描摹父亲
2017-06-27张祎明
张祎明
做梦梦见父亲不要我了,醒来枕头湿了一大片。辗转难眠,是的,已许久未见到父亲了。脑海中如投影般闪回着父亲的形象,竟然很是模糊,似乎自己从未刻意端详过他。于是,在无人的深夜,凭着记忆和想象,开始用文字为我假想的模特——父亲,构图,描摹。
空荡荡的院落里,简单的陈设作背景,火红的月季花、繁密的葡萄架作陪衬,一只趴在墙脚假寐的小狗作点缀。父亲定格在画面中央:端坐凳子上,修理家里的零碎东西,调剂着农忙的空闲。画面温馨而亲切,令人感慨而伤怀。
微风吹起了父亲的头发,灰白暗淡,风中打卷,隐隐露出头皮,如被生活的大手无情掠过一般,心疼却又无奈。记忆中,父亲的头发油黑而浓密,梳着偏分,帅气英俊。记得我们兄妹曾在父亲鼾声如雷的熟睡中,调皮地揪起父亲的头发,密密麻麻地扎了满头小辫,招得父亲一通幸福的嗔怪。真想再次拿起木梳为父亲整理头发,可又怎忍看到华发掉落。
皱纹爬上额头,印在眼角,陷入脸颊,堆在脖颈,岁月的刻刀,毫无怜惜,父亲只能默默忍受,任其在身上慢慢刻蚀。皱纹里,读到了艰辛:父亲和母亲结婚第二年夏天爷爷就不在了,当时大伯和小叔远在新疆,父亲一个20出头的穷小伙,走乡串邻,求爷爷告奶奶,忍受著街坊的刁难,一个人安葬好爷爷。这样灰色的生活让父亲性情坚忍,却又暗隐脆弱。皱纹里,看到了甜蜜:与母亲和和睦睦,拉扯我们兄妹三人。眼角隐隐出现的皱纹,刻录着父亲的岁月留影。
父亲排行老二,大伯和三叔都要高父亲一大截,父亲14岁就已经是建筑工地的好工匠,向上生长的筋骨早早的就被钢筋水泥禁锢。听母亲说,那时的父亲,心灵手巧,家里的家具都是出自父亲之手。可我明白,为了养育我们,进过监狱,只因交不起大哥义务教育费用;下过煤窑,在阴暗狭窄的巷道里蜗行;干过工地,扛起沉重的钢筋水泥挪行。生活的重压,带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父亲,他的腰、肩膀因为过度劳累,常常疼痛难忍;但也撑起了家,托起一片天。
那双青筋暴突,留着淡淡疤痕的手,看一眼便让我眼窝湿热。这还是那双曾在我成绩下降、调皮犯错时,高高扬起、重重落下、敲打我成长的厚重有力的大手吗?这还是那双曾做过木工玩具、打过床铺橱柜、挥起锄头便下地、拿起铲子便下厨的灵活能干的巧手吗?那次和父亲出门,他习惯性的用手去拉我,就像小时候那样,没有迟疑,那双手,温暖而坚实,握过了岁月,经历了流年,留给我们的是一笔财富。
父亲总是嫌现在的衣服太贵,不舍得为自己添置衣物,曾给父亲添过衣服,可他一直以勤俭持家、不讲穿戴的训话回我,穿着几件旧衣,甚至是大哥在部队寄回的旧衣物度日。我“领略”过父亲抠门的境界,那种抠门直戳心底,瞬间击溃心理防线。
干裂的嘴唇,没了当年的红润;浑浊的双眼,没了当年的英气;胖胖的身躯,没了当年的风采。点点回忆,忆不尽父亲五十多个春秋的苦辣酸甜;细细描摹,描不出父亲藏于内心的愁痛喜乐。描摹父亲,父亲的形象逐渐清晰,却感觉一如天下所有的父亲。
想来,真该回家看父亲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