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杨丽萍 让我们看你跳到地老天荒

2017-07-05Zena

优雅 2017年7期
关键词:杨丽萍孔雀舞者

Zena

多年前,《优雅》杂志采访杨丽萍的时候,是她来成都演出《云南印象》,那时的演出轰动一时,每当杨丽萍出场,观众就报以热烈掌声,当压轴戏“孔雀精灵”结束,演员谢幕时,现场更是掌声雷鸣,经久不熄,各个年龄段的粉丝们全部尖叫着往前拥,试图挤上舞台和杨丽萍合影,十余名保安组成一堵人墙阻住观众……忽然,舞台上“月亮”升起,杨丽萍加舞了自己的成名作“雀之灵”,舞闭,灯光渐暗,旋即熄灭,十秒后灯光复燃,舞台上数十名演员早已悄然遁出。

多年后,她带着她的作品《孔雀之冬》再次来到成都演出,仍然是人气爆棚。还没有正式进入会场,门外已经排了长长的队伍,有很多年轻的姑娘独自来的,也有很多年轻妈妈带着小孩来的,还有一些戴着类似杨丽萍的那款民族风的帽子前来的,每一个人脸上都有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劲儿。演出时,每当一幕的高潮时,一波又一波的掌声就会不自觉地盖过来,甚至有些影响看演出的效果了,但没办法,大家都很激动,都想表达出自己对于此次演出的绝美赞叹。谢幕时,也没有人想要急于离开,大家对于一个半小时的演出还未过瘾,有的观众说,她第二天还想再来看一场。

在荒野、在田园、在长城、在舞台,有人生来旋转即舞,直到地老天荒。

“你看植物,喇叭花啊、荷花啊,它们其实是有自己的风格的,但是人太没有自己的风格了,我们互相看,互相观摩,互相找不到北。没有自己的标准和追求。”当人人趋同的时候,杨丽萍独特的气质与神秘,让她在流光岁月中依然光彩夺目。

孔雀去了,孔雀又来了

寒冬凛冽之时,时光的陀螺依然在旋转着,好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又好像要被拽走灵魂,恐惧、挣扎、在烈火中无尽地渴望,哪怕一束微光,也要紧紧拉扯,哪怕身处混沌之中,也要重新来过。“一天,就要结束了;一生,就要结束了。冬日黄昏的天空中,响起了众神的萧音,这声音如手,拂去镜面上的灰尘;这声音如雷,催促着生命之舞;这声音如引,带领着孔雀翩翩起舞……我被粉碎了,我不见了;执念被粉碎了,执念不见了。一切都变得轻盈了,一切都变得透明了。花谢了,花开了;草枯萎了,草又长出来了;云散了,云又聚了;孔雀去了,孔雀又来了。”

《孔雀之冬》汇集了杨丽萍四十年的舞蹈艺术之精粹,展开了对生命的终极叩问,“为何生?为何死?孔雀是谁?谁是孔雀?我是谁?谁又是我?有生必有死,无死何来生?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死如一。”就像道家所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归一。每一场轮回,每一次涅槃之后,铸造出来的都是一个新的灵魂。这个灵魂对于杨丽萍来说是舞蹈,而对于我们来说,“只是在不同的地方起舞”。

跳舞是与神对话

“我跟大自然学的东西,没有用武之地。所以我想找到我的族人,来实现这个想法。”作为旷野里长大的孩子,杨丽萍依然还透露着一种原始的,充满灵动的野性!中央民族歌舞团的规范化教学太“规矩”了,以至于她内心深处莫名的“痴狂”越发明顯。“小时候,我奶奶在我手心上画了一只眼睛。她告诉我,跳舞是与神对话。” 离开国际化大都市北京,杨丽萍回到了连石头都会唱歌,叶子都会跳舞的彩云之南。

和大多数当地人一样,走在山间里才最为自在。杨丽萍会观察大象踯躅,看青蛇在树枝间舞蹈,躲在菩提树后看孔雀散步,观察它们怎么走路、抖肩,“尤其是孔雀落足的时候,脚部很有力,嚓嚓,像是踩在火盆上,它们就好像是天生的舞蹈家。”

云南有一首童谣:太阳雨,下不起,又出太阳又下雨,栽黄秧,吃白米,青蛙出来讲道理。太阳雨——这边阳光灿烂,那边乌云密布;这边雨下得哗哗哗,那边阳光普照。这种场景在高原上很常见,有时候中间还跨了一道彩虹。杨丽萍就想到用麦子来模拟雨的声音,树叶模拟蝴蝶拍动翅膀的声音,独弦琴模拟“蝗虫翻山”的声音,摘一片树叶贴在唇上就吹响的树叶的声音,砍一根竹子带着枝叶,凿几个洞眼就可以吹出世界上最长的竹笛的声音……。

除了汲取来自山水间的魅力,绣着繁复花纹的花腰傣服装、中缅边境寨子里找来的庞大的鼓以及淳朴的原始舞者都给杨丽萍带来了数不尽的创作灵感。

17岁的虾嘎,本来是寨子里跳铓鼓舞最好的,在一次清晨赶牛的路上,洪亮的嗓子被杨丽萍听到了。“寨子的舞蹈不一样,一个动作有时候要重复跳上几天。在杨老师这里,什么情绪都要表现出来。”虾嘎现在已经不用每天上舞台,他是杨丽萍唯一给了创作假的舞者,让他在家闲着,靠思考来跳舞。

著名舞蹈理论家张苛在排练时候去过现场,他不明白这些农民是如何爆发生命力的。“花腰彝的舞,本来是拍手拍脚游戏式的,被杨丽萍破常规地一大横排在台口,动作速度都强化到了极限。比较奇妙的是,演员的情绪也到了极限,我发现她已经从编独舞的人变成能编多段群舞了。她这个本领,不知道怎么来的。”

自闭的舞者

杨丽萍的妹妹小四知道姐姐其实并不是一个活泼的人,反而有些自闭。“姐姐并不是天生的舞者,她做出来的动作,真没有中央民族歌舞团那些学院毕业的女孩子漂亮。无论在西双版纳歌舞团还是中央民族歌舞团,她一直都很边缘。”

杨丽萍11岁的时候,在西双版纳农场学校的桌子上领操的时候,因为个子比同龄女孩高而被歌舞团的军代表看中。父亲的失踪,母亲一人带着四个孩子的窘迫。杨丽萍听说每月有30块钱,二话没说就前去了。

在小四印象里,姐姐天生就是独舞的料。不是因为她跳得好,是因为她做动作有力。群舞的时候,别人一个动作已经收回来了,她却非要做到头,收回来的时候已经慢了半拍,和大家不一致。群舞讲究的是整齐划一,“她是异类”。

《云南映象》给了她强大的自信,从自闭里走出来。外面的评论她也不听了,自己的舞是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的,和外面那些追求技巧和观念的东西有本质不同。杨丽萍特反对别人说她装神弄鬼,她觉得她不过是跳舞跳得好,能够模仿大自然。“动物植物我都能模仿,云南就是这样的嘛,我从来不装。”

比杨丽萍晚进歌舞团一年的的哈尼族人杨洪安还记得第一次看她跳《雀之灵》的感受,杨洪安说,就是一只孔雀,在森林里无所顾忌地生活,那种骄傲,野蛮,到最后哀伤的死亡,但又超越了传统傣族民间孔雀舞。

向死而生 至美而活

有人说,杨丽萍的生活就是她的理想状态,可以没有婚姻,也可以没有孩子。年轻时,杨丽萍也曾想做一个母亲,但是登台跳舞的想法最终还是占了上风,“生孩子肯定会脂肪堆积,没人要看一只胖孔雀。”而在爱情中,杨丽萍则追求自然的法则,爱则歌唱,爱则起舞,不必太过于粘附。

杨丽萍呈现给大家的东西永远都是美好的。彝族的帽子,红色或者绿色长袍,景颇族的首饰,异常消瘦的脚踝,一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玉指。虽然已经年过半百,但她的神气,却带了许多少女的特征,扭头的动作,感觉像鹿,也像张苛说的松鼠。

大理的月亮宫与太阳宫,临靠洱海,满是树木,满是鲜花,房子长在岩石上面,树在房间里,树根就是墙壁,像是活在自然里。“我理想的生活就是这样,早上起来晒晒太阳,在院子里吃饭,和花草一起玩。”

每个人喜好不一样,有的喜欢高楼大厦,有的喜欢自然。“我认识的大部分人的终极目标是拼命地赚钱,然后到水边或自然里面盖个别墅,但是像我的母亲也好,像我也好,我们本来就是不需要挣钱就已经有了终极目标了,已经到了终点。我们早就在水边上拥有自己的房子了。我现在这栋房子比北京的房价要便宜很多倍,看你要怎么生活怎么选择了。就像很多人说很羡慕我这种生活,又停不下来。如果是他们要求自己停不下来呢?那没办法。在丽江,很多老人会说,走那么快干吗?意思是走得太快是奔死去的。”

对于何时谢幕,杨丽萍说道,“我可能以后就不再上舞台了,但不等于我就不再跳舞了,我可以在内心、在排练室,或者在村子里,像婆婆奶奶一樣跳舞,继续用舞蹈来滋养生命。”

GRACE:您曾说您的生命已走入冬天,这也是一场漫长的涅槃。你希望带领年轻舞者体会生命尽头以及重生这样的感觉,那么你觉得年轻舞者和你对于涅槃二字的理解有什么不同,涅槃之后,对于你们各自有会有怎样的改变呢?

“有生必有死。你知道自己哪天来的,但是你不知道自己哪天走,这都是一个生命的过程。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涅槃重生的这种状态,他们其中的人,有可能在涅槃这个过程就已经结束了,也有可能会有些改变。”

GRACE: 《孔雀之冬》里,叶锦添、萨顶顶加上您本人,三位艺术家的共同点是有着天赐般对中国传统文化很深的眷恋,同时也是三个完美主义者,这样的组合无疑是极致的,而且叶锦添老师也算是你的老搭档了,那么请问这次与她们合作,您的感受是?

“因为《孔雀之冬》也只是《孔雀》春、夏、秋、冬里面的一个篇章而已,所以也是跟他们延续之前的合作。像萨顶顶的《雀神》这首歌,是她之前就写出来的。萨顶顶跟我本来也是好朋友,她也比较喜欢云南。叶锦添老师的话,是因为他的创作风格跟东方有关系。而我的作品《孔雀》《十面埋伏》都很有东方韵味,所以我们一拍即合。龚琳娜老师是因为她比较喜欢古典、传统的东西,像戏曲之类,而我的《十面埋伏》则有融合一些传统的东西。所以我选择合作的艺术家们,他们都比较懂中国传统文化的精髓,并且比较擅长将这些传统升华出一些个性与创作型的表演。”

GRACE:你先前的作品《十面埋伏》集合了中国武术和京剧这些古老的传统艺术元素,你将它们重新揉捏加工在一部实验性舞剧里,对于大部分普通观众来说这是一个意外惊喜。作为一位不喜欢规则、也不喜欢以规则来界定好与坏的舞蹈艺术家,到今天开始灵活运用这些规则,直到“为我所用”,请问这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过程?

“这是一个实验性舞剧,没有什么规矩,所以比较放得开。”

GRACE:在《孔雀之冬》的编排过程里,您作为其中的一枚重要齿轮,同时作为“被外界认为不太好打交道的艺术家”,您是如何与其它齿轮配合运作的?另外,里面的一些年轻人,例如小彩旗、和尚、杨舞、乌鸦、潘宇、岩金,你觉得她们是否会给你一些新的艺术灵感? 有时候会不会觉得不能理解他们的想法?

“很融洽。跟他们没有任何冲突,我们的相处模式更多的是互相探讨,共同交流一些观点,也从来没有不理解他们的时候。”

GRACE:虽然被称为中国民族舞领域最高成就的舞蹈家,但在部分观众的心中,您更像一位舞蹈的修行者,或者说用舞蹈来修行的人。您这一生很幸运,可以如此纯粹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您的确也非常本份地一直做着自己能力范围里的事,不妄想也不妄语,靠着本能走到今天,但毫无疑问,作为人都会经历身而为人的种种感受,您是如何与这些好的或者不好的感觉和平相处,而达到内心平衡?

“这个都要靠自己的定力,自己对于这些东西的理解,从而在声浪世界里找到一种平衡的标准,达到一种最美好的感觉。”

GRACE: “丢掉一些,再回到原点”,这是您在几年前接受采访时曾说过的。请问您现在仍然这么认为吗?

“不能随便丢的,很多东西都是有价值的,例如文化的东西就不能丢,只能贯穿融合。要丢掉的只是一些没有必要的烦恼,一些没有价值和意义的东西。而这些都要看个人的识别能力。我只希望保持一个清醒的脑袋,能够根据我自己现有的能力来决定自己该干什么。”

GRACE:在《孔雀之冬》这部作品之后,是否还有正在构思或创作新的作品?

“有很多。一个就是这段时间说得比较多的《平潭映象》,还有就是音乐剧和一些实验性的现代舞。”

GRACE:这一生中你有没有想要做而没有做的事?

“没有。我对我的每个选择都不感到后悔,也不认为它们有正确和错误之分,这些全都是当时的情感所激发的。”

猜你喜欢

杨丽萍孔雀舞者
舞者
舞者
手语学习,只为更懂你
你真的认识孔雀吗
舞者
杨丽萍表演艺术中心
孔雀1
孔雀
杨丽萍的“舞”侠世界
美丽舞者再翩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