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的“水晶之恋”，“遗忘岛”陪你天荒地老

维维

当今社会很浮躁，实用爱情大行其道。很多青年男女将爱情当成改变命运的跳板，人为给爱情附加诸多条件，导致恋爱变质变味。而北京失明女孩何音与“北漂”男友张俊飞之恋，却如水晶般晶莹剔透，高贵纯粹。他们的生死爱情催人泪下，荡气回肠——

陪你寻找“遗忘岛”

2013年2月27日傍晚5点，又到了何音下班回家的时间。张俊飞习惯性站在落地窗前，欣赏何音从小区走进住宅楼的风姿。自2011年搬入北京丰台区玉泉营小区与何音为邻，两年来，落日里倚窗看何音，成了张俊飞每天最幸福的时刻。何音婀娜的身姿、飘逸的长发，仿佛轻柔枝条拨动着张俊飞的心扉。然而，当天一直守候到晚上7点，何音也没进入张俊飞的视野。

张俊飞时年27岁，河北衡水人，8岁开始学弹钢琴，拥有专业9级证书，现为北京悦心钢琴城的外聘教师，靠上门教钢琴为生。何音是北京女孩，小张俊飞两岁，在海燕艺术学校担任舞蹈老师。她美丽才情，站在哪里，哪里就是风景。何音的男朋友王海扬不仅高大帅气，而且也是北京人，种种硬件非张俊飞这个“北漂”所能比拟。张俊飞只得将爱雪藏……

整整一周，何音的倩影始终未在小区出现。难道她发生了什么意外？3月4日，张俊飞以借螺丝刀为名，叩开了何音家门。何母谭玲凤拎着保温桶正要外出，张俊飞说明来意后，巧妙探听：“阿姨，您安心出去，我修好水龙头，将螺丝刀交给何音。”何母眼眶一红：“何音住院了，我给她送饭去。”张俊飞心一紧：“她病了？”谭玲凤哽咽了：“她的眼睛出了大问题，看不见东西了。”张俊飞惊得愣在原地。

3年前，张俊飞被查出直肠癌，两次伤筋动骨的手术让他几乎死过两回。而今，何音遭遇命运变故，她能承受得起这个打击吗？整个晚上，张俊飞睁着迷茫的双眼，一次次抬头看窗外，期盼天早点亮。曙色未明，张俊飞起来了，挤地铁赶往医院。何音平躺在病床上，两只眼睛被白色纱布捂得严严实实。张俊飞躬身问：“我是你楼上的邻居张俊飞，还记得我吗？”何音露出一丝笑意：“我家在三楼你住四楼，低头不见抬头见，怎么不记得。谢谢你来看我，等我眼睛好了，我和海扬请你听音乐会。”这时，王海扬进来了。张俊飞冲他礼貌一笑，告辞离开。

在走廊里，张俊飞追上何音的主治医生，急切地问：“何音手术后，视力能恢复到发病前吗？”对方一脸凝重：“何音属先天性眼底血管病变，视网膜出血水肿。这在世界范围内都是难题，复明几率很低。”一场疾病，一种人生，张俊飞为何音的未来揪心……

3月11日，何音术后第三天，张俊飞再次来到医院。一进门，他惊呆了：何音戴着遮光眼罩，一边嘶声力竭喊叫，一边摸起床头柜上的水果、玻璃杯、手机往地上砸，谭玲凤和护士不敢近身。张俊飞从背后抱紧何音，护士迅速为她注射镇静剂，何音沉沉睡去。张俊飞小心问何母：“阿姨，何音怎么了？”谭玲凤哭了：“手术失败，何音双眼彻底失明，王海扬狠心与她分手了。”张俊飞的心仿佛落满玻璃渣，他在電话里质问王海扬：“这种时候，你怎么忍心离开何音？你这样做不像男人！”王海扬冷漠回应：“你是何音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张俊飞咆哮道：“我要是何音的哥哥，非把你揍趴下不可！”

何音醒来后，张俊飞在病床边坐下来，安慰她：“王海扬这种薄情郎，不值得你为他伤心。”何音黯然神伤：“我刚才梦见一处荒岛，那里蓝天白云，人烟稀少。我问路人那是什么地方？他说是遗忘岛。人来这里一趟，就会忘记过去的烦恼痛苦。那么，现实中有遗忘岛吗？”张俊飞轻抚何音秀发：“有！如果你愿意，我陪你一道寻找。”这不是张俊飞随口敷衍，而是经年爱的沉淀。一个星期后，何音出院回家。张俊飞试探着对她说：“我独自在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以后我常过来和你交流音乐舞蹈好吗？”不等女儿回答，何母抢着说：“好啊，多一个人，家里就多一份热闹。”

从那以后，张俊飞除了出门教钢琴，大部分时间陪伴在何音身边。失明又失恋，何音像失去水分的花朵，一日日憔悴枯萎。张俊飞以切肤之痛安慰她：“人这一辈子，谁不要过几道坎？2010年我查出直肠癌，被医生宣判死刑，两次与死神擦肩而过，我还不是挺了过来？我们都要忘记过去，太阳每天都是新的。”何音瞬间泪流满面……

5月26日，张俊飞出门上完钢琴课，径直来到何音家。只见她坐在地板上，脸色苍白，双手捂着腹部，额头沁满汗珠。张俊飞头皮发麻：“你怎么了？”何音有气无力道：“没什么……”说完头一歪，昏迷在地。张俊飞一声惊呼，在卫生间洗衣服的谭玲凤赶紧冲出来，两人紧急将何音送往医院。

经诊断，何音是吞服了大剂量乙醇浓度高达95%的香水，导致昏迷中毒。经过碳酸氢钠溶液洗胃，何音保住了性命。张俊飞心痛地埋怨她：“你才25岁，花样的美好年华，为什么要这样糟蹋自己？”何音的心千疮百孔：“活着没尊严，连死都这么难。我真的想解脱，你为什么要救我？”张俊飞彻底心碎了……

长成两棵并肩的树

何音的父亲是援外工程师，常年在非洲监理施工，无暇守护女儿。张俊飞与退休在家的谭玲凤轮流照顾何音，不让其身边离人。担心何音再做傻事，两人将家里的剪刀、菜刀等危险工具统统藏起来；何音的香水、化妆盒、发卡、手镯被锁进柜子里；所有电源插座，也被缠上厚厚的胶带。排除隐患后，何母和张俊飞心里才安定了些。

然而，百密一疏。2013年6月，张俊飞买了几斤桃子来到何家：“这是刚下树的久保桃，又脆又甜。”何音淡然地说：“谢谢你，帮我洗两个好吗？”将张俊飞支进厨房后，何音摸索着将桃子倒在茶几上，然后迅速用双层塑料袋套紧头部，再在脖子处系个死结。瞬间，何音胸闷气短，脸色憋得青紫。这时谭玲凤倒垃圾回家，赶紧飞扑过去，用牙齿、指甲疯狂撕扯开女儿头上的塑料袋。何音像海滩上濒死的鱼，大口大口喘气。谭玲凤连哭带骂：“我养了你二十多年，你就这样回报我吗？我们干脆一起死了算了。”说完，她将女儿往阳台上拖：“我陪你从3楼跳下去！”张俊飞堵住阳台门，将母女俩分开。

张俊飞搀着何音来到书房，大声指责她：“你太自私了！父母将你养这么大，你还没有为他们尽孝，你没有资格死！”何音呜咽着反问：“你是我什么人，有什么资格管我？”张俊飞沉默片刻，喑哑讲述了三年多来对何音刻骨铭心的暗恋，字字句句饱含深情：“一千多个日子里，每天傍晚我都站在窗前，用目光迎接你回家。无数次，我幻想与你长成两棵并肩的树。可你心有所属，我不敢走近你。现在上苍把照顾你的机会交给我，我怎能不珍惜？”endprint

何音并未被张俊飞的痴情融化：“我心已冰冻，不再言爱。”“我不敢奢求你的爱，只要每天守在你身边，我就知足了！”何音默默无语。待何音情绪平复，张俊飞来到谭玲凤房间。此时的她已平静下来，伤感地说：“你和我像影子一样跟着何音，她还自杀，以后该怎么办？”张俊飞说：“一个人想死，防是防不住的。咱们最该做的，就是修复何音坍塌的精神世界。”谭玲凤热泪盈眶：“这话在理。孩子，我明白你的心，以后会劝何音……”张俊飞明白谭玲凤的心思：“阿姨，能为您和何音做点事，我不求回报。哪怕何音一辈子不接受我，我也会将她当亲妹妹疼爱！”

张俊飞将钢琴搬进何音家。何音有一定的音乐基础，张俊飞耐心教她弹琴。两人并排坐在琴前，张俊飞将钢琴的88个键贴上凹凸不平的触点，然后手把手教她辨识。何音冰雪聪明，仅两个月就能弹奏《茉莉花》等十多首名曲。每当悲痛来袭，何音就摸索到钢琴前，当音乐的旋律从指间倾泻而出，何音心中积压的负面情绪，随串串音符飘散而去……

8月23日，何音告诉张俊飞：“你从未见我跳过舞，我现在为你跳一段。”张俊飞与谭玲凤将客厅家具挪开，腾出一片空场。几分钟后，何音从卧室出来了，她头发高高盘起，身着鲜艳民族服装，脚下是轻盈的红舞鞋。张俊飞呵呵一笑：“我为你伴奏。”行云流水般的音乐响起，何音独舞《黛玉葬花》。她转圈、跳跃、甩发，左脚举过头顶，仰天悲泪……因双目失明，何音几次摔倒在地，她坚强站起，将凋零花瓣埋葬。张俊飞读懂了何音每一个舞蹈动作，不由热泪盈眶。一曲终结，何音告诉张俊飞：“过去的一切已被我埋葬，陪我去找遗忘岛好吗？我要开始全新的生活。”张俊飞含泪笑了：“这一天，我和阿姨已盼了很久！”

何音昔日的社交圈被打破，张俊飞帮她构建新的朋友圈。他经常将残疾朋友请到家里来，有的先天失明，却能摄影、朗诵诗歌；有的失去双臂，却能用嘴巴叼着毛笔画画，用脚趾夹着钢笔写字……他们积极乐观的情绪感染了何音，她愉快与大家交流，聆听对方的心路历程。岁月流转，何音渐渐能勇敢面对自己，嚷着要学盲文。张俊飞送她去北京特教学校接受专业培训，一段时间后，何音就能用盲文看书、写日记了。

2014年12月27日是何音26岁生日，张俊飞送她一台盲人电脑，并安装了盲人软件。何音的生活又打开了一扇色彩斑斓的窗户，她能像正常人一样上网浏览新闻，听网络歌曲，与网友聊天。2015年1月6日，一场瑞雪覆盖京城，张俊飞与何音站在窗前，听雪花扑打窗户。何音勇敢向张俊飞表白：“寻找这么久，原来你就是我的‘遗忘岛！永远别离开我好吗？”张俊飞沉默良久，轻轻回应了一句话。这句话仿佛严霜，冰冷了何音滚烫的心……

赠你一双明眸看世界

张俊飞这样回答何音：“我现在给你的爱只有80分，没有满分的爱，注定经不起考验。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何音曲解了他的意思：原来再浓再纯的感情，也抵不过命运变故，曾经的爱和痛，不过是时光导演的一场戏。自己是盲人，找个残疾男友才对等。几分钟后，何音从卧室出来了，将一张银行卡摆在张俊飞面前：“里面有5000元钱，是你这段时间护理我的酬劳。谢谢你的陪伴。”

张俊飞急切分辨：“你误解了。最近我咨询了眼科专家，像你这种情况，通过角膜移植完全可以重见光明。当下我最该做的不是与你结婚，而是让你双眼复明。当你重新看到灿烂阳光的那一天，我会让你身披洁白婚纱，踏上婚姻红地毯。”何音双手颤抖地抚摸着张俊飞的脸，激動得语无伦次：“妈妈曾告诉我，和一个男人在一起，心里不慌踏踏实实，这个人就找对了。你带给我的就是这种感觉。”两人紧紧相拥，一旁的谭玲凤笑中带泪。

2015年7月，张俊飞买了辆电动自行车，一上完课，他就载着何音穿梭于北京各大医院。20多家著名医疗机构，都留下过他们的足迹和何音的病例资料。然而，失望一次次来袭。全国每年需要实施眼角膜移植的患者超过30万，受传统观念影响，许多濒死患者及其家属拒绝捐献眼角膜。一年之中，接受眼角膜移植的病人只有5000左右。医生告诉他们：“哪怕再等5年，你们也不一定轮得上。”张俊飞不死心，在微博里发信息，寻求好心人帮助。热心网友纷纷提供信息，几个月里，张俊飞数次去几家医院的危重病房劝捐，可他不是被对方家属赶出来，就是病人不符合捐献条件。张俊飞焦急万分。

11月初，张俊飞突然腹痛咳血、食欲下降，人也迅速消瘦下去，短短半个月竟瘦了12斤。他瞒着何音去医院复查，原来他体内的癌细胞已扩散到胃部，属胃癌晚期。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张俊飞早已没有了当初的恐惧与脆弱。生命时光被压缩到短短两个月，他要完成最后一件人生大事。11月9日，张俊飞向何音撒谎：“我妈高血压犯了，我要回老家照顾一段时间。”何音说：“对不起，你为我付出这么多，我却不能为你做点什么。如果以后复明了，我会将你妈妈当亲妈对待。”张俊飞又与谭玲凤告别：“阿姨，谢谢你和何音让我这段时间过得很快乐。”

12月10日，张俊飞悄悄住进了北京同仁医院。张家父母悲痛欲绝，从老家赶了过来。张俊飞告诉父母：“我深爱何音，今生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将眼角膜捐献给她，让她看世界。”张俊飞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心都碎了：“孩子，我们希望你能完完整整的啊……”“爸、妈，如果你们真爱儿子，就尊重我的意愿。我的眼角膜移植给何音，生命得到了延续，以后你们看到何音，就像看到了我。”善良的父母痛哭着答应了。随后，张俊飞与院方签订了眼角膜定向捐献协议。12月底，在直肠癌和胃癌的双重摧残下，瘦成皮包骨的张俊飞大口咳血，生命残酷地进入倒计时。临终前，他还不忘给何音发语音短信：“别着急，眼角膜很快就有着落了。”何音将语音短信放给谭玲凤听，母女俩心中生出美好憧憬！

2016年1月3日，张俊飞因器官衰竭，带着无限眷恋离世。一个小时后，院方摘除了他的眼球，通过仪器测量，他的眼角膜内皮每平方毫米细胞数目超过2000，属健康供体。角膜剥离后不能超过12小时，院方紧急通知何音：“眼角膜找到了，即刻过来手术。”何音没通知张俊飞，决定手术后再给男友惊喜。当天下午，何音被推进手术室。经检查，她的角膜病灶无表层血管浸润，适合手术。经过切钻、植床、缝合等5道手术环节，何音顺利完成了角膜移植。两天后，她的无菌眼罩被摘下，一个色彩斑斓的光明世界重新呈现。

此时此刻，最应该与自己分享喜悦的人是张俊飞！可他始终是关机状态。1月6日上午，张家父母走进何音的病房，含泪讲述了儿子为何音捐献眼角膜的前前后后。何音强忍悲痛冲进太平间，与张俊飞做最后的告别。张母交给何音一封信，何音颤抖着打开，张俊飞这样写道：“何音，我的天使，谢谢你陪我走过我生命最后的快乐时光。我愿赠与你一双明眸，让你看这个美好的世界，看天堂里的我。如果有来生，我一定将‘男友两个字升级为爱人。”何音在张家父母面前长跪不起：“伯父伯母，你们失去了儿子，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女儿。”二老拉起何音，三个人紧紧相拥……

水晶之恋刻骨铭心，何音无以释怀。3月中旬，她编了一曲舞蹈《光明之恋》，献给天堂的爱人张俊飞。两年多来，她与张俊飞的爱与痛，幸福与悲伤、纠结与欣喜……点点滴滴全都蕴含在每一个舞姿中。为了告慰天堂里的男友，传递爱与光明，何音参加了社区艺术团，将《光明之恋》展现在丰台、大兴等各个社区。4月9日，何音带着《光明之恋》登上朝阳剧院，引起轰动。她与张俊飞的“水晶之恋”，也让越来越多的人感慨、传颂。

（应当事人要求，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编辑：莫言言 happywyli@163.com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