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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州二则

2017-07-01随风飞

西部作家 2017年5期
关键词:朔州

随风飞

一、《应县木塔》

于舍利中听它,或于风铃声中听它,都非我所愿。站在他的面前,我木质的身体,将重新返回无钉无铆的前世。回到萧皇后的辽国。听沙场苍凉的号角,雨一样打湿每一截官道,每一寸高原。作为应州的一棵红松木,在无明无无明无无明尽中,寄身释迦塔。尔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默守着释迦牟尼佛牙舍利。听它体内席卷了一生的风云与多难的人世。听它拈花的手指中,无限的隐喻。听它行走于人群的大悲悯与大般若。听它与楞严经擦肩时,虚拟一个遥远的国度。我一次次从塔顶攒式的檐尖上探出身体。环视朔州弥漫的硝烟。看泣血的弃甲中,亡灵挣扎着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回曾经的家园。看马头琴重新回到一个人的手中,缓缓拉出悠扬的丝弦声。整个黄土坡都将随之轻颤起来。释伽塔六檐的风铃也跟着轻轻地摇动。而灵芝草却是无声的。它在莲花顶上,打开一把把无声的小伞。我想它的体内也一定潜藏着内八外廿四的双圈木柱。也一定潜藏着五十四种斗拱。卷曲着,支撑着。

无论是明成祖朱棣亲题的“峻极神功”,还是明武宗朱厚照题的“天下奇观”,都不足以形容千万万我,搭建而成的木塔浮屠。于塔顶俯掠下的应州,覆盖着一层又一层的旧土。更远处的恒山,只能在视线的余温中,拱着高原的木鱼。被黄河的怒涛敲击着,被清亮的种秧歌。更有辨不清的飞鸟,与苍松翠柏竹梅蒿草窃窃私语。它们洗尽铅华,洗尽外夷投進来的炮火。而那些揉碎的前世的呻吟,仍一遍遍在塔身上荡漾着。仿佛黄河流域心灵的避火珠、避水珠,也将在这巨大的隐喻中,完成对羊皮筏子的白描。佛塔与我也如朔州人一样,在历史的浪涌中起伏着。在历练中捕捉华夏的脉搏。在一首首诗歌中,翻塞外之声。我们越过了宋辽战场,越过明成祖,越过无数的王侯将相。我们借风的手掌,在朔州大地上挥毫泼墨。我们不写班婕妤,也不画长河落日。我们像朔州人民一样在辽阔的高原上,书写着。书写着无色之字。

此刻与我,并无梵唱,也无须明月朗照。更不用念叨人世多艰。此刻经文是虚无的,浮名也是。此刻,羊肉夹馍是真实的,朔州酒也是。释迦塔安坐在朔州的怀中。此刻朔州人文,以释迦塔这样的具象,屹立西部。它既是信念的九层之塔,更是辽阔的时空之塔。我与它在晨曦中相遇,在历史中,在人群中每个闪现的朔州人的脸上。

二、《广武城》

踏入广武古城,我是一个宋人。在某个酒馆里,一醉再醉。与关城遥遥相望间,许多面孔雪片一样飘落肩头。我刚喝完一瓶奶酒,便又接过了一壶烧刀子。与我对坐的契丹人是朋友。也是敌人。而广武古城是永恒的。它将明月揽在怀里。在夜色下,更像是从硝烟中长大的白鸽,在断断续续的梵唱下,缓缓滑翔。折叠在我们体内的身份,来自于前世。来自于这片土地残存的记忆。那份沉重一如覆盖在我们身上的古装。就像是镌刻在琼楼玉宇间的灰色创记。此刻,广武新城是新的,没有阴云萦绕,也没有响彻悲歌的沙场。更不必衣不遮体,食不裹腹。民族的裂痕,也早已融化了。此刻微笑着迎接我的,可能是汉人,也可能是狄人,契丹人。蒙语中的朔州必也散发着草原的气息,在我们的马蹄下,蹦着跳着。

我们也尽可以走出城门,在浩瀚的平原上,看山阴县的霓虹点亮梦幻中的城市。与关城遥接的蜿蜒起伏的内长城,缠绕在暗色调的平原腰部。关城不远处是雁门关,大片的墓群覆盖着关内数里。历史的裙摆也曾被一度染红。顾炎武笔下的大雁,就像一封封停留在空中的书信。偶尔漏下几滴枯黄的低鸣。拍击在我与广武城的芭蕉叶上。就像此刻新旧两城并肩而坐,仿佛一个人久久地捧着一幅老照片。更远处的山阴县城更像是千年矿藏中的玉石,精雕细琢后挂在朔州的颈部。广武城则是它笔下的诗句,披着象征的外衣,从历史的镁光灯下,缓缓地走上T型台。

连风都沾染了广武城的气质。它将打更声轻捧着,经过我们。并不失礼节地在就近的树梢上,点头致意。他们绝不存有水浒的草莽气息,就像奔涌的桑干河碧波,书写着王氏行书。言行举止间自有一股魏晋风流。此刻,光阴折叠于一处,如梦如幻。相较于现代化大都市的朔州,脚下侧躺着的是朔州版三毛流浪记。没有精致如瓷器的情节影像,也没有吊人口味的野史趣闻。历史的风波早已在视线尽头落幕,却有莫名的思绪在这空荡的土地上,轻轻回荡着。仿佛体内也有一座广武城,悄悄地搭建起来。意识成为它临时的居民。身份被宋辽金争夺着。然而无论他们手持何种钱币,我确信他们体内桑干河哺乳的血脉,写着大大的朔州。并最终在这里,我被重新确认,一如我发现的另一些自己。比如蜀葵,小叶杨。或者穿行于大街小巷的朔州人。我们最终在对广武城的凭吊中,放下体内的历史,将心灵的硝烟轻轻擦去。就像这浓浓的夜色,再过片刻便会被晨曦冲洗干净。而我们,也将在朔州人的欢送中,踏上回程。再会,广武城!再会,朔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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