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球大国

本刊编辑部

复盘“国乒风波”

中国乒乓球又火了。以竞技之外的形式。

2017年6月23日晚7点，在中乒赛许昕/樊振东不敌张本智和/木造勇人无缘男双决赛后，国乒教练马琳、队员马龙、许昕、樊振东统一发出声援刘国梁的微博：“这一刻我们无心恋战……只因想念您刘国梁。”秦志戬教练、王皓、陈玘也跟进，加入声援队伍。

随后，马龙、樊振东、许昕先后退赛。前一天因伤退赛的张继科则选择保持缄默，不发一语。当晚没有中国选手的男单比赛后，现场球迷大喊刘国梁的名字。

此事迅速占领各大媒体头条，并在社交网络引发巨大关注。围观群众的观点分裂为两大阵营：一是“比赛如打仗，退赛是一种愚蠢的选择”；二是“肝胆相照”，让人们内心找到了难得的动容。

很快，国家体育总局新闻发言人就国乒男队退赛事件表态，称这种行为造成了很坏的社会影响，将严肃处理。随后，中国乒协及参与该事件的队员通过微博发布了致歉信。

实际上，在此之前，被亲切称为胖球的国乒队已有所震荡。5月底，带队出征世乒赛的女乒教练孔令辉因涉赌被紧急召回。及至6月20日，中国乒协毫无征兆的宣布刘国梁不再担任国乒总教练一职，新头衔为乒协副主席。此后，国乒也将不再设总、主教练岗位，官方给出的理由是：减少管理层级，推动国家队实现“扁平化”管理，提高训练备战效率和效益。

在随后的解读中，“乒协已有18位副主席”“刘国梁副主席是否为虚职”成为争论的话题。这可能也是马龙等相继弃赛的“诱因”。

排名世界前三的选手集体退赛：这是中国体育发展史中罕见的一幕。无论是感性还是理性，矛头都直指国乒队。国乒队则表示，该事件的发生，暴露了国乒队在管理上存在严重问题，将从此事件中汲取教训，深刻反思。

6月27日晚上，沉寂多日的刘国梁也通过微博发声。他坦言队员弃赛事件自己毫不知情。但主动揽责，并代表犯错队员向广大球迷鞠躬致歉！

事情并没有结束。6月29日，中国乒协决意中国男队全数退出即将举行的澳洲公开赛。当天下午，马龙、樊振东、许昕等队员在微博解释了为何退出比赛的原因。虽然语气表达各异，但理由相似，即出于个人考虑，精力所限，休整状态。

在这场风波中，我们透过一道很快被关闭的门缝，窥到了镁光灯下的国乒从未展现的一面。可能是几位体制内运动员的“血性”，可能是权力与权利的斗争，也可能是与之相关的更隐蔽的元素。这些边边角角的东西告诉我，中国乒乓球并非“木讷的完美着”，我们对它显然还不够了解。

直径38毫米的国际景深

1800年代，英国贵族在餐后闲极无聊而发明了乒乓球时，他们没想到这项运动会成为遥远的东方中国的“国球”，制霸世界。正如中国人在发明蹴鞠时也想不到，英国人的足球运动完爆本国一样。

凭借这个直径38毫米（2014年后改为40mm）的小球，中国人夺得了新中国体育史上第一个世界冠军，建立起属于自己和整个民族的骄傲。千家万户、男女老少守在声音并不清晰的收音机旁，中央台解说员正在随着徐寅生猛扣十二大板激动地计数。孩子们上学，书包里揣着球拍和用胶布粘上裂口的乒乓球，球拍能贴上海绵胶粒的算是“半奢侈”。这是一种独特的体育印记，是那个时代的社会缩影。运动技术可以模仿，精神文化难以复制。

1971年的日本名古屋世乒赛期间，美国队员科恩莫名其妙地登上了中国队的大巴。面面相觑间，中国队员庄则栋主动上前致意并赠送了一件杭州织锦作为礼物。此后，中美两国乒乓球队互动往来良多，不仅推动了中美两国关系正常化的进程，也加速了新中国走向世界的步伐。这就是著名的“乒乓外交”，是“小球撬动大球”的典故所在。

半个世纪弹指一挥，中国逐渐成为世界乒坛的霸主。

这枚小球背后是一个东方大国的举国体制。它可以调配全国最好的大批基层、省市级、国家级教练，最大范围内对乒乓好苗子进行甄选，也可以集中全国的教科研机构，研究、分析、创新当今乒坛的最新技术，为队员提供强大的理论技术支持；它可以集中全国最好的陪练队员，高真度地模防当今外国的各种打法，在家门内就可以“创造出自己的形之有效的各种对手来”，也可以提供全国最好的后勤保障和心理咨询服务。

为拥有某个运动项目的经济优势而自豪是人之常情，但美国人不说“没有人能打败美国篮球”，也没有人说“和巴西队踢一百次足球也赢不了”。中国乒乓球虽然不说，却已失去对手许多年。日韩等国极力追赶，甚至开始模仿中国乒乓的体制和模式。为备战2020年东京奥运会，日本乒协每年获得3亿日元经费，以确保青训以及一线队的训练和比赛。

体育垂幕里看改革

几个不能忽视的事实是，我国注册乒乓球球员数以千计，加之体校与特长生不过万数之多。而在法国，需要每年交160欧元才能注册的情况下，也有20万注册球员。

目前，我国体育赛事运营产业即将迈入高速发展阶段，保守估计有4000亿元规模。但在这样巨大的盘子中，除了足球、篮球等体育运动成为投资热点外，“1000万人经常参加比赛、3亿人偶尔会打”的乒乓球产业2015年的产值只有20亿，与之相关创业项目也很少。

这就是“国球”的尴尬。群众基础庞大，但运动员职业化发展和商业开发是缓慢的。这种缓慢与国内体育赛事整体商业化水平有关外，更为重要的是，乒乓球比赛在过去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更多的是为国家荣誉和金牌而战，这也是中国奥运金牌大户与产业发展小户的矛盾所在。

如今，中国乒乓球正站在一个全新的历史节点上。

进入2017年，中国体育就掀起了一股大规模、深层次的改革浪潮。足球的进一步改革、籃球的职业化改革以及现如今乒乓球队改革和刘国梁的任职调整也成为了中国体育改革的一部分。

如果我们横向比较进行梳理，不难发现中国其它运动项目也在这几个月发生巨变。2月姚明出任中国篮协主席，5月郎平兼任中国排协副主席，6月李琰当选中国滑冰协会主席，北京体育大学党委书记曹卫东接任中国冰球协会主席，刘国梁担任中国乒乓球协会副主席。这些人事任命都能体现出中国体育优化改革的整体思路，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加强协会在项目推广发展中的作用，向转变职能、管办分离的改革方向进一步深化。

有分析称，我国体育政策已由注重体育竞赛成绩转向为产业化发展——竞赛和大众体育协同发展。体育政策开始适应体育消费升级，众多细分新兴运动促进性政策文件已出台。新兴运动领域公司受到资本青睐，将驶入发展的快车道。

某种程度上，这次的国乒风波将久垂的幕布掀开一角。我们从中看到的，是乒乓国度的体育创新，更是东方大国的深化改革。我们身在其中，重度参与，并将深度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