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凌的呼唤

薛晓彦

临近午饭，阳光愈是明亮。窗外，小城现出了打春后特有的温婉。――大年刚过，春就来了！金色的太阳为门前的黄河、远山绣上了久违的妩媚，菜园里冬菠菜也欢乐地翘起了小绿裙，在微风里翩翩起舞。黄河里白花花的冰凌在阳光下晶莹剔透，甚是壮观！

阳台的玻璃窗下，太阳晒得脸发烫。河里的冰凌不知能坚持多久，这应该是最后一波了吧？扒着玻璃窗，望向满满一河浮萍似的美丽冰凌，她们之间几乎不留间隙，紧紧相挨，一边前行，一边依依不舍地回头看我，隐约在唤：成事趁年青，春光不可等。劝君真惜景，且与河岸行。琐事若缠身，来年再相请……望着、望着，骤然感觉光阴无声息一秒又一秒，刀刀刻上我心，生生的疼痛在唤醒——今儿必不可辜负这早春的好景观。便即刻去唤小外甥硕儿同去。

煦日又挂高了一个山头，阳光似乎一股脑儿全洒在了我们周围，脸上、身上暖融融的。脚下的泥土早已化冻，踩着软绵绵的。大口深嗅早春乍来的气息，与硕儿一路欢笑着来到黄河前——满眼的浩浩泱泱，水波金光闪闪直耀人眼。一缕缕河风盈面扑来，清凉清凉，无比惬意！

黄河自北而南蜿蜒奔来，河面白花花、亮灿灿的一片，似白玉，如水晶、像繁花、又如白茫茫席卷而来的春潮，前赴后继，延绵不断。河水载着圆溜溜、大大小小的冰凌唰唰而过，像极了一叶叶浮萍、更像是一艘艘晶莹的小浮艇。片片冰璃大小不一，但形态相似，阵列齐整、井然有序地同速疾行。由于行进间相互磨擦碰撞，每一片冰凌的四周都向上箍起了一圈圈冰凌茬，经过一次次的碰撞――粘连――堆积，那四周的卷起，一个个变的厚实实、毛茸茸的，又活脱脱一河浮的冰王莲。它们直径大概一米上下，高出水面的部分厚达十几厘米，每片大叶面上同样覆着一层冰凇，一个个亮灿灿的，美极了！

回头见硕儿望着河面出神，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定定地闪烁着孩童独有的纯净……

“呵，如果我们把世界上的所有美景都开发出来，人们可以随时去领略，那该多好啊！”我不禁感叹。

“噢，NO！还是不开发的好！”

“哦？为什么呢？”孩子的斩钉截铁真让我意外。

“那些美景其实最怕被人们发现！”

“怎么讲？”

“污染啊！有人的地方才有污染！哪里有景区，哪里就有污染。还有，破坏景区原貌也更让人头疼，开发了，基本就看不到它原始的样子了。上次，我和爸妈去S地参观，那里的窑洞都新改了，石头墙也被水泥抹了一层，完全失去了它原本的风格了……”

我惊奇九岁的硕儿竟会这样早熟。料想这不只是几句简单的表态，而有更深刻的意味。人居生活、教育等环境的健康发展，对后代的影响是极其深远的。

“没错！但现在人们已在扭转这个问题了。倡导旅游景区维持原生态，也呼吁更多人启动‘低碳环保意识呢。只要所有人齐心合力，相信很快，我们的环境会转变好的！”

“喏，但愿那些乱排污水和有毒废弃物的人，还有随地大小便、乱扔垃圾的现象能早点停止。要不，科学就是再先进，人类逃到别的星球上，也难逃自我毁灭的下场……”

孩子的语言是世界上最美的声音，我常为能与孩子们对话深感欣慰和幸运。每次和硕儿对话，总会听到一些新声音。深信，每个孩子的心灵世界是一片无垠的万花筒，而成为其一生最宝贵的资源。也可见从小有一个正能量的导向多么重要。

硕儿随手抓起脚边的一个小石子，望着河面。“看她们，一个个晶亮亮的精灵，正成群结队奔向远方，奔向她们的梦想的地方……”孩子认真、激越地大声说着：“她们也有她们的灵魂、她们的思想！……”

“你说她们的理想是什么呢？是奔向远方，奔向大海吧？”

“是啊。”

“可是，你想过么？她们或许根本到不了大海，半路气温升高就会不见的。”

“哦。”我做着囧态。“但即使她们不见了，她们的灵魂还在呢。”“在河水里、大海里，也或随水蒸气飞去了天空。但不管变成什么样，她们是不会停下追梦的脚步——为大自然构建美景，为人类奉献力量。”

“大海是她们的家，她们最后的归宿吧？”

“大海浩瀚博大，是她们的归宿；可是別忘了还有广阔的天空和大地呢，那里也是她们的归宿哦。天空、森林、农田、工厂，还有千家万户……所以，她们的归宿是全世界的任何地方。她们生于大自然，归宿也是这浩渺的大自然了。”

“那人的灵魂也会升天吧？老外婆是已经升天了。她的家也是大自然？我们呢？”

“唔，在同一个大自然。我们在大自然的黄土高原，属于中国——陕西——榆林——吴堡。”

硕儿眼里闪烁着遥远的素净的光芒。我怜爱地揽起孩子小小的肩膀：“宝贝，万事万物都有它存在的形式和规律，等你长大了就更明白啦。”

……

“嚓嚓——嚓——”河面的冰凌群行进间，相互撞击发出有节奏的轻微的声音。细如悄语，轻若鸽飞。凝神间，仿佛置身于空谷石罅，耳旁小溪水淙淙潺潺，汩汩流汇；又似乎徜徉于密林山涧，花虫鸟语声此起彼伏——一会儿，又似远方飞瀑直下，浩浩滔滔……所有声音由远而近，又渐次飘远，忽又听得水花偶尔迸溅，哗哗啦啦、噼噼啪啪……天地间仿佛只有这天籁之声在回荡。我整个人宛如置身人间仙境，恍惚间，仿佛整个身子都飘起来了一般！

“哦，这是我们在走还是黄河在走啊！？我感觉我们脚下的这块地在走！”宝贝一边拉着我的胳膊叫着，一边咯咯地笑。

“啊？我们脚下的地会走咯？那河水是想休息了吗？”

硕儿与我沿河岸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一边拍摄。还远远没走到桥头，两个小时就过去了，河里的冰凌已所剩无几，很快便一丝儿也不见了。先前的流凌美景仿佛是一个梦……然而它们确切来过。硕儿的小脸蛋被冷风吹成了红苹果，还在我身边奔奔跳跳说笑。

这次观“凌”之行，硕儿收集回一块白色的石子、一粒苍耳种子、三片菠菜嫩叶做标本。孩子说，一定要留作纪念。尤其用不怕冻的菠菜做成漂亮的标本当书签，要时刻提醒自己要不怕苦、不怕累，像冬菠菜学习！

抬眼间，河风微微，天空淡淡的、清澈的蓝映上心房，天地无比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