外在伦理和权力意志的无我性便产生了义务型人格。

宋凡平一位平凡而伟大的父亲,作为一家之主,对家庭有着强烈的责任与担当,闪现着人性光辉,他的出场便是与众不同。当镇上人都在对李光头生父淹死在粪池中说长道短、议论纷纷时,他义无反顾出手相助,纵身一跃地跳进粪池将刘山峰捞出粪池。婚后帮助生活与自卑耻辱中的李兰找回自信与尊严。“文革”期间连续不断地接受批斗殴打,身心俱疲。但一旦面对两个孩子,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满脸愉悦。为了让妻子安心治病,强忍手臂痛处,一直坚持给妻子写信,甚至为了履行对爱妻的诺言,他不顾一切,坚持反抗红袖章的阻挠,最终在红袖章反复毒打下,悲惨死去。宋凡平之死令人痛恨惋惜,直指暴力文明的罪恶,角色的荒诞戏剧般的转换,今日的施暴者,明日的受虐者,所有人生命处于一种朝不保夕,惶恐不安的随机生存状态下。在强大的权力意志控制下,人只能顺从地任其宰割,成为专制暴力下被奴役的工具,宋凡平作为义务性的存在,沦为社会专制威慑力和伦理客观意志下的牺牲品,但他达观地承受苦难,以戏谑方式面对人生,显得无能为力。

三、李光头:自嘲自虐、率真荒诞的个性化生存

个性化生存是一个体本位观为基础,肯定生理欲望,尊重个体意愿,弘扬生命价值,实现个性解放。不能简单将其与利己主义等同,个性化生存体现出主体个性与大众社会共性的统一。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社会是由具体的人组成,社会变化与个体发展息息相关。

他的出生伴随着父亲屈辱之死的家庭环境中,背负道德骂名。在襁褓期的李光头就饱受世人冷眼歧视,却因偷窥女性上厕所而臭名昭著,成为刘镇上的混世魔王。当地主父亲宋凡平屡次批斗时,李光头一边兴致勃勃地摩擦,一边激情豪迈地喊着革命口号,对“文革”那个扼制人性本能的时代构成极大嘲讽。

成年后的李光头,当爱情受挫后,他一气之下做了结扎手术,且与兄弟分道扬镳。跟随时代发展浪潮,抓住机遇,决心创业,积极筹建服装厂。创业失败后又在政府大楼前做起回收废品的工作。李光头凭借其坚韧不拔、顽强乐观的生活态度,越挫越勇,实现人生成功逆袭。垃圾大王的他迅速将破烂事业发展到国际行业,销售日本破烂西装,身家数亿,成为刘镇巨富。之后又办起服装厂成为集团董事长,成为新闻焦点,甚至异想天开、任性而为举办了全国“处美人大赛”。事业得意、如日中天时,与林红的再次结合导致兄弟宋钢之死。

举目无亲的他感受到生存之空虚,一切化为泡影。李光头却在童年苦难阴影下坚强乐观的活下来,面对如影随形的轻蔑与苦难,他顽强不屈、始终斗志昂扬,最终发家致富却换来孤家寡人的悲惨结局,成为畸形荒诞世界里的奇迹。

四、结语

在传统民族性格中乐感文化浸染下,个体在这种受限生存境遇中所选择的达观处世方式,积极乐天心态应对外界厄运与苦难。当中国人生存本位观念驱使个体拖着沉重步伐缓缓前行时,乐感文化中的达观哲学消解焦虑与痛苦,使生命在苦难磨砺中变得愈加坚韧顽强。以生抗死的坚强、以死换生的挣扎、强劲反叛后的虚妄,渗透着不可捉摸的宿命暗示。面对强大的命运怪圈,个体无法选择,或顺天应命、或隐忍不屈、或坦率安然。对厄运的接踵而来没有常人般血泪的控诉,撕心裂肺的呼唤,甚至没有愤怒,只是无可奈何,即便自强不息、奋起反抗,也终归虚无,正是个体在荒诞命运内外冲突中呈现出鲜明悲剧色彩,使得“乐感文化”不逊于西方悲观主义,而蕴含着深刻悲情和巨大震撼。

乐感型达观哲学不等同于傻子式的愚蠢、盲目乐观主义,无论是福贵式植物性坚韧生存,还是宋凡平义务型屈辱豁达生活,亦或是李光头潇洒自如地个性化生存方式,均包含着隐隐恐惧和无奈忧虑,理解强颜欢笑的悲情所在。从《活着》到《兄弟》,余华始终关注生命个体的存在困境,表现出西方存在主义的思考,展示的是一种高尚,是看透一切的超脱,是一种坦然达观心态。表示对人存在本身这一问题的质疑与忧虑,包涵着深切的人道悲悯的人文关怀,即探索中国民众对待命运的态度和承受苦难的能力,又完成对生命价值意义的终极追问,寻求人文精神出路,表达对生命崇高敬意。

[1]李泽厚.《中国古代思想史论》[M].天津:天津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

[2]李泽厚.《说文化心理》[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3]余华.《活着》[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

[4]余华.《兄弟》[M].北京:作家出版社,2013.

[5]叶立文.《当代先锋作家生存哲学的价值变迁》[J].天津社会科学,2009,(2).

[6]乔军豫.《用“活着”对抗死亡——论余华的小说<活着>展示的生命信念》[J].昌吉学院学报,2010,(2).

[7]洪治纲.《解构者•乐观者•见证者——论余华<兄弟>中的李光头形象》[J].文学评论,2012(4).

余玲(1993.11- ),女,湖北大冶人,中共党员,华中科技大学人文学院中文系2015级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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