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商江湖之物流战

刘晓桦

6月1日，阿里巴巴与顺丰出现公开争执，互相关闭了物流数据接口。随后国家邮政局介入，称生鲜农产品寄递业务受到了严重影响，双方表示同意从6月3日12时起全面恢复业务合作和数据传输，这场强势对决在6月3日终于平息。

为什么电商巨头会和物流巨头结下梁子呢？实际上，电商与快递之间的矛盾早有渊源，此次爆发实属必然，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电商与快递跨界竞争

目前，我国快递市场有三大竞争主体：国有快递机构、民营快递企业以及外资快递企业。其中，民营快递异军突起，占据国内快递市场份额近九成，成为国内快递市场的主体。据快递物流咨询网统计分析，在当前我国快递业务结构中，电商快递占比升至75%以上。在电商的强劲驱动下，中国市场快递包裹数量在2014年正式超过了美国，在此期间出现了EMS、顺丰等快递行业的领先企业，快递市场不断聚合，前6名占据市场份额80%以上。

2013年5月，与快递行业紧密联系的电商巨头阿里巴巴联合顺丰、通达系等快递企业，构建了以阿里巴巴为主导的物流与供应链平台菜鸟网络，多家快递公司的快递数据都要回传到菜鸟网络。

除了掌握消费者的物流信息，通過分析大数据满足他们的需求方式，还有一些电商企业采取了完全自建物流或者部分自建物流的方式进入了国内快递市场。“当前的第三方快递存在诸多问题，如投递效率低、服务水平较差等。”快递物流咨询网首席顾问徐勇向《经济》记者介绍，京东就是在第三方物流不够成熟、服务满足不了自身需求的条件下，打造了自己的物流体系，“不仅可以满足自己商品的配送要求，还可以向平台上的第三方商家开放或是完全对外提供优质的物流服务，成为优质的物流服务提供商，这也是电商企业新的利润增长点”。

不过，自建物流体系不仅需要长期的准备时间和较大数额的投资，还会面临长期亏损，没有雄厚的实力基础和承担亏损的决心是不可能实现的。

不同于位于供应链上游的电商可以通过销售商品获取利润，一直位于网购下游的快递行业对价格并没有话语权。徐勇表示：“我国快递行业属于新兴产业，发展迅速，所以许多企业采取压低运费的方式来争取市场，实际上，民营快递行业每年都会呈现‘三化现象，即微利化、无利化、亏损化，而同质化竞争将会加剧‘价格战的双重叠加效应，导致利润越来越少。”

电商进军快递行业后的发展让众快递企业垂涎不已，部分快递企业也开始采取行动，欲从电商领域中分得一杯羹。继宅急送推出E购网上平台、中国邮政与TOM集团合资建设B2C购物平台之后，顺丰也于6月1日正式上线运营旗下购物网站“顺丰优选”，而且其在冷链物流经营中的表现可圈可点，这也是顺丰在这场争执中占据优势的原因之一。

快递进军电商将会占据网络购物一定的市场份额，是否会导致电商不愿意将自己的快递业务委托给竞争对手，因此失去部分快递市场呢？京东表示，物流行业和快递行业是两种不同的服务模式，更是两种不同的商业模式，并不适合放在一起去比较。菜鸟网络相关负责人赵曼也向《经济》记者强调：“菜鸟网络与所有物流伙伴是合作而非竞争关系，菜鸟网络没有一辆快递车，没有一个快递员，不参与具体物流配送，只凭双方的支持与合作来共同提升中国的物流效率。”

然而，这次阿里巴巴与顺丰的数据资源的争夺战，恰恰证实了跨界的电商与快递之间的竞争是不可避免的。

数据之争背后是利益冲突

这场争执的起因是什么？据赵曼称，此事发生前，为保护消费者隐私和电话信息安全，菜鸟网络正在根据安全团队的建议对全网物流数据进行信息安全升级，将加强对海淘、快递柜等物流数据的多重交叉验证。“顺丰与菜鸟网络关于丰巢快递柜的合同已经于2017年3月到期，经过近两个月的沟通谈判，双方无法就信息安全所需要的数据连接达成共识，遂中止了合同协议，这是完全正常的商业行为。”在菜鸟网络和顺丰掐得水深火热之时，腾讯和京东也不甘寂寞，纷纷跳出声援顺丰。

然而有知情人士爆料，5月23日，顺丰将产生的295万个快递单跟阿里巴巴的数据接口依次对比，期间对比了294万次（剩余1万次可能在对比的时候已完成派送），其中有200万是淘系订单，剩余94万是非淘系订单。然后，淘宝记录了顺丰对比的294万次动作，并要求将其全部物流信息反馈给菜鸟网络，而顺丰拒绝将其中的94万非淘系订单回传，双方无法达成共识，遂互关了数据接口。

徐勇认为，菜鸟网络和顺丰其实是在保护消费者的利益上产生了分歧。“菜鸟网络是阿里下属的一个平台，统领80%的快递公司的数据接口，包含物流更新，客户个人信息等。但对于快递公司来说，数据被掌握会使他们很被动。”

至于是不是阿里云和腾讯云两个云服务商的博弈，《经济》记者联系IT行业技术人员李彦，他表示这种说法不可信，“对于快递行业来说，使用阿里云还是腾讯云没有本质区别，尽管菜鸟网络与阿里云都是阿里的业务，但是两者都是独立经营，菜鸟网络没有必要帮阿里云拉业务”。

有资深行业投资人分析，顺丰的收入取决于服务质量，而菜鸟网络的利益诉求是数据积累，数据争夺、数据安全只是一个幌子，这场争锋的核心是存在利益冲突。“快递行业的核心业务是‘收投+干线运输，而菜鸟网络想要控制所有快递的流量入口并在全国布局分仓网络，以此取代快递企业最大利润的干线运输，只剩下低利润的城市派件业务，传统快递企业从此只能沦为‘跑腿小弟。”

据阿里研究院数据显示，2016年菜鸟网络日均处理包裹量达到5700万个，而2016年快递行业日均包裹为8000万个，菜鸟的处理量占比为71%。过度依赖于第三方电商的快递企业，在某种程度上会受到电商的制约。徐勇也告诉记者，“由于国内众多快递公司在电商件方面对阿里系统高度依赖，对菜鸟网络的要求只能服从并放开数据接口。”

而顺丰之所以例外，是因为来自菜鸟的业务只占其业务总量的10%左右。顺丰的业务主要来自商务件、垂直电商、高端品牌。另一方面，顺丰在冷运、重货、国际、同城配送等领域的布局，也使得阿里系的业务在顺丰的业务中越来越不重要。通过这次事件可以看出，顺丰将电商竞争能力相对较弱、对物流水平要求较高的冷链市场作为切入点实乃明智之举。

既然快递和电商不能排斥合作关系，那未来是否会引发更大的矛盾？徐勇表示，“电商业与快递业之间应建立联动发展机制，明确产业之间的规则。”

如何实现数据安全与合法共享

在这次事件中，消费者受到的实际影响看似最小。《经济》记者联系淘宝卖家后得知，已经发货的商品，卖家和顺丰都有流水单，顺丰的投递正常进行，只是买家在淘宝上不能查看物流信息，但是可以与卖家沟通得到快递单号，然后去顺丰官网上查看。

但网购达人张俪对《经济》记者表示，这次两家行业争夺的网络数据包括她的个人隐私，这让她觉得不安。“我们消费者才是数据的主人，而这一点恰恰就被忽视了。”

据李彦介绍，“在大数据时代，越来越多的企业利用数据驱动业务增长，而且通过数据交叉复现会拥有更大的价值，当數据积累到一个量级的时候，甚至会催生出一种新的商业模式。所以企业之间会共享自己所掌握的用户数据。”

企业之间分享、利用用户的数据是否合法？《菜鸟网站服务协议》中明确约定了菜鸟用户和阿里平台、淘宝平台和支付宝平台之间的关系，因此菜鸟获得消费者交易信息的行为具有合法性。但是，其他许多快递公司在如何利用个人数据信息的问题上，缺乏清晰的规定。据记者了解，多家快递公司在用户协议中虽然提到了数据共享，但是没有具体的概念。有专家表示，在不存在法定事由的情况下，在未告知用户以及未获得用户授权时，将个人信息私自提供给第三方的行为，明显地违反我国现行法律法规。

虽然这次没有出现消费者的数据信息外传的现象，但是未来再出现诸如此类的“用户数据争夺战”时，又该如何应对？

顺丰与菜鸟的争夺战恰逢6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网络安全法》（以下简称《网络安全法》）正式施行，这是我国首部网络安全法，保护个人信息是其重要内容。《网络安全法》规定，未经被收集者同意，不得向他人提供个人信息。这也对此次事件具有现实意义：对于敏感的个人数据使用，快递及其他行业应该尽快建立行业内的数据安全自律规范，从而适应新出台的法律的要求，符合行业现实情况。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无数人期待的个人信息保护法尚在制定中，用户数据收集、处理和利用规则还缺少相应的法律保护，专家呼吁应早日提上立法日程，为数据经济制定基本的法律规则。

快递行业未来的挑战与机遇

互联网思维在近年来被炒得火热，各行各业都在运用互联网思维，包括快递行业。但徐勇认为，“是快递的低价竞争成就了电商快递的高速发展，而不是电商带动了快递的发展。我国快递行业同质化竞争和标准体系尚未建立，标准化、集约化、机械化、智能化、自动化，建设水平仍参差不齐，产业集中度偏低，因此当前的市场竞争以价格为主。”但说到底，快递是个服务行业，要以服务为主。

对于快递行业来说，不仅要将商品送达消费者指定的地点，而且还应该在消费者指定的时间内送达，才能实现价值。快递从业人员任正告诉记者，快递员的流动性很强，可能由于新快递员不熟悉小区地址，就会导致投递延误。“在投递过程中，如果收件人不在家，快递员就要多次联系上门。如果让小区保安或门店代收，若是快件丢失，快递员就难以推脱责任。这样一来自然工作效率不高。”

为了提升快递行业的投递效率，就必须解决末端“梗阻”问题。据徐勇介绍，此前他曾去日本考察过两次，解决末端“梗阻”最好的方式就是设置智能快递柜。不仅成本低，而且十分便捷。记者了解到，智能快递柜是为电商企业、快递公司、物业公司、行业用户及社区业主打造的智能快递管理终端，用户通过短信密码、二维码取件，系统还能提供寄件功能，为消费者和快递员提供更高效的快递收发服务。徐勇表示：“未来将进入‘五机一柜一车时代，即电子运单打印机、快速装卸伸缩机、安检机、全货机、自动化分拣机，快递智能自助柜和快递电动三轮车和电动汽车，这些都是未来智能化发展方向。”

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马云在之前召开的2017全球智慧物流峰会上直言，目前快递企业急需转型，才有可能解决未来每天10亿件包裹的问题。对于未来快递行业的发展方向，徐勇表示：“大型快递企业向综合物流转型，中型物流企业向专业化转型，小型快递企业向个体化转型。风险最大的快递企业有区域性快递、中型综合性快递公司，现在这些企业如何选择自己的市场定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