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陌生女孩的信
2017-06-23林桑榆
林桑榆,90后射手座,喜欢大海,信仰高山。祈望写下的每个字恰好有人喜欢。
新书《惟有光阴不可轻》《惟有光阴不可轻2》现已全国上市!
公交车上,坐我旁边的女孩哭了。
泪水像溪流,无声无息地流淌,却倔强望着窗外飞闪而过的碎影。她让我想起多年前的自己,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地崩溃过。
我是独生女,家境不算富裕,好在父母足够开明,支持年少的我的所有决定。例如舍弃那些看起来特别美好的东西,而选择专注写字。还包括支持我走出国门去看花花世界。
以致有段时间,很多人坦言对我的羡慕,实际独居生活从来都不如想象中那般从容。
刚满二十岁的年纪,告别亲朋旧友,只身抵达崭新的国度,却因别扭的性格不被小团体所接受,无奈到只能偷偷躲到厕所里哭。
我呢,自认玻璃心,抗击打能力不强,并非没想过回头,但始终记得,好风景只在绝处。为了看见这道绝景,我说服自己丢掉鼓,坚决不唱退堂这一出。咬牙想着或许有一天总要走,但理由绝不是因为无法战胜内心的孤独。
接下来的日子,挫折也并未避着我走,我甚至谈了一场伤筋动骨的恋爱。
男孩是好男孩,然而彼此年轻气盛,都不明白“謙让”两个字在感情里的分量有多重。于是我们把成双的微笑给对方,也把加倍的戾气给了对方。我们的长枪和短炮不为防御外敌,反而成为掠夺彼此好感的武器……
时日渐久,分道扬镳成为注定的结局。
那段时间,我的胃出现了问题,发病时痛到无法前行,却只能自己打车去医院。到了医院门口差点跌倒,是一位当地人将我扶进了休息室。为止疼,医生给我打了一针不知道什么成分的药剂,整个人心慌气短,却还能清晰地感知液体流经每条血管时的凉意。医院处于郊区,寂静得紧,不远处有座伊斯兰教堂,每到黄昏日落,总有钟声混着做礼拜的声音敲打耳膜。
我躺在床上看远处的炊烟升起,再看看头顶空了的点滴瓶,切实明白了何谓漂泊无依。
回到公寓,刚搬的环境,只和楼下一个女孩熟悉。
她不知从哪儿听来的消息,敲开我的门,为我送来一碗飘着肉香的粥,竭尽所能地安慰我,嘱咐我注意事项。因为地域原因,女孩的普通话咬字偶尔不清,可当时的感动放到现在来回忆,有增无减。
她离开后,我便开始反省。
当初不被小团体接纳的原因其实很简单,不过是我患有过敏性鼻炎,无法在空调环境内待太久。可室友却觉得,这常年夏天的城市,没有空调简直活不下去。我们俩都是直肠子,无法婉转,矛盾就此产生。
直至我收到那碗粥,才幡然醒悟,楼下的姑娘有什么义务关心我?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与宽容并非理所当然的,哪怕是父母。我却坦然要求室友为了我而勉强自己,何尝不是自私?
如果拉锯战注定要有人迈出一步,为何这一步我不能向前去?
于是我主动给室友发出了和解短信,开始真正地学习设身处地,渐渐融入小集体,并在她们的陪伴下顺利走出失恋的阴影,发现了更多明艳风景,也重新拾起搁置了两年的笔,写下现在你们看见的《光阴》。
我无法想象,当初若没有那碗“醍醐灌顶”的粥,如今的自己会怎样。这才在公交车上,默不作声地为那个女孩递去了纸巾。
我希望,擦拭水渍并不是那张纸巾的真正作用,而是擦拭她扑满尘埃的心。毕竟那些缓慢的愈合,打断骨头重新生长的过程,一个人扛着,实在是太受煎熬了。
所以陌生的女孩们,如果你身在沟壑,并看见了这封信,请大声哭出来。别介意被谁旁观难堪,因为我也经历过。偶尔的软弱,是你向世界抛出的树枝,它一定会接住的。
如果此刻的你还没有泥沙俱下的时刻,那么,我要恭喜你的幸运。
这么幸运的你,请千万别忘记——
你最平凡和最伟大的地方,是给予别人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