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落花又开
2017-07-07
文丨全媒体记者 龚 琴
梦里花落花又开
文丨全媒体记者 龚 琴
一代人的青春有一代人的样子。
对于知青,他们的青春开始得有些猝不及防。
1968年,当毛主席号召广大知识青年到农村去,一代人的命运由此轮转。
半个世纪过去了,他们出走半生,归来时已非旧时模样。
寻 梦
1968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在全国蔓延开来,遵义也不例外。大街小巷随处可见的如“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一类的标语,广播中动情的呼唤让一颗颗年轻的心鼓躁起来。
那时的年轻人,总有一个革命的梦想。
对不少青年人来说,做知青,是让梦想之花绽放的第一步。
翁永忠的父亲是遵义机床附件厂的一名干部,在父亲的支持下,翁永忠成为了最早下乡的知青之一。
一小木箱衣物、一床被子、一床灯草席、一个洗脸盆,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尽管现在已经很难找到影像资料来还原知青出城时的场面,但从这些老知青口中,依然能明显感受到当时的盛况。
“欢迎会在广场如期举行,一百多辆欢送知青的解放牌汽车整齐排列、每辆车的车头都挂上了大红花,革委会领导、知青代表、家长代表分别讲话。广场人群如潮,离别前的话怎么也说不完。”翁永忠回忆道。翁永忠坐在车上,享受着行人的注目和欢呼,这让他内心的荣耀感达到了顶点。
这一年,青年林茂前也汇入了上山下乡的人流中。林茂前只有18岁。经过了写决心书、倡议书等必经程序,林茂前和弟弟一起,去到了绥阳县雅泉公社福星一队,因那里有一条呈喇叭形的幽深大沟,福星一队俗称大湾沟。
与最初的知青相比,1974年高中毕业的韩可风,面对只有上山下乡一个选择时,内心是充满了抗拒的。时间的涤荡,让上山下乡运动最初的激情、疯狂、到平淡、疑问。16岁的韩可风还没有长大,就要离开熟悉的环境,对自己的人生负责。
到了1975年,虽然上山下乡运动快接近尾声,也不妨碍不少年轻人的热情。
鲁远蓉清楚地记得,1975年那个骄阳似火的夏天,遵义四中的一群高中毕业生,怀着满腔的热血和远大的抱负,不顾家人的反对和阻拦,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毅然决然地组织了一支“立志耕耘战斗队”,主动要求到最艰苦的地方去,炼就一颗红心。
在红军山的万人誓师大会上,这支耕耘队受到了各级领导的表扬和支持,也得到了各级“知青办”的关心和爱护。《光明日报》《贵州日报》都争相报道。
作为耕耘队中的一员,鲁远蓉充满了万丈豪情。
更多的知青们,则坐在车上,和送行的人们挥手告别,并憧憬着自己的未来。
梦 断
当最初的激情消逝,知青生活也只是一地鸡毛。
翁永忠的落户点是习水县城关公社,离县城约3公里。当知青没多久,他们就搬了几次家。在此之间,他也将人生的滋味都尝了一个遍,酸甜苦辣,又与谁人说。
刚开始干农活时,翁永忠与妇女的工分一样,7分,而壮年男性的工分是10分。
习水的气候特别冷,队里不能育秧苗,插秧时,生产队的人都要到土地去扯秧子,得蹲着扯,不一会儿就感觉到腰酸背痛,实在坚持不住,就跪在田里扯。
知青生活与开始想象的不同,没有多少诗情画意。一到晚上就点一盏煤油灯,做饭洗菜,饭后就去串门聊天。
插秧、种菜、挑粪、担水、吃饭、聊天……日子久了,翁永忠开始发慌,这样的日子几时才到头呢?
“晨光夕阳/照着/长满青苔的墙
油灯孤影/遇着/纸糊的窗”
这是林茂前初到大湾沟时写的一首诗的第一段,当理想与现实对不上号,总需要找到一个出口。
在那个年代,吃饱,就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林茂前刚到大湾沟时,正是青黄不接的季节。没有吃的,林茂前和知青们一起用米汤泡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顿顿米汤泡饭,哪里扛得住。生产队长知道了,马上召集社员们开会,号召大家为知青户送菜。同时,他与生产队的其他领导特事特办,很快为知青划定了自留地,并安排人教知青种萝卜、白菜等。
赶场天,林茂前在几个老社员的指导下,买回一头20多斤重的小猪。由于缺乏经验,也不上心,虽然养了大半年,但小猪也只长到了70斤,杀猪时也轰轰烈烈。
生产队进入冬月后,由于没火烤,几个知青吃过晚饭就上床了。风从门缝吹进来,躲在被子里怎么也不暖和。辗转反侧,很难入睡。一天晚上,他们躺在床上用数数的方法进行催眠。从一数到了一万多,仍然了无睡意。
林茂前拿出来笛子,吹起了《苏武牧羊》,悲凉的曲调随着风儿向远处飘去。笛声吹皱了月光,也窜到了人们的梦中,叫醒了沉睡的人。
韩可风插队的知青点在仁怀坛厂。那里是一个典型的贵州小山村,山一家、水一家。他就住在生产队长家中。一个柜子、一张床,就是他“新家”的全部家具。
坛厂并不算穷,家家都养牛、养猪。从打猪草、割牛草做起,韩可风开始了他的知青生涯。
插队的日子很艰苦,但最让人心酸的却是这样的艰苦得不到回报。第一年结束,韩可风得到了3毛9分钱,在当时可以买两包南燕牌香烟。
雪上加霜的是,第二年每月5元的生活补助也被取消了。虽然年龄不大,韩可风已经开始思考人生,在该学习的时候不认真学习,上山下乡之于青年又有何意义呢?
在近20年的时间里,数万青年分散到遵义的山村,有的人再也没有回到过故乡。
有一段时间,各地知青“出事”时有所闻。青年学生们一腔热血,响应号召,到农村落户“改天换地”,想轰轰烈烈干一番事业。但是,严酷的现实与美好的理想相去甚远。柴米油盐、上山下田是每天都要面对的,多数知青下乡之前并没有独立生活的经历,更不用说做体力劳动了。
第一年熬过去了,但热情已经冷却,“贫下中农”也不似当初那样欢迎知青,由于年幼,知青基本上不能拿满工分,想凭工分,吃饱都难,许多知青都靠家里接济,离家远的知青却没有办法。
公社成了知青要粮的地方,然而公社也无能为力。
一些知青或入伍当兵,或参加民兵团修建湘黔铁路,走了。而留下来的知青却越来越焦躁不安,无心做事,互相串点,惹出了不少是非。农民自留地的菜被人偷了,鸡鸭也不见了,甚至还有流血事件。
对未来的不确定,让一些知青由迷茫变为失望,失望上升为绝望,曾经火热的心逐渐冷却。
多少次长夜不寐,多少次倚阑徘徊。想离开的心情如此急切,又有谁能想起最初的梦想呢。
筑 梦
生活还得继续。
年少虽然轻狂,年少经得起重来。经过磨难的洗礼,更能绽放耀眼的光芒。
凭借优秀的表现,两年后,翁永忠和另一名知青被大队公社推荐到贵州赤水航运分局工作,那是遵义地区第一次知青招工。
在生产队家住了一年后,韩可风搬到了河边的一间小木屋中。周围并没有人家,清静、自在。
夜色降临,流水潺潺,伴着一片蛙声,点燃煤油灯,翻开一本书,韩可风找到了内心的宁静。
《牛虻》《第三帝国的兴亡》《普希金文集》《青春之歌》《恩格斯文集》……韩可风如饥似渴地读他能找到的每一本书。
有时会有一种光芒,突然照亮他。
他没有受到过系统教育,但文字的力量可以在任何时候侵入人的心灵,去震撼他、去占领他。
韩可风转业后到了遵义群艺馆工作,是遵义市作协副主席,有人将他归类为军旅作家。但2006年,他所著写的历史散文《沧桑遵义》将遵义的历史细细打理了一遍,在《遵义晚报》上连载,一时引得“遵义纸贵”。
“斗笠蓑衣/遮挡风遮挡雨/遮不住/躁动的心……再悄悄打听/何处卖课本/和/笔砚纸张”。
透过林茂前《知青》诗中的后几段,一个求知问道的少年郎跃然纸上。
落户大湾沟几个月后,大队推荐林茂前参加公社举办的插秧机手培训,他是全大队第一个会用插秧机的人。社员们一直以来对知青照顾有加,知青们的父母也写信告诫他们不要瞎胡闹,在农村接受锻炼。因为优异的表现,1969年,贵州省要召开先进知青代表会,林茂前就是其中的一个先进代表。
虽然知青生活只有一年,但大湾沟已成为了他的第二故乡,他一直想帮大湾沟做点儿事情。工作后,他多次请专家到大湾沟考察,农林、水利、矿产,希望能尽快帮大湾沟摆脱贫困。
林茂前也是遵义市作协副主席,从遵义市招商局局长岗位上退休后,林茂前现在专注于他的创作事业。直到现在,他和他的母亲每年都要回到大湾沟,故人虽去,所幸青山未老,屋前的那棵梨树仍在散发芬香。
知青人归来,青春已不在。过往的阴晴与圆缺,爱恨与忧愁,泪水与欢笑,悲伤和壮丽、思念与回忆仍在隆隆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