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离开
2017-07-12陈若鱼
文/陈若鱼
被离开
文/陈若鱼
摄影/離島麋 模特/吃喜人
在姜舒童闯入他的生活以前,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被离开了。
01
余萧跟姜舒童告别那日,她站在落日沉沉的余晖里朝他挥手。
他口中“什么时候回来”还没说完,她便上了车,一次也没有再回头看他,他不禁有些失落,站在原地许久,直到车子过了两个红绿灯转去下个路口,他才转身往回走。
他问了自己一个很蠢的问题:她还会回来吗?
答案显然是不会。
这些年,离开他的人,就没有一个回来的,包括说出去买早餐就再也没回来过的母亲,以及省了半辈子钱终于乘邮轮去国外旅行,却再也回不来的爷爷奶奶。
在姜舒童闯入他的生活以前,他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被离开了。
余萧回到家时,夕阳已经从窗口滑下去,他站在半明半暗的客厅里,还闻得见姜舒童的香水味。
那还是去年秋天他送她的,他托一个朋友辗转从济州岛带来的,橙花味儿的。
已经空瓶有一阵子了,没想到还残留着香气。平时他并未注意,现在她走之后,他才发现这香水竟如此浓烈,熏得他有些眼底发酸。
他在沙发上坐下来,整个人陷进沙发,像一个瘫软的菠萝包。
02
姜舒童搬进余萧家的时候,正值春夏交接。
入夜之后,听得见小区草丛里的蛐蛐叫声,后窗高大的玉兰树花期已经临近尾声,树枝快要伸进窗子里来。
有人急促地敲门,余萧打开门,一个姑娘和一个行李箱站在门口。
“你找谁?”他问。
“是我。”她说。
余萧愣了片刻,又看了看她脚边的行李箱,终于反应过来。
“你是个妹子。”他说。
对方点头,并且立即承认了错误:“我知道我骗了你,对不起,但是我明天就要上班,必须得住这儿。”
余萧的租房启示上写得很清楚,次卧招租,限男性,因为他不想跟女孩待在同一个屋檐下,这样总感觉有点奇怪。
姜舒童在网上订房子的时候,特地发了一张男性照片,而且交钱特别爽快。
后来,他问那张照片上是谁?姜舒童一边吃面一边说:“男朋友。”
姜舒童住下来的第三天就说了,她有个异地恋的男朋友。余萧明白她的意思,一直跟她保持距离。
他只知道她在搬进来那天,才从长沙坐了一天的火车到北京,提前在网上找了房子和工作,第二天一早就去面试,并且正式上班了。
余萧在心底暗暗感叹,这姑娘不一般。
03
余萧的房子很小,两居室加在一起不超过60平。
是十年前他老爸用爷爷奶奶的赔偿金买的,之后他才知道,这栋房子只花了赔偿金的三分之一,剩下的钱他老爸用来买了一套130平的房子,和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住在一起。
他一次也没有去过。
但是姜舒童却说,在北京有一套房子,就算只有厕所那么大,也是幸福的。
那时候,他们已经渡过了陌生期,偶尔一起叫个外卖,或者余萧下厨她蹭饭。
“你想在北京买房?”他问她。
姜舒童摇头:“我只想来这里看看,梦想这个东西到底值多少钱。”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边吃他煮的鸡翅,一边看电影。夜风从窗外吹进来,余萧的心莫名地颤了颤。
他知道姜舒童在一家影视公司工作,给一个三流编剧做助理,她的愿望是成为一名编剧,管他一流还是三流,甚至不入流都可以。
余萧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么执着地想要当编剧,大约就跟他觉得世间最好的死法是去非洲野生动物园送死一样毫无缘由吧。
吃完饭,姜舒童收拾餐桌,余萧望着她将餐具放进洗水槽,把剩菜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还顺手丢掉冰箱里坏掉的水果,忽然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动。
他觉得做这个姑娘的男朋友一定是一件特幸福的事。
因为房子太小,姜舒童刷完碗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就撞上他。她的头碰到他的下巴,两人四目相对,又迅速移开目光。
通常他们吃完饭后会一起在沙发上看看电视,但那晚,姜舒童很早就回了房间,余萧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看了一个小时的电视剧,却完全不知道讲了什么内容。
脑海里只有姜舒童的脸,她垂着眸咬着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
真是可爱啊。
04
25岁的余萧,从未正儿八经地恋爱过。
只在十七岁时,喜欢过邻居的一个姐姐,但之后随着她一家移民新加坡而告终。
但是在别人看来,他情史丰富,前任一双手都数不过来,被人问起也总能说得头头是道。后来他告诉姜舒童,那些其实都是他在八卦帖子里看到的爱情故事。
姜舒童“扑哧”笑出声来,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第二年春天,姜舒童终于接了一个微电影的本子。她乐呵呵地请余萧吃羊蝎子,还要了几罐啤酒,他们吃完回去已经是午夜。
那晚姜舒童笑得特别开心。余萧望着她的脸,觉得天上所有的星星、月亮都装在她眼睛里了。她喝得有些多走路不稳,他扶着她,她却越凑越近,可她最初就表明她有男朋友,所以他不能有非分之想。
寒风乍起的夜里,余萧滚烫的心一寸寸凉下去。
之后,姜舒童忙着开始写剧本了。剧本交稿的那天,余萧买了很多吃的回来给她庆祝,整个房子都充满烟火味,余萧很满足,但姜舒童没想象中那么开心。
她埋头不停吃,最后从碗里抬起脸,他才注意到她已经泪流满面。
她说,她失恋了。
“什么时候的事?”他不得不承认问这句话的时候,有几分藏不住的窃喜。
姜舒童说:“在来北京的第三天。”
那时候,她刚跟他说过她有男友,男友在下一秒就把她甩了。
而她,一直不知道要怎么跟余萧纠正这件事。
05
余萧知道自己喜欢她,从她来的那天,看她第一眼,他就知道他会喜欢她。
从前她有男朋友,他不能怎样,但现在她单身了,就算有一点乘人之危的卑鄙也没关系,他只想陪在她身边。
余萧也不跟那一群朋友整日混在一处了,每天都在家候着姜舒童下班,一起吃饭,看场电影,睡前再下楼吃顿宵夜。
而姜舒童那天哭过之后就恢复了正常,只一心等着微电影播出。
那样一来,她就算得上名副其实的编剧了。
在北京有作品就有出路,她跟余萧说,其实她最大的梦想是要写电影剧本,绝对不写现在烂大街的那些青春电影,还说她喜欢王家卫,喜欢明格拉。
余萧听得云里雾里,但眼前的女孩子却让他的心动了又动。他决定在微电影播出的时候来个浪漫的告白。
只可惜,那部微电影并没有拯救姜舒童的梦想,也没给余萧一个告白的机会。
直到微电影播出的时候,他们才知道编剧压根就没署她的名字,署的是她领导的名字,因为当时没有签合同,她无法证明是她的作品,打官司都打不起来。
领导丢给她一万块钱稿酬了事,她的梦想碎得悄无声息。
姜舒童拿着钱炒了老板鱿鱼,每天都窝在家里。余萧怕她想不开,开着他那辆旧奥拓带她到处吃喝玩乐,从八达岭到怀柔,从怀柔到河北,再也没想过表白的事,而姜舒童才到北京一年,就对这座城市失望了。
她站在八达岭的长城上说,她要回南方小城了。
余萧措手不及,回程的时候,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他把车窗开得老大,风呼啦啦地灌进来,吹得姜舒童长发飘飞,而他只觉得眼睛一阵阵发酸。
他问她:“什么时候走?”
她犹犹豫豫地说:“一个礼拜后。”
06
姜舒童离开以后,余萧的次卧再也没有出租过。
橙花香水的气味已经淡了,再过一些时日就闻不到了,他把窗子统统关上,可是那些气味仍旧是一点一点淡去了。
以至于到后来,他坐在她住过的房间里,也都闻不到了。
余萧看着冰箱里烂掉的水果也想过,他其实当时可以挽留她,或者像电影里那样跑去她的城市找她,但是清醒时又明白,她的心,从来就没有在他身上过,所以无论他付出什么都无法挽回一颗不属于他的心。
这世上单相思的人太多,多他一个也不多,只是偶尔他也会后悔,在那天送她走的时候,她问他有没有话跟她说,他选择了沉默。
今年,余萧27岁了。
他仍旧没有遇到合适的人,跟人侃侃而谈的也仍旧是网上看来的八卦段子,被人拆穿也只哈哈地大笑。
春天的时候,余萧跟人去看电影,电影结束后在一排密密麻麻的后期团队里,看见了姜舒童的名字。他知道,那是北京的一家影视公司,距离他家,只有两个公交站。
十天后,他在超市门口遇见她。
她剪了短发,化了妆,见到他的时候一点也不意外,仿佛她早就知道会重逢。
余萧藏不住脸上的笑意,忽然想起前不久的一个晚上,他回家时,楼下的保安说,今天有个姑娘来租房,他以为是有人在网上看到过期的租房信息就没在意。
可是他忘了,那个过期的租房信息上,分明写的是仅限男性。
她上了他的车,问他:“为什么房子不出租了。”
余萧笑着说:“因为房子的主人久出未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