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全世界也不换！当公公婆婆喊我“妈”

华志城

2017年1月1日，43岁的贵州女子胡嫆开启了自己的直播生涯，成了一名音乐主播。在“年轻就是王道”的直播江湖，“高龄”的她为什么选择这条路？她能直播成功吗？

原来，胡嫆曾是风光一时的歌手。2005年，她与现任丈夫结婚，遇到了一对老年痴呆的公公婆婆。为了照顾老人，她放下了音乐事业数十年……

怀揣音乐梦想随夫北上：家遇痴呆公公婆婆

2005年5月3日，31岁的贵州歌手胡嫆在男友马黎的陪同下，一起去看望未来的公公婆婆。

老人住在北京一个军区大院。推开门，胡嫆先在一个10平米的小屋见到了未来的婆婆。老人70多岁，满头银发，正躺在躺椅里哼样板戏。看见胡嫆，她傲慢地说：“这位小同志，去给我倒杯茶！”

这个小屋，堆满了码得整整齐齐的废品，屋里散发着浓重的潮霉味道。胡嫆上前查看，被老太太喝道：“不许动我的宝贝！”吓得胡嫆赶紧退出房间。

马黎的父亲正在书房，年过八旬，一身老红军的打扮。看到老人，胡嫆敬军礼，喊道：“首长好！”听到有人喊首长好，老爷子马上从座位上站起来，也行了一个军礼：“小同志好！”胡嫆听说老人不喝水，只喝可乐，就把提前买的一瓶可乐递给他。谁知，老人拿起拐杖命令道：“站住，不准过来！”一声喝令，吓得胡嫆把可乐掉在地上。一旁的马黎赶紧捡起来说：“对不起！我把这事儿给忘了，一般人和我爸说话必须保持一米远的距离！”一场兴冲冲的见面，就这样尴尬结束了……

胡嫆，1974年出生在贵州省贵阳市。父亲是军人，在她14岁时去世。母亲带着三个孩子一起生活。18岁时，胡嫆参军入伍，成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四集团军文工团独唱演员。

2005年3月，胡嫆在朋友的介绍下认识了北京的制片人马黎。马黎比她大10岁，生于辽宁沈阳，母亲曾是一名歌唱家。马黎年幼时，父母离异。后来，母亲调到中央乐团工作，并且再婚。马黎的继父原籍陕西，是老红军，曾任职中国国防大学。马黎大学毕业后，到中国工程兵文工团工作。后来成为一名制片人。30岁时，他与同院一位女青年闪婚。由于缺乏了解，婚后一年便闪离。相识后，胡嫆发现，两人经历相似，都出生在军人之家，都曾在文工团当过兵，都遭遇了家庭变故，都有坎坷的感情经历。他们合唱了《知心爱人》，就此定情。五一前夕，马黎给胡嫆打电话，请她来北京见他父母。于是，有了文中开头一幕……

两人在老人家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匆匆出来，回到马黎的家。马黎告诉胡嫆，他的父母虽然住在一套房子里，但是根本不交流。房子有八间，除了客厅公用外，父亲占三间，母亲占四间，两人都有卫生间，厨房归母亲，父亲去大院食堂吃饭。听了这番话，胡嫆沉默了。“我爸妈脾气怪，让你受委屈了！”马黎惭愧地说。“你想多了！我会把他们当我亲爸妈疼！”胡嫆的话让马黎很感动。

2005年11月，两人结婚了，并很快有了儿子凌云。婚后，马黎继续去各地拍戏，胡嫆母子留在北京。当时，胡嫆接连参加了多场音乐演出和商演活动。有不少公司向她递来橄榄枝。然而，就在这时，胡嫆接到婆婆电话，说公公一夜未归，失踪了。夫妻俩连忙赶往父母家。公公的房间里，百元大钞凌乱堆放，上锁的柜子里，却全是废铜烂铁。马黎解释道：“爸爸就是这样，东西越旧越珍贵。”马黎的话让胡嫆有了主意：“走，咱们去火车站看看，他八成是想回家去火车站了。”

果然，在北京西站，夫妻俩在民警帮助下找到了公公。此时的公公拐杖丢一边，头破血流，昏倒在地。胡嫆和丈夫赶紧将公公送到301医院。等公公苏醒后，看到手上插着输液管，马上拔掉输液管。

好不容易熬到出院，公公到家后更是不安宁。今天在食堂看不惯别人剩饭掀桌子；明天看人乱停车用棍子砸玻璃；而婆婆天天外出捡废品，三个房间都快堆满了，却把名贵的唐三彩当废品卖掉……

这天，胡嫆结合公公婆婆的奇异行为，对着电脑查资料，发现很像老年痴呆的症状，随即，她和马黎把两位老人送到医院一检查，公公确诊为重度老年痴呆，婆婆是中度老年痴呆！

拿到检查结果，马黎一筹莫展。他对胡嫆说：“要不把他们都送到养老院吧！咱们也能省点心！”

年幼丧父，又早早参军的胡嫆，很久没和亲人一起生活，再加上刚结婚就把老人送养老院，她不忍心。她对马黎说：“你是家中独子，你这样做，别人会怎么看？这样吧，我在家伺候老人！”听了妻子的话，马黎感动得将自己的银行卡双手奉上。

拿全世界也不换：音乐疗法收服老小孩

从此，胡嫆拒绝了一切工作邀约，完全从音乐圈退了出来。公公婆婆痴呆症越来越严重，每天都有状况发生，而胡嫆住的地方离老人家太远，坐公交来回得四五个小时；打车回来也要三四百元钱。

为了照顾方便，胡嫆决定带孩子到公婆家住，谁知两位老人完全不领情。当天下午，公公婆婆轮番出来赶她：“小同志，你该下班了！”无论胡嫆怎么解释，两位老人就是不听，坚持把母子俩推出门外。

胡嫆只好带着儿子回家。可刚到家，她又接到电话：“你爸又把我家当他家了，你快来把他接走！”胡嫆只好把儿子交给保姆，再坐出租车赶过去。

胡嫆想来想去，只好在公婆家附近租了一套房子。白天，她把孩子交给保姆，再去公婆家做卫生。

可是，婆婆几个房子的垃圾宝贝根本不让动；公公屋子又脏又乱，也不让胡嫆进去。最终，胡嫆只能等公公出门以后，从阳台扒窗户跳进房间。她按照公公被褥的颜色重做一套，等跳进房间以后，她把被褥换下来，把新的铺上去。然后原路返回。

首战告捷，但还有大堆问题要解决：比如要获取公公的信任，帮长年不洗澡的他净身；要说服婆婆把废品卖掉，不要不顾场合唱歌惊扰四邻……

一天早上，胡嫆带着孩子来到公婆的大院，楼前围了一群人，原来是婆婆站在阳台上引吭高歌。邻居们见到胡嫆，纷纷抱怨：“你婆婆大半夜开始唱，都唱到现在了。”胡嫆赶紧带着孩子上楼劝，可是婆婆不听。这时，又有邻居上楼来找她，这个说：“你公公打饭要加塞，还伸手打了我一巴掌！”那个说：“他吃完饭又跑我家，尿到我家水池里了！”

这一天，胡嫆领着孩子四处给人道歉。当晚，在天桥上，胡嫆忍不住落泪：我来北京就是为了给别人当老妈子吗？一旁的儿子抱着妈妈，帮她擦泪。

那一刻，胡嫆产生过挣扎。可是，闭上眼睛，她却能想起两位老人盯着她看时孩子气的眼神。尤其是倔脾气的公公，总能让她想起自己的爸爸。她发现，自己已经对他们有了不舍和牵挂。

而且，她发现自从照顾公婆后，儿子很乖巧，丈夫也很勤快，只要在家，决不让她做一点家务，还比从前更疼爱她。想到这，她给自己打气：我是军人，我不能半途而废！

可是，怎么才能让乖张的老人變温顺呢？

胡嫆发现，婆婆唱歌时，围观的人越多她越兴奋，还会主动教别人唱。但她教的都是以前的革命歌曲，没人愿意学。所以，她才会对着阳台唱。

弄清了婆婆唱歌扰民的原因，胡嫆有了对策。她再到公婆家，就先搬个小凳子坐到婆婆跟前，跟她学唱歌。而且反复夸婆婆唱得好。婆婆果然喜笑颜开。上完课，婆婆还给胡嫆布置作业。有一次，婆婆给胡嫆布置了一首《蝶恋花》。到家后，胡嫆学了大半夜，连儿子也会哼唱了。第二天正好是周末，胡嫆就带着儿子一起去。婆婆听胡嫆唱得有板有眼，连夸唱得好！胡嫆连忙说：“名师出高徒，您看又有一名学员想跟您学习！”婆婆更开心了。

几个月来，婆婆把全部精力都用到教声乐课上，再也没有夜半高歌了。时间一长，她也把捡垃圾的事儿给忘了。终于有一天，婆婆对胡嫆说：“咱屋里哪来那么多垃圾？你把这些都卖了吧！”胡嫆一边偷着乐，一边把婆婆的垃圾全给卖了。从此，婆婆对胡嫆言听计从，对胡嫆的称呼也从“小同志”变成了“闺女”。原来，婆婆从不吃胡嫆做的饭，现在对她做的饭赞不绝口。哪一天胡嫆没去，她还要打电话来请。2007年中秋，胡嫆给婆婆做牛肉米粉吃，婆婆连吃两碗，满脸幸福地对胡嫆说：“妈妈！你做的牛肉米粉太好吃了！”

婆婆竟然认错人了！但是胡嫆没有纠正。如果这个谎言能让老人快乐，那就当她的妈妈吧！

有一天，胡嫆正在和婆婆唱《世上只有妈妈好》，公公从外面遛弯回来。他很难得地坐在客厅竖起耳朵听，手还不断打着节拍，显得格外安静。

这天下午，公公看到胡嫆在房间，就说：“小同志，我能来你办公室坐会儿吗？”胡嫆点点头。当时，她正在电脑前下载歌曲。看到公公，就为他播放了一首陕北民歌《妈妈的窗花花》。等歌播完，胡嫆回过身，发现公公竟然哭了。然后，公公拄着拐站起来说：“妈妈，我想家了。”胡嫆被震撼了。她没想到这个戎马一生的老军人会因为民歌想起妈妈，哭得像个孩子。她试探着走到公公身边，公公没有赶她走，而是像个孩子般靠在她身上。那一刻，胡嫆的眼泪也流了下来。

此后，胡嫆每天都给公公放陕北民歌。以往睡觉前，公公会无端骂人或发牢骚，可是，自胡嫆在他房间放音乐后，公公变得安静了。于是，胡嫆用音乐疗法“收服”了二老，还成了他们的“妈妈”。

公公婆婆喊我“妈”：家是我最好的音乐舞台

由于胡嫆的悉心照顾，两位老人对她越来越依赖。2008年的春节，吃着胡嫆包的饺子，公公婆婆异口同声地说：“妈妈！你搬过来住吧！”正好，租房也到期了，胡嫆一家三口和父母住在了一起。

马黎从小独立，跟父母并不亲近。但在妻子照顾老人的过程中，他惊讶于两位老人的变化，更深感妻子的不易与善良。他开始主动帮忙照顾。这天，马黎对胡嫆说：“你太辛苦了，不如我们再请个保姆，帮你照顾爸爸。”胡嫆觉得丈夫说的有道理。可是，公公对别人还是戒心很重，不能近身。这该怎么办呢？

时值北京开奥运会，胡嫆灵机一动，对公公说：“咱们小区要举办奥运老人健康大赛，你愿意参加吗？”公公果然上当，爽快地答应了。

胡嫆告诉公公，组委会要给每位老人配一名医生，日夜关注老人的健康状况，身体最好的老人就会获奖。“如果你想拿到奖就一定得听医生的话！”公公点点头：“妈妈！我一定听医生的话！”

于是，胡嫆赶紧去家政公司请了一位年轻壮实的男保姆，给他穿上白大褂，领到公公面前。

看到“医生”来了，公公果然没有排斥，对小伙子的话言听计从，从前那些打人砸车、走错门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过。半年下来，他的气色也好了。

有一次，胡嫆刚进家门就被公公叫住：“妈妈！我想问问那个奥运老人什么时候发奖啊！”这一问，把胡嫆给问住了。第二天，她赶紧买来一张奖状，还找人刻了个章，盖在奖状上。当晚，男保姆“郑重”地给老人颁奖，把公公乐得合不拢嘴。

奖状一发，这个“医生”就不能再继续干了。胡嫆只得另请一位男保姆。这次，她从公公的老家陕西省三原县请了一位壮汉，会说关中话，会唱陕北民歌。老人听到了家乡话，很快接受了新保姆。

就这样，在胡嫆的用心经营下，本来一个冰冷破碎的家慢慢变得温馨而和谐。

2011年的春节，马黎从外地拍戏回来，看到家里正在上演家庭演唱会。一家人轮流登场，民歌、样板戏、通俗歌曲、儿歌交相呼应。父母竟然还合唱了京剧选段《蝶恋花·我失骄杨君失柳》。

望着一家人有说有笑，马黎的眼睛湿润了。那晚，他动情地对妻子说：“这个家要不是你，哪里有这么温馨的画面！”那段日子，马黎用心弥补对妻子的亏欠。他带妻子去买好衣服、鞋子，烫头发，告诉她，不能为了家人忽略自己。知道妻子爱吃红烧鱼，他就对着电视节目练厨艺，让妻子赞不绝口。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2011年，公公过完90大寿，婆婆过完84岁大寿，身体明显差了许多。他们除了认识“妈妈”，其他人都不认识。胡嫆在公公房间放了一个DVD机，每天睡觉前给他放自己刻录的民歌光盘。婆婆喜欢听革命老歌，胡嫆就专门给她买了录音机和旧磁带。在音乐熏陶下，两位老人感受到很多平静和快乐。

2012年6月的一天，马黎拍完戏回父母家，看到妻子正在用灌肠的方式帮父亲掏排泄物，心里惭愧不已！他当即打电话到公司，跟领导辞职。辞职后，马黎和胡嫆轮换照顾父亲。2013年3月，老人过了92岁大寿。

但生老病死毕竟是自然规律，2013年4月15日，92岁的公公因呼吸衰竭停止了呼吸。胡嫆悲痛欲绝，在病房里抱着公公嚎啕大哭。

公公去世后，胡嫆怕婆婆伤心，骗她说：“老头儿被家乡的亲戚接回去了。”2016年3月，88岁的婆婆突然吞咽困难，不能进食。送到医院后，被医生插上胃管送进了ICU病房，胡嫆和马黎只能在固定时间去探望。孩子上学去了，婆婆住院了，家里冷冷清清，胡嫆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正在这时，昔日的战友劝她：“你歌唱得这么好，又是专业歌手，何不到唱吧唱歌呢？”

胡嫆的心颤抖起来。以前，她照顾老人，陪他们唱歌、听歌，家里处处有音乐；如今，家里空了，音乐声没有了，她也失去了方向。于是，她跟丈夫商量说：“我想唱歌了！”马黎惭愧道：“对不起，11年了，是我搁置了梦想。以后，你好好唱歌吧！”

2016年5月1日，胡嫆在“唱吧”注册自己的账号。因为马黎曾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在音乐方面很有经验。所以，胡嫆的每一首歌他都仔细剪辑，亲自帮妻子选歌、录歌，不到半年时间，胡嫆就连发了100多首歌。那段日子，马黎不让妻子做任何家务，还跟她合唱了一首《知心爱人》。

在丈夫的指点下，胡嫆的歌悠扬动听，毫无瑕疵，半年时间就有了一万多粉丝量。粉丝们纷纷留言，希望胡嫆能开直播。胡嫆犹豫了，因为自己已经43岁了，如果粉丝看到真容，会不会被吓跑？

马黎鼓励妻子：“年龄不重要，关键看实力，你就大胆开吧，我支持你！”他用最好的灯光和音效给妻子打造了直播间。

2017年1月1日，胡嫆正式开通了直播功能。她唱着经典音乐，深情讲述和公婆的亲情故事。每当她直播时，马黎就在隔壁房间“监听”，帮她维护粉丝。在丈夫的帮助下，胡嫆的粉丝量越来越多。

2017年3月，胡嫆用直播的形式让网友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婆婆，她握着婆婆的手，在她耳边说：“妈，你成网红啦！”老人听了，笑成了一朵花。有粉丝给胡嫆留言：“这些年，你为了老人放弃了音乐，太了不起了！”胡嫆却回答道：“其实，我一直没有离开音乐，因为家就是我最好的舞台！”

编辑/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