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阅读指津(2)
2017-07-03李金华
李金华
本文选自明代学者郎瑛的笔记著作《七修类稿》,从文体样式上讲,是一篇笔记体小说。笔记小说是一种笔记式的短篇故事,篇幅短小,内容繁杂,带有散文化倾向。它兼有“小说”和“笔记”的特征,即在带有故事性的叙述中有一种散文化的叙述空间,而在这一“笔记”空间里,作者可以叙述,也可以表达别人及自己的思考以及观点。同时,在这一“笔记”空间里,记叙与散文化笔调的可以相互交叉,使文本整体上给人以“表达自由灵活,内容轻盈动人,余味兴致小品”的体态。因此,我们可以从此门径进入此类、此篇文章的内部与细部:
首先,从“小说”层面进行阅读。本文所叙述的两个故事,虽然短小,但起承转合,完整有序,可谓精悍。两个小故事紧紧地围绕一个行文逻辑或文本内核:“鬼”到底是怎样产生的?作者通过两对人互相猜疑为鬼的主要心理特点和简洁、凝练的客观环境勾勒,来表现的“鬼”产生的合理性。唯其环境描写简约、逼真,即两个故事皆在夜间、雨天奔避“浴肆”,初疑为鬼,而卒悟非鬼,方才合理;唯其动作描写连贯、清晰,如“蓦有避于伞下者”、“闻后有屐声,回头见一大头”,辄疑为鬼,惊怖奔逃,方近情理。这一叙述上的连贯有序,情节完整,人物清楚,短小精悍,简约丰富,自然灵动,像一幅丰子恺的漫画一般,真可谓“小”“说”。
其次,从“笔记”层面进行阅读。这两个故事,短短三百字,在这一狭小的话语空间里,作者的叙述形式,自由灵活,腾挪跳转,表达得丰富多彩,有史料,有野趣,有传说,有民间,有演绎,有意蕴,环境、人物、心理、情景被来回切换、调度。“至桥上,排之于水,乃急走”,“伫立观之,头亦随立。及行,头亦行。及趋,头亦趋”,皆生动流转呈现,人物的一举一动、风貌神情,跃然纸上,呼之欲出。此外,在这一“笔记”空间里,作者水到渠成、了无痕迹地表达出了自己的思考及观点:“今之见鬼,可卒惧也哉”,人如疑心太重,便会为“鬼”捉弄,做出荒唐事来。这一道理的推出如春風拂柳,颜色更新,天道自然;如飞瀑垂落,砰然有声,不借人力。阅读至此,余味兴致,意蕴袅袅,如丝如缕,欲罢不能。
最后,从作者个人的笔法与言语修辞层面进行阅读。我们可以思考:此文的言语形式或修辞特点是怎样的,此文在表达上突出了什么,省略了什么,重复了什么,变化了什么等问题。本文以“吾杭八字桥,相传……”为背景,开启了故事性、私人性、地域性与合理性的前提——流传中有鬼,头脑中有鬼,心中有鬼。然后两个故事皆以“行”为言语表达的路径,故事中的人物不断采用各种“躲避”的方式,往复中有变化,变化中有统一,句式简短,且整齐对称,节奏紧凑,而铿然有声。四人皆因为失语而“鬼”生,皆因“灯火”而“鬼”灭,这一生灭的表达,亦是作者言语上的一种隐喻,含蓄,又臻明澈而不浅露。在每一则故事真相大白时,叙述松而不垮,“则皆误矣”“是亦为错者也”,力避重复,骤然作结,遗响于空。合理,连贯,含蓄、明澈,干脆,这样一种修辞形式,亦可谓此文语言表达的金贵所在。
总体而言,读罢此文,莫不哑然失笑。大凡人怕“鬼”,往往是先入为主,产生心理恐惧,而后认识决定行动,行动导致误会,又会进一步误将他人或他物看成是“鬼”,并以讹传讹,遂成为真“鬼”。其实,皆是心造的“幻象”。要破除此“幻象”“假象”,唯有细心观察,“引烛观之”,弄清实情,“两人相语”,才下结论,绝不捕风捉影,臆测有“鬼”,自造恐慌。做人,做事,皆应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