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对视

孙道荣

她久久凝视着，凝视着。

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16岁的男孩。与所有这个年龄的男孩子一样，他有着清澈、纯净、稚气未脱的眼睛。他也深情地凝视着她，凝视着她，然后，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几个月前，他的眼前还一片漆黑。4岁那年，因为一场大病，他失明了，从此，他的世界就漆黑一团。直到3个月前，他获得了一位刚刚去世的老人无偿捐助的眼角膜，才得以重见光明。

那位老人，就是她的母亲。

早在6年前，年过八旬的老母亲，就向子女表达了最后的心愿——将自己的眼角膜无偿捐献给需要的人。隨着年龄增长，老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尤其是她的眼睛，因为白内障而使视力下降，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她说服母亲去做白内障手术，可是，老人说，自己身上的器官都老化了，没啥用了，只有这眼角膜还行，将来还能够捐给别人，万一做了手术，损坏了眼角膜，那可怎么办？最后还是眼科医生说，做白内障手术对眼角膜不会有任何损伤，老母亲这才放心地接受了眼角膜手术。

老母亲又生病住院了，这一次，病情凶险。自知时日不多，老母亲心里惦记着的，仍然是捐献眼角膜的事。她担心自己临终时，可能无法再清晰地表达捐献的意愿，于是将那张“自愿捐献眼角膜登记卡”放在了自己的病历本中，好让子女或者医生，在最后时刻，也不忘她的心愿。

一个静悄悄的凌晨，老母亲安静地走完了一生，溘然长逝。眼科医生小心翼翼地取走了老人的眼角膜，那“0.5克的挚爱”。老母亲的眼角膜，很快就被移植给了受捐人，为他人点亮了光明。

在母亲节那天，她发了一条微信：“我知道，有些人正用您的眼睛看着这个从未谋面的世界。说不定哪天，我们的目光在茫茫人海中再相视，我知道，那是您爱的目光。”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场合，再一次看到母亲的眼睛。她凝视着，凝视着，热泪盈眶。

男孩也惊喜而羞怯地凝视着她。两个人的目光，就这样对视，凝视。那是思念的目光，那是充满柔情的爱的交汇，那是我们见过的最美最亲的对视。

大浪淘沙摘自《月光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