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迟迟(节选)
2017-07-10霍桑
霍桑
今年春的到来所以步履疾迅,主要因为冬的延稽过久,这样即使兼程退却,也早超出其节令期限。不过半月之前,我还在那饱胀的河边见着巨块浮冰滚滚而下。山腹个别地带而外,眼前茫茫大地覆雪极厚,其最底层尚是去年12月间雪暴所积。骤睹此景,几乎令人目呆,不解何以这片僵死地面上的偌大殓布方才铺上,便又撤去。但是谁又能弄清那阳和淑气会有这灵验,不管它是来自周遭的岑寂物质世界,还是人们心底的精神冬天?实际上,多日以来,这里既无暴雨,也无燥热,只是好风南来,不断吹拂,而且雾日晴天,都较和煦,另外间或降场小雨,但其中总是溢满幸福欢笑。雪仿佛在幻术下已经突然隐去;密林深谷之中虽然难免,但是眼前只剩下一两处还未消净,说不定明天再来,还会因为踪影全无而感到怅惘。
的确,新春这般紧逼残冬,以前还未见过。路边的小草已经贴着雪堆钻出头来。牧场耕地一时还没有绿转黄回,完全变青,但也不再是去年深秋一切枯竭时的那种惨淡灰暗色泽;生意已经隐隐欲出,只待不久即将焕发成为一派热闹景象。个别地方甚至明显地绽露出来——河边一家古旧红色农舍前面的果园南坡就是这样——那里已经是浅草茸茸,一色新绿。那光景的秀丽,就是将来繁花遍野,也将无以复加。不过这一切还大有某种虚幻不实之感——它只是一点预示,一个憧憬,或者某种奇异光照下的霎时效果,以致目才一瞬,便又转眼成空,负韵逸去。然而美却从来不是什么幻象;不是那里的点滴苍翠,而正是它周遭广阔的深黝荒芜土地才更能给人携来梦想和渴望。每时每刻都有更多的土地被从死亡之中拯救出来。刚才朝阳的灰色南岸还几乎光秃无物,但现在已是翠映水堤。再细眄视,浅草也在微微泛绿!
园中树木虽还未抽芽著叶,但也脂遂液饱,满眼生机。只须魔杖一点,便会立即茂密葱茏,蓊森浓郁,而如今枯枝上的低吟悲啸到时也会从那簇叶中间突然响出一片音乐。我书斋窗下的淡紫丁香同样也已开始生叶;不消几天,只要伸出手去就会触着它那最嫩绿的高枝。这些丁香,由于不复年轻,久已失去其昔年的丰腴。从内心,从理智,从常情乃至从爱好讲,我们都已不再满意它们的外观。老年一般受人尊敬,但是联系到丁香、蔷薇或者其他观赏性的花木,便恐怕未必如此。这些尤物,既以美为其生命,便似乎只应活在它们的不死青春——至少在其衰竭到来之前就该及时死去。美的树木乃是天上的圣物,按其生性本应不死,但是后来移到人间,也就不免要失掉其原有权利。一丛丁香竟然活到老迈不堪,辈分高高,这事本身便有几分滑稽可笑。这一比譬似乎也同样适用于我们人生。那些风致翩翩,生来便仅为给整个世界添色增美的人,按理也应该早些死去,而不该活到鬓发苍苍,皱纹满脸,正如我窗下那丛丁香不该苔皮厚厚,萧索枯萎。这倒并非是说在价值上美将逊于不朽。不,美应永远存在下去;也正为此,所以每当我们看到美被时间战胜,便将产生不快之感。从另一方面讲,苹果树却可以活至老耄而不致遭到物议。它们完全可以爱活多久便活多久,也尽可以将其自身盘曲虬蟠得全然不成形状,然而霜皮瘦枝之间,却又红花著梢,夭夭灼灼,一树春色。它们尽可以这样一副苍老模样而仍不失人的尊重,尽管收成时节,结果寥寥。这不多的几枚果实,或者仅是它们毕竟结过果这点微弱回忆,至少总算是对世俗之于长寿者们的历来无情要求有了几分交代。看来人间的花木要想在世上享有寿数,除了开花应该美丽之外,还必须结出一定数量的果实,以服众口;否则仅具有莓衣苔皮之类,而再无其他,则于合宜一端,势将人情天理,两难相容。
且让我们暂时脚踏实地吧。这个花园虽然平常,草在这里却长得很快,石墙脚下,屋角隐处,都已丝丝冒出,特别在那朝阳的台阶地方,也许因为条件优越,已经是细草芊芊迎风摇曳。我观察到,有些杂草——尤其是一种沾指即染上黄色的——竟然汁饱葉鲜,经冬都未死去。我说不清何以它们独能免遭其同族类的命运而幸存下来。如今它们既已成了长老耆宿,自不免要对其花草儿孙讲点死生道理。
(选自《四季的情趣》,有删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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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的景物千差万别,哪怕只是一个小园也有其与众不同之处。要绘出其特殊意境,就要写出其内在的韵味。而唯一的办法就是多观察、比较和思考。写景的文章必抒情或显理才能将景物新颖别致地描绘出来。本文是这方面的典范之作,考生要注意其文中蕴涵的思想感情,学习其情景交融的写作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