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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允许那些止不住的悲伤适当流出来

2017-06-27青小衣

中国诗歌 2017年4期
关键词:布娃娃闺蜜文字

青小衣

请允许那些止不住的悲伤适当流出来

青小衣

人世里的许多事,注定是无法在短时间内释怀的。有时,一回头,一个坐姿,一句话的表情,都会反复地,清晰地在脑海上演,无法抹去。

就像此刻,野外,春风还没有来,花朵还没有开,二月的枝头还是光秃秃的。脚下的大片枯草,在寒风里,抓着冰冷的泥土,地下的小兽和虫子们在缩着身子睡觉。道路少了花边点缀,河流步子迟缓,溪水干脆停下不走了。冰层下面,浑浊的水里,泥鳅、小虾小鱼,各种微生物,都像腹中的胎儿,等待经过挣扎阵痛后的破冰。生命轮回,该返青的都会蓬青挂碧,该复苏的都会舒展筋骨醒来。而我,清楚地知道,那些走远的人,永无再会之日。沿着冰雪融化的河畔,我仿佛听到了风里奔跑的脚步声,但那再不会是她,他们。有些人,在万物芬芳的年龄,过早地跨过一道门槛,成为我们心中最明媚的伤痕。

大学同宿舍的好友海英,毕业后考研,去了省城。而我,很快就结了婚。她坐了大半夜的火车,还是没赶上我的婚礼。当她抱着一个大布娃娃赶到时,迎亲的队伍已带我遥遥启程去了异乡。两年后,她分配到老家的县一中教书。有一天,带着一个男子来访,见我,异常兴奋,脸涨得通红,告诉我她要结婚了。老公赶紧沏茶待客,男子坐在沙发上,两手夹在腿间来回搓着,直到吃完午饭离开,也没说几句话。那个冬天,天气异常寒冷,我怀里的孩子才四个月,她不让我去参加婚礼,说结婚后来找我,却一直没有来,只打电话说她回了男方农村的老家结婚,家里穷,条件不好等。再后来,传来她宫外孕去世的消息。那一刻,满屋子都是她涨红着脸兴奋说话的样子,沙发上坐着那个男子,床头是她送的大布娃娃……我也明白随着悲伤的流淌,已不能穿过或咫尺,或天涯的距离,心灵的呼唤,再也等不来一个会心的回应了。

直到后来搬了家,一切记忆才渐渐走远了。但悲伤永在,还会在不经意间流出来,从指尖,眉梢,从心口中,眼睛里。那场景,那些音容面影,和微枝末梢的细节,萦绕在意识里,像无数小虫子啃食我的心。

还有一个高中闺蜜,我上学时经常去她家。她的母亲和蔼端庄,眼里有慈爱的光,在她上大学期间,突然去世了。我像失去亲人一样悲伤,很长时间,脑子里满是她微笑着站在桌前招呼我们吃饭的样子。闺蜜毕业后和一位高大健壮的复员军人结婚,有次我带孩子去她家玩,赶上他有急事要出门,招呼我说改天请客,没想到一个月后,突发脑梗没留下一句话就走了。闺蜜一下子变得呆滞而寡言,像变了一个人,好在他们的女儿很优秀,长大后考了很好的大学,让人心里略感欣慰点儿。而今,事过多年,闺蜜依然单着。她说,怕自己命硬,不敢再结缘寻找亲人了……夜了,睡了,醒了。弥漫的思绪,把心灵窗外的风景不留余地地笼罩。悲伤,像一列火车,去了总会还来,带走一些旧的悲伤,也带来新的悲伤。而生命,更像一个重担,需要拼尽全力才能担起。

也是一个年节,一张病历单出现在我面前。我捧着自己的一个乳房,那么害怕失去它。躺在手术台上,冰凉的刀刃划过我的肌肤,鲜血喷得老高,染红了一块块止血布。然后,敞着刀口躺在手术台上,等着初步的病理结果,墙上的时钟,分秒乱剁,紧张、焦虑、恐惧牢牢揪着我的心,我感到死亡离我那么近,汗水湿透了手术台,直到大夫附在我的耳边说没事了,刀口可以缝合了,才缓过神来。感谢上苍,让我渡过了一关。有人说,人在最悲痛最恐慌的时候,并没有眼泪,眼泪永远都是流在故事的结尾,流在一切结束的时候!是的,在死亡的边缘,我没有哭,我的故事还有很长的情节,等待我去书写。这次手术后,我爱上了诗歌。

走在写作的路上,接触的人和事更广了,悲伤也就更多了,像呼吸无处不在,猝不及防。去年夏天,正定的文学院改稿会前夕,田静,一个美丽的女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丢下双亲和四岁的女儿,说没就没了。容华谢后,不过一场,山河永寂。在正定的改稿会上,看到她的座位牌,让人唏嘘不已。那天夜里,窗外下着雨,我写下了《正定,一场来历不明的雨》以此怀念伊。

生命会静止,但时间永不停息。正如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只道是不悔梦归处,只恨太匆匆。生活就是这样,总带来些意外和变故,我们无法回避,只能咬牙面对,承受,等待伤口结出花朵。而我,有诗歌可以消解郁结在心头的疼痛,让悲伤随着分行的文字流淌出来。这是不幸中的幸福吧。我也始终相信文字是有温度的、可以互相取暖,人与人之间,需要文字的诉说,和覆盖。

我爱诗歌,爱文字。我不祈求它能为我添财添寿,只希望它能为我添睿智,添豁达,添情趣。因为,快乐和欢呼是我想要的,渴望的。

当然,心中有疼痛,逆流成河,也请允许我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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