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岛 黑土地上的绚烂绽放
2017-07-12凌音
凌音
1778年,英国航海家詹姆斯·库克意外发现了位于太平洋中部的夏威夷群岛;一百年后,马克·吐温发表夏威夷连载报道“我从未在一个地方待得如此愉悦,或是离开时如此恋恋不舍”;在夏威夷始见“沧海之阔,轮舟之奇”的孙中山,于1894年在檀香山成立了兴中会;半个世纪前的猫王唱响了电影《蓝色夏威夷》中的情歌……就让我们跟随名人们的足迹,来一场夏威夷跳岛之旅。
曾经炽热的岩浆冷却硬化后形成的焦黑土地一眼望不到边,火山渣锥映衬着茂密的热带雨林与荒漠草原,太平洋温柔的海浪吸纳拥抱着持续喷发的火山熔岩……在这片冷酷到底的黑土地上,那些茁壮的生命依然在绚烂绽放。
火山女神之家
成立于1916年的“大岛火山国家公园”是夏威夷火山观光集大成之作,1987年入选世界遗产名录。这里是火山女神PELE的家,她自从在基拉韦厄山口玩了把火之后便爱上了这片土地,不再离开。
火山公园内设有28公里长的公路,环绕着火山口的外缘,我们选择从游客中心向南往海岸方向前进。此番拜访PELE的地盘,希望没有打扰她。目光所及,漆黑的大地贫瘠荒芜,迥异的地质构造带给我刹那间的颤栗。我仿佛踏上了一个陌生的星球,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徒步穿过茂密的蕨类植物小型热带雨林,我们进入瑟斯顿熔岩隧道。洞穴九曲回肠,粗糙冰冷的岩壁在桔色灯光下仿佛闪耀着火焰般的光芒。我不禁想象500年前的那场火山喷发,涌出的岩浆表层冷却坚硬,内层却仍在炽热地流淌,滚滚岩浆途经之处便打通了这条奇幻的熔岩隧道。
再次启程。我不知脚下坚硬的熔岩下是否仍酝酿着滚烫的岩浆,但表面因岩浆流过而形成的沟壑纹理竟如此层次分明,线条清晰。裂缝里倔强生长的羊齿样的绿色蕨类植物,为这“末世”之景带来了勃勃生机。远方,火山土壤滋养的热带雨林郁郁葱葱,与地表荒芜形成的极端反差,带给我的震撼难以言说。
海岸悬崖下方的海拱,在海浪的撞击下迸发出碎雪般的浪花与强大的吼声。这里曾经上演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的桥段。1000摄氏度的熔岩犹如一把利斧,凿开了岩石内心最柔弱的部分,此后日复一日的海浪冲击和海水侵蚀,终于形成了这座鬼斧神工的海拱。
既然女神在此定居,火山公园的布局当然要为其让路,一些自驾或徒步路段会因PELE发火而永久中断或改变路线。我们抵达海岸后折回,再前往游客中心以西区域。从早上一进公园,就看到告示提醒游客注意因二氧化硫等物质超标造成的空气污染,但我认为小题大做,因为我没发觉任何异样或感觉不适,直到我们沿着木地板小径来到“硫磺坡”。我猜想这里储藏的硫磺一定成色十足,滚滚浓烟令我禁不住掩鼻屏息。岩石与荒草被经年累月的硫磺蒸汽熏烤成了焦黄色,好似刚刚经历了火灾的原始丛林。“尽管硫磺的味道很浓,但比起罪犯给人的厌恶感,还是可以忍受的。”马克·吐温对大岛火山区的评价,于我心有戚戚焉。
傍晚,在等待欣赏火山喷发的空当,我们来到火山博物馆。火山女神PELE的巨幅定妆照颇为抢镜。她头戴夏威夷花环,乌黑浓密的长发犹如火山熔岩奔腾倾泻,双目炯炯闪烁着金色的火焰。据传这位女汉子虽有气吞山河霸气侧漏之豪迈,但却在与海神妹妹海伊爱卡争夺情人时败下阵来。羡慕嫉妒恨在心头的强烈淤积终于化为炽热的火焰,在大岛肆意喷发……展厅内的地震监测仪时时监控公园内地震的频次,好像在测量火山女神的心跳。我在展示的小玻璃盒里发现了一团金色丝线,原来这是熔浆流经蕨类树木,在其树干底部形成的柔滑“丝线”。19世纪末这“丝线”被用作床垫填充物,直到人们发现它最终会变为粉末时才终止。不过幽默的美国管理员注解曰“此物乃PELE之发丝!”
寒风四起,夜幕降临。我们来到观景台,只见火山女神吐焰的狂欢已经上演!作为全世界最活跃的火山口之一,基拉韦厄火山口如陨石坠落般砸下的大坑直径达800米。一团巨大的火焰正在深坑中跳跃燃烧,浓浓的烟雾向天空升腾。我仿佛依稀看到PELE怒火中烧的面庞,听到她任性狂野的呐喊,这是孤独骄傲的PELE倾力打造的魔幻独角戏。事实上这戏码时刻都在上演,只是白天的阳光将其隐藏。
为领略女神的千变万化,第二天我搭乘直升机,以更为刺激的方式俯瞰大岛。透过舷窗,我能够清晰地看到乌黑起伏的大地上狼烟四起,猩红的火光在深坑中闪耀,滚滚岩浆沿着深邃的沟壑肆意流淌,似条条火蛇逶迤游走。与昨夜平视的壮美绚烂不同,从空中俯瞰基拉韦厄火山口,多了些颓败苍凉。
大岛之所以“大”,因其是其余夏威夷群岛面积之和的两倍,但它却是群岛中最年轻的岛屿,虽然形成至今已逾40萬年。大岛火山属盾形火山,其喷发不会产生爆炸性气体,仅以一种貌似柔和温婉的热熔岩缓缓流出,就像小溪流向大海,并伴有蒸汽火焰。但夏威夷火山的成因至今仍是个谜。用经典的板块构造理论无法解释,因为夏威夷火山并不在板块边界,而且夏威夷诸岛组成的是火山链。20世纪70年代,美国普林斯顿大学的物理学家摩根提出了“地幔柱假说”,他认为热泉涌出地幔柱,熔融了软流层上部的岩石圈,形成了一个窗口,岩浆由此喷出冷却、堆积,最终形成了火山岛。虽然太平洋板块移动,但是热泉固定不动,窗口与地幔柱脱离后重新闭合,这样一来,其上的火山因无岩浆喷出而熄灭,而新移动到热泉上方的太平洋板块又被熔融,形成新的火山。就好像是一张纸在一根点燃的蜡烛上移动,移到哪里,哪里就喷发火山。最终这些火山岛组合起来,形成了现在的夏威夷群岛。
“近几十年来,熔岩阻断了通往普纳海岸的公路,又覆盖了KALAPANA村。与此同时,基拉韦厄东裂缝带的频频喷发,又催生了500英亩的新土地。”飞行员Eric讲解道,“基拉韦厄火山日夜不停地喷发着岩浆,不断为大岛开疆扩土。事实上整个夏威夷群岛都是几百万年来因火山喷发而拔地而起。”
两天来在火山公园的巡游,给了我震撼灵魂的体验,令我对火山女神PELE及吐焰的诸神致以深深的敬畏。他们在毁灭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的同时,又给予我们慷慨的馈赠。在大地与海洋的碰撞融合中,在水与火的洗礼下,万物繁衍,生生不息。毁灭与重生就这样在转瞬间神奇地切换,也许百万年后,一座新的岛屿将会浮出太平洋海面。
奇花异草绽放
游览大岛可依东西两镇分为两线。从火山公园继续向东,沿着海岸线前往希洛镇,冷酷到底的焦黑色火山画风突变,一派碧海蓝天,生机盎然。行驶在希洛镇著名的“四英里景观大道”上,公路两侧热带雨林与蔚蓝海岸线的珠联璧合,令我期待它比四英里更长。我们慕名前往极具太平洋岛国特色的夏威夷热带植物园,依山傍海的植物园位于风景秀丽的Onomea山谷。山谷好似天然温室,提供热带植物所需的温度与湿度;肥沃的黑色火山土壤,滋养着源自世界各地的2500多种奇花异草,可谓是热带雨林缩影,博物发烧友的天堂。
走进保护区,徒步小径在密林中蜿蜒。如果说巨型蕨类植物是这座热带花园的心脏,那么棕榈丛林就是灵魂。花园拥有近200种棕榈树,包括来自马来西亚的wanga棕榈(世界上生长最快的棕榈),还有橙色的棕榈(其拥有迷人的红色种子)。高耸参天的亚历山大棕榈树森林有如一座座哥特式大教堂,其庄严巍峨的气场令我有种“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之感。长长的奶油色花簇生长在棕榈树叶子下方,而它们孕育出的巨大种子会神奇地从绿色变成红色。而后这些美丽的种子落下来,为丛林地毯铺上数百棵新的棕榈树苗。
继续穿越棕榈丛林的途中,忽听得清洌的水声作响,只见壮观的3层瀑布从岩石间奔腾而下,好似3条银白色的骏马纵横驰骋。浓密葱郁的青苔分布在岩石和树木上,我惊喜地发现小鱼小虾在清澈的潭水中畅游。这幅动静两相宜的画风令我深切地感受到大自然的慷慨与力量。
离开棕榈丛林,壮观的蝎尾蕉林赫然呈现。作为全美最好的蝎尾蕉生长地之一,这里拥有的80余种蝎尾蕉比在其原生热带雨林中更加艳丽多姿。据记载,某种蝎尾蕉从哥斯达黎加引进后没多久,它的原生雨林就被摧毁了,幸而逃过一劫。而随着植物学家们持续深入地探索,每年都有蝎尾蕉的新品种被发现。“移民”来此的蝎尾蕉,在美国这个包容混搭的移民大国落地生根,开枝散叶。虽然我们遗憾地错过了蝎尾蕉的最佳观赏期(每年5月到8月),但我仍被眼前那一株株五彩缤纷,光彩夺目的蝎尾状花朵,不,确切地说那不应被称作“花”,而应被称为“苞片”的“叶”(不明显的真花位于苞片内)所吸引,仿佛它们是一只只展翅翱翔的火凤凰。
奥诺美瀑布又以另一种姿态与我们相见,它的潭水在滑过另一个小瀑布后,隐藏在浓密的林荫深处。小径旁一棵高大的榕树很快吸引了我的目光。头顶上枝枝藤蔓仿佛织就了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而另一些仿佛要拥抱大地的藤蔓则好似俏皮地拧成了麻花状。我赶忙阅读旁边的说明牌子,谁知这竟是一个伤感的故事。100多年前,一株美丽的榕树在这里悄然生长。日复一日,它终于成长为树高30米,枝干长达60多米的参天大树。它就像一把遮阳伞,无私地为各种植物提供安全而宁静的庇护空间……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其根系难以支撑它越来越大的身材和重量。1986年7月6日,这位美丽的榕树祖母,在生于斯长于斯的峡谷岩石上,轰然倒塌,以一曲悲壮的挽歌回归地球母亲的胸膛。而此刻我们眼前的榕树,正是她告别森林前留给人间的3枝树干中最小的一枝。
热带植物花园就好像一个神秘莫测的万花筒,层出不穷,变幻万千,吸引着我们探索的步伐。被各种奇花异草包围的我,仿佛变身花仙子。湿度颇大的氤氲空气,更带给我飘飘欲仙之感。原产于南美洲热带雨林地区的安祖花,以其翠叶欲滴,佛焰苞片猩红亮丽,肉穗花序镶金嵌玉的风姿,传递出热情奔放的花语。姹紫嫣红的兰花园空气中充斥着金刚鹦鹉的热烈叫声,猩红色、蓝色和金色,以及一双混合红色与绿色的金刚鹦鹉炫丽耀眼,这些南美洲鸟类辉煌的羽毛使得花园的热带气氛愈发浓烈。
花园海洋小径通往雄伟的太平洋海岸,沿途有超过60种不同的植物。巨大的椰子树和来自巴西的小猴钵树位列海岸,有些树龄已过百岁。作为祖先,它们目睹了各类生物进出山谷的迁移。澳大利亚铁木树仿佛在林间耳语,为古代夏威夷人提供主食的面包果树茁壮葱郁。蕨类植物仿佛组成了一个花边,营造出生动的绿色背景,映衬着印尼生姜、亚马逊百合、菲律宾兰花、美丽的凤梨还有优雅的甘草棕榈……屹立在海浪中的一座双峰被命名为“双岩传奇”,源自当地一对年轻恋人为保护他们的村庄免遭袭击,而化身石头的悲情传说。
这座令人叹为观止的“海洋中的花园”,由来自旧金山的货运公司老板Dan J. Lutkenhouse投资200万美元于1977年创建,1984年向公众开放,1995年捐赠给非营利机构。在热带雨林正以惊人的速度消失毁损的今天,美丽的“夏威夷热带植物园”正是夏威夷州座右铭的完美注解——“土地之生命永垂不朽”。
科纳咖啡飘香
大岛神秘的火山黑土不但是孕育奇花异草的温床,还是种植咖啡的绝佳胜地。在西海岸的科纳镇,在海拔240~850米饱含矿物质且酸度适中、含水量适宜的火山黑泥土壤中,茂密地生长着咖啡树。在咖啡豆的生长周期,早晨温暖的热带阳光提供了咖啡树繁殖所需的日晒,而午后上升的云层不仅有效地阻止了阳光的直射,还带来了充足的雨水,让脆弱的咖啡树苗及时地享受到雨水的滋润洗礼。接下来凉爽的月夜,则令果实得以缓慢的速度成熟。于是,造就出了外型丰厚、水分饱满、气质独特的咖啡豆。经人工采摘并以夏威夷古老传统工艺烘焙,化成了芬芳醇香的世界著名饮品——科纳咖啡。
沿袭下来的科纳咖啡种植采用家庭种植模式。最初,只有男人被允许在咖啡园工作,后来女人也加入其中。之后不断有移民从菲律宾、日本和欧洲来到夏威夷从事咖啡种植业。在我们此行参观的格林威尔咖啡园,讲解员介绍说,1850年英格蘭移民格林威尔夫妇踏上了科纳镇肥沃的土地,将毕生精力奉献给这片咖啡农场。生产的咖啡出口到欧洲和美洲,声名远扬。
讲解员接着说:“除了肥皂和水之外,我们的咖啡树不会被喷洒任何农药。为保证质量,我们只采摘最棒的咖啡樱桃。喏,就像这样。”她边说边随手摘下一颗咖啡树的果实,我看到那颗小巧而饱满的果实,紫红色的模样真的很像樱桃。“我们常说的咖啡豆,其实是果实里面的种子。通常每颗咖啡樱桃有两个种子,它们就像花生的两个瓣一样,以平坦面相对生长。”
夏威夷洁净甘甜的山泉水提供了水洗咖啡豆最理想的条件,这种方法造就了科纳咖啡豆光亮清透的外表和纯净清新的味道。这时,我看到不远处巨大的平板上,一颗颗洁净泛着光亮的咖啡豆正暴露在阳光普照之下,好似贪吃的婴儿努力吮吸着太阳无私的养分。原来,这看似简单的自然烘干法亦是塑造科纳咖啡独特魅力的法宝。
如同精雕细琢的葡萄酒酿造,当烘焙后的咖啡新鲜出炉,会被包装在特别密封的袋子中,仍然保暖以确保新鲜度。每一袋科纳咖啡都带有自己独特的品质和性格,每一杯科纳咖啡都仿佛在对咖啡热爱者说出“阿罗哈”(夏威夷语,代表“你好、欢迎、热爱”之意)。不像南美洲咖啡那般粗犷,不似非洲咖啡那样浓烈,科纳咖啡兼具葡萄酒香与水果香,余味延绵悠长。
在大岛的旅行中,当你面对火山女神口吐烈焰的激情狂欢,当你凝视如火的夕阳沉入赤橙色的海面,当你呼吸溢满花香的清新空气,当你坐在漆黑的沙滩上与爱人相依相偎,不妨喝上一杯百分百的科纳咖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