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城市规划体系中的绿色基础设施构建方法与启示
2017-06-22刘京一张梦晗林箐
刘京一 张梦晗 林箐*
巴黎城市规划体系中的绿色基础设施构建方法与启示
刘京一 张梦晗 林箐*
近十多年来,法国逐步完成了城市规划体系的根本性改革,并将绿色基础设施构建纳入城市规划体系。作为欧洲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巴黎在其高密度城市中构建绿色基础设施所面临的挑战非同寻常,因而也具有着更宝贵的借鉴价值。在绿色基础设施的构建中,巴黎首先充分挖掘了现有绿色空间资源以及计划增加的绿色空间资源。对于计划增加的绿色空间,除了通过传统绿化方式以外,还特别重视与交通基础设施及建筑结合等新方式。同时,面对当代城市问题,巴黎对城市绿色基础设施在确保和促进城市生物多样性、应对气候变化和协调多样化的使用功能等方面的作用进行了卓有成效的探索。最后,本文讨论了巴黎的绿色基础设施在规划方法、组成以及与政策和城市规划对接方面的启示。
风景园林;绿色基础设施;绿色和蓝色框架;景观规划;巴黎;生物多样性
Fund Items: Beijing Laboratory of Urban And Rural Ecological Environment: Study on the Improvement of Urban and Rural Ecological Network (No. BLUREE02); The Fundamental Research Funds for the Central Universities (No. RW2015-19)
刘京一/1989年生/男/江苏人/北京林业大学在读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规划与设计(北京100083)
LIU Jing-yi, who was born in 1989 in Jiangsu, is a PhD student in School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Bei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His research focuses on landscape planning and design (Beijing 100083).
张梦晗/1993年生/女/河北人/北京林业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规划与设计(北京100083)
ZHANG Meng-han, who was born in 1993 in Hebei, is a master student in School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Bei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Her research focuses on landscape planning and design (Beijing 100083).
林箐/1970年生/女/博士/北京林业大学教授/研究方向为风景园林历史与理论(北京100083)
1995 年,欧盟委员会成员签署了“泛欧洲生物和景观多样性策略”(Pan-European Biological and Landscape Diversity Strategy)文件,主要目的是建立全欧洲尺度的生态网络。欧洲很多国家和地区都开始积极响应,法国提出了构建全国范围内“绿色和蓝色框架”(Trame verte et bleue,简称TVB)”的目标,并在2007年召开的“格勒内勒环境圆桌会议”期间提出了具体的协调和实施方式[1]。TVB兼具生物多样性保护和生态网络构建两方面的功能[2]。首先它是生态网络和生物多样性保护的工具,与自然保护区、国家公园、“自然2000”(Natura 2000,一个欧盟范围内自然保护区网络,由欧盟委员会和成员国共同划定保护范围,并以法律手段推行)等相互联系和补充;另一方面,TVB也是国土管理和城市规划的重要工具,并促成了法国城市规划领域重大变革。
目前,有关生态网络理论和实践大多关注大尺度自然区域,而在开发强度较大、自然环境破坏较多、问题更为综合复杂的城市区域的研究较少。因而法国对城市尺度绿色基础设施网络的重视就显得特别有价值。本文试图通过对巴黎城市规划体系中绿色空间网络的研究,探讨高密度大都市中绿色基础设施的构建方式。
1 巴黎的建筑密度Building density of Paris
表1 欧洲主要大都市人均绿地面积(m2/人)Tab. 1 Per capita green area in major European metropolis (m2/person)
1 巴黎绿色基础设施规划的背景
1.1 巴黎绿色空间的现状问题
与世界上绝大多数城市一样,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锐减以及不同使用功能的冲突等使人们看待城市的视角逐渐转变,21世纪的巴黎正酝酿着一场新的城市变革。虽然继承了数量可观的绿色空间遗产,但巴黎面临着绿色空间严重不足的问题。巴黎人口密度高达21 346人/km2,为欧洲之最,因而人均绿地面积仍远小于多数欧洲其他大都市(表1)。同时,巴黎的平均建筑密度达40%,一些区域甚至超过了60%[3](图1),与我国高密度城市相比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例如北京的主城区建筑密度为20%~30%,而卫星城达30%~60%[4]。在这种状况下,绿色空间进一步拓展的难度相当大。
另外,巴黎的绿色空间格局也较为破碎。例如城区东侧两侧的文森森林(Les bois de Vincennes)和布洛涅森林(Les bois de Boulogne)面积分别达到847hm2和993hm2,而城市中所有1 166个花园和公园的面积总和却仅有580hm2,密集的建筑间7万多个私人庭院的总绿化面积也仅有600hm2[3]。
LIN Qing, who was born in 1970, is a professor and doctoral supervisor in School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Beijing Forestry University. Her research focuses on history and theory of landscape architecture (Beijing 100083).
1.2 绿色基础设施纳入城市规划体系
巴黎的“土地利用规划”(Pland'Occupation des Sols,简称POS)于1977年开始执行,虽然在1989和1994间进行了两次修订,但仍不足以应对新的城市问题[5]。
随着20世纪90年代后,生态网络在欧洲不断升温,法国也很快开始了响应[6-7],各城市都制定了可持续管理与发展计划(Projet d'Aménagement et de Développement Durables,简称PADD)。2000年,城市团结与更新法案(Loi Solidarité et Renouvellement Urbain,简称SRU)规定将PADD的内容纳入城市规划,促成了法国城市规划体系的重大变革。“地方城市发展规划”(Plan Local d'Urbanisme,简称PLU)从此取代了土地利用规划(POS)。
2009—2010 年,格勒内勒1、2号法律(Grenelle 1 and 2 laws)相继颁布。格勒内勒法律中的“区域生态连续性计划”(Le schéma régional de cohérence écologique,简称SRCE),将“绿色和蓝色框架”(TVB)作为确保生态连续性的重要方式,并强调了其在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应对气候变化问题上发挥的重要作用。格勒内勒法律还规定地方当局必须将TVB纳入城市尺度的规划项目[7],这促成了法国各城市的地方城市发展规划(PLU)的新一轮修订。
与此同时,针对法兰西岛大区(Île-de-France)以及巴黎市的一系列努力也在进行,例如建立了塞纳-圣但尼省(Seine St-Denis)生物多样性和自然栖息地观测台(2004年)以及自然与生物多样性区域机构Natureparif(2006 年)。长期以来,巴黎城市发展委员会(APUR)针对巴黎的城市发展问题进行了大量数据采集和分析研究,在巴黎PLU的修订过程中起到重要作用,并协助巴黎市政府制定了巴黎气候计划(Le Plan Climat Parisien, 2008年)以及巴黎生物多样性计划(Paris Biodiversity Plan, 2011年)等。APUR于2009—2011年与相关机构合作开展了一系列以“城市中的自然”(De la place de la nature à Paris)为主题的研究,研究的主要内容为巴黎城市中自然空间的现状以及如何加强、改善和转变它们的作用。
今天的PLU汇集了PADD中有关可持续发展的内容、格勒内勒法律中有关TVB的要求以及APUR的大量研究的成果,并将它们转化成具体的条例,指导巴黎城市的发展。PLU不再进行用地性质的刻板划分,城市只有4个大分区:一般建设区(Zone Urbaine Générale,简称UG区)、市政服务区(Zone Urbaine de Grands Services Urbains,简称UGSU区)、城市绿地区(Zone Urbaine Verte,简称UV区)以及自然和森林区(Zone Naturelle et Forestière,简称N区)(图2)。与组成绿色基础设施的绿色空间关系最为密切的是UV区和N区,但对于城市尺度的绿色基础设施构建来说,占据城市面积绝大部分的UG区的绿化也是很重要的。
2 巴黎PLU的分区Zoning in the PLU of Paris
表2 巴黎现有绿色空间资源Tab. 2 Existing resources of green spaces in Paris
2 巴黎绿色基础设施的组成
2.1 现有绿色空间资源的挖掘
巴黎现有的绿色空间资源较为丰富,它们构成了巴黎绿色基础设施的基础(表2,图3)。
PLU将城市中现有的花园、公园、墓园、运动场、水体等纳入UV区,将布洛涅和文森森林纳入N区,并通过一系列规定对这些自然遗产进行保护和提升。
UG区中有大量非公共绿色空间(600 hm2),例如私人庭院或机构、学校或医院中的绿色空间,绝大多数是历史遗留下来的,其中有1 429个(275hm2)被纳入“受保护的绿色空间”(Espace vert protégé,简称EVP)中。这些非公共绿色空间虽然一般不对公众开放,但可以被街道上或附近建筑中的人们所观赏,是城市景观的重要组成部分,同时也发挥着生态功能,因而对密集城市绿色基础设施的构建有重要作用。
自由种植空间(Espaces libres à végétaliser,简称ELV)也是一项重要条例,主要针对街道两侧有余地的空间以及居住区中的开放空间,要求这些区域必须根据场地特点考虑增加植被(乔木、灌木、草本植物或垂直绿化)及妥善维护现状植被、增强硬化地面的透水性以及临街部分的隔离性。
3 巴黎现有绿色空间资源位置Locations of existing resources of green spaces in Paris
2.2 最大限度地增加自然空间
2.2.1 传统绿化方式
为了最大限度地将城市中有潜力的土地变为绿色空间,PLU在PADD的基础上提出了具体空间的规定。这些计划增加的或有潜力变为绿色空间的地块共有45hm2,多数位于UV区,也有一些分散在其他3个区域中(图4)。
1)未来的绿地:这些地块为巴黎市所有,已经被划入UV区,并计划在短期内建设为绿地,共32个,面积184 450m2;
2)保留的用地(Les réserves):这类地段目前并非绿色空间,将其预留为未来的绿色空间,共计60 060m2;
3)预留的绿色空间(Les pré-réserves):在各种公共设施建设中预留的绿色空间,绿色空间的位置和面积不一定严格地遵循预留的范围。该条例中包含6个这样的绿色空间,共27 000m2;
4 计划以传统绿化方式增加的绿色空间The green spaces planned to be added in traditional ways
5 UG区中“缺乏绿色空间的区域”“The vegetation deficiency area” in zone UG
6 巴黎绿色屋顶的现状与潜力Current situation and the potential of green roofs in Paris
2.2.3 与建筑结合
城市中“自然”的概念一直在扩展,绿色基础设施逐渐从公园或行道树等水平向的种植扩展到所有能够容纳“自然”的介质,形成一个三维空间的网络。与建筑结合也是建设用地绿化的突破口。
近年来,巴黎十分关注屋顶绿化的发展。中心区年代久远的坡屋顶建筑覆绿难度较大,而1920年以后钢筋混凝土的普及使平屋顶建筑大量出现,为屋顶绿化创造了条件。从2005年开始,巴黎市颁布了一项政策,要求所有公共建筑的新建或改建项目必须采用平屋顶并覆绿。这项政策在2005—2010年间为巴黎创造了超过4hm2的绿色屋顶。目前,巴黎有44hm2的绿色屋顶,尚有460hm2未覆绿的平屋顶。其中,面积大于200m2、坡度小于2%、具有一定强度的屋顶约有80hm2,它们具有成为绿色屋顶的巨大潜力(图6)。
除了屋顶绿化,建筑立面绿化也是一种是有效途径。另外,阳台、露台、廊架、围墙上自发形成的绿化方式也应得到鼓励。为了敦促建设项目中容纳更多的绿色,巴黎的PLU对建设用地绿化面积计算方式进行了更改。2000年以前,建设用地绿化指标计算的方式一直遵循POS的规定,在沿街建筑立面后20m算起,建设区域必须有不小于50%的绿色空间。开发商有两种选择,一种是保证50%的绿色空间,另外50%可以进行开发建设;另一种是将沿街建筑立面后20m的区域之下都建设为地下停车场,但要保证地上全部为绿色空间,覆土厚度不小于2m。
2006 年修订的PLU 采用“生境系数”(Le coefficient de biotope)加权的方式计算绿化面积。最小绿化面积不小于非建设部分的50%的要求没有改变,但新规定不再允许将整个区域作为停车场的绿色屋顶,而是保证至少20%的地面绿化,其他区域可以采用与建筑结合的绿化方式(覆土厚度不小于0.8m的地表绿化、覆土厚度不小于0.3m的屋顶绿化或墙面绿化),不同方式在计算面积时被赋予不同的权重系数,最后相加得到各种绿化方式加权后的面积(Surfaces végétalisées panachées,简称Svp),其中,地面绿化(Surfaces pleine terre,简称Spt)系数为1,覆土面积不小于0.8m的地表绿化(Surface végétalisée sur une épaisseur,简称Sve)系数为0.5,覆土厚度不小于0.3m的屋顶绿化(Surfaces toiture-terrasse végétalisée,简称Stv)系数为0.3,墙体绿化(Surfaces mur végétalisé,简称Smv)系数为0.2,即,Svp = Spt + 0.5×Sve + 0.3×Stv + 0.2×Smv[8](图7)。
7 PLU规定的建设用地绿化方式示意The greening in construction areas stipulated in the PLU
8 巴黎的绿色基础设施The green infrastructure in Paris
建设用地绿化方式的作用虽然相对微弱,却更加机动灵活,这也是密集城市中绿色基础设施构建的必然选择。表面上看来,这种建设用地的绿化在连续性上有所欠缺。但如果达到一定数量,它们可以发挥“垫脚石”(Pas japonais)的作用,作为现有绿色空间网络的补充,为动物迁徙创造条件,同时发挥雨洪管理、缓解热岛效应、降低噪声等综合作用。
综上所述,面对如此高密度的城市建设,巴黎在增加绿色空间的数量上已经尽了最大努力,通过一种见缝插针的方式深入挖掘可能对城市绿色基础设施有所贡献的空间,它们叠加形成了巴黎的绿色基础设施的蓝图(图8)。
3 强化绿色基础设施的作用
蓝图的构建固然重要,而绿色基础设施所发挥的作用也不容忽视。目前巴黎的绿色空间是否发挥了“生态核心区”的功能?线性的绿色空间是否发挥了“生态廊道”的功能?城市环境和市民生活是否能够得到了改善?
PLU中N区、UV区和EVP的划定是绿色空间保护的三大途径,然而PLU中几乎没有控制绿色空间质量的办法。目前,即使UV区的总硬化面积也超过了70%,一些EVP也只不过是零星的树木覆盖的停车空间。
绿色空间优化的提升需要通过一定的管理手段来完成。负责这项工作的主要是市政厅的下属部门“绿色空间和环境处”(Direction des Espaces Verts et de l'Environnement,简称DEVE)。近年来,随着新问题的不断升温,DEVE相继推出了“差异化管理”(La gestion différenciée)、“使用者服务章程”(La charte d’accueil des usagers)等新举措,市民还自发形成了“共享花园”模式。这些措施的推进正在使巴黎有限的绿色空间在促进城市生物多样性、调节城市气候以及容纳和协调多样化的活动、发挥社会经济效益等方面发挥更好的作用。
3.1 促进连续性和生物多样性
9 2010年8月20日巴黎温度热感卫星图Thermal satellite imagery of Paris in Aug. 20th, 2010
城市生物多样性格局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城市景观的生态系统功能与服务[9],因而近年来生物多样性在法国国家法律和政策层面受到了高度重视[7]。
在密集的城市中,为了使所有的绿色空间都能对城市生物多样性起到促进作用,DEVE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开始推行“差异化管理”措施[10],旨在尽可能减少对自然的干预。具体做法包括减少修剪、减少对植物自然生命周期(生长、开花、结果及播种)的干扰、推广绿肥以及使用生物手段代替杀虫剂或清除入侵物种等。这种管理方式使动植物群落自然健康地生长和演替,使绿色空间呈现野生的面貌,极大地提升了绿色空间的生物多样性水平。
绿色空间连续性对生物多样性的作用也不容忽视。动植物不仅需要生存,还需要繁殖和迁徙,长时间的隔离将使多样性逐渐消失[11-12]。巴黎的河流、道路、铁路、绿环等大型线性空间可以发挥 “廊道”的作用,但仍有一定的提升空间,例如塞纳河和运河具有较好的纵向连续性,但硬质的驳岸阻碍了河流与周边绿色空间的横向连接;绿环是一个较好的例子,不仅与巴黎市内的多种绿色空间实现了连接,同时促进了巴黎市域内外的沟通;环城铁路沿线自发形成的自然空间具有丰富的生物多样性,但连续性还有待进一步增强;城市街道通过改变种植模式、丰富绿化形式等方式,也可以发挥廊道的作用。
绿色屋顶可以成为建设区域气候调节的主要方式,与传统绿色空间相互补充。研究表明,传统硬质表面屋顶吸收太阳辐射后,将绝大部分太阳能以热量的形式向外辐射,而绿色屋顶可以将这种辐射减少90%[13]。如果一个城市有5%的屋顶或墙面绿化就可以使热岛效应得到明显缓解[14]。加拿大的一项研究表明,如果城市中心区有6%的建筑屋顶覆绿,则城市气温可以降低1~2℃[15]。
根据PLU的“生境系数”管理方式,巴黎将会出现数量可观的绿色屋顶,从而有效缓解建成环境的热岛效应。而由于成本高昂和管理困难等因素,2005年开始的绿色屋顶推进政策逐渐进入了瓶颈。目前巴黎市正在探索绿色屋顶进一步推广的方式,如建立经济补偿制度和加大监管力度等。
10 巴黎的共享花园The shared gardens in Paris
3.2 协调多样化的使用功能
市民对绿色空间的使用是大都市绿色基础设施必须考虑的问题。2003年DEVE对巴黎绿色空间的使用状况进行了调查。由于人均绿地面积严重不足,巴黎的绿色空间面临着高使用量带来的诸多问题。
今天,绿色空间的使用形式也不再是简单的体验自然或陶冶性情,越来越多的节庆、艺术及园艺活动等非正式、暂时性的使用方式选择在绿色空间中开展。然而这种多元化(Pluralism)导致不同功能之间时常产生冲突。绿色空间中逐渐出现一种现象,即人们擅自划分“领地”,严重影响了公共空间的共享性。为了解决这个问题,DEVE与社会学家进行合作,研究并协调使用者的需求。研究进行了大量实地研究(Ethnographic study),对使用者的行为进行观察,并广泛听取公众的意见。在一些新的绿色空间建设项目中,“社会学干预”(the sociological intervention)从设计阶段就开始介入[16]。
在管理方面,巴黎市政厅曾于2004年颁布了一项“公众服务章程”(La charte d’accueil du public)的文件,旨在优化各类公共设施的服务功能。基于互惠原则,该章程认为服务功能的优化有赖于工作人员和公众双方的互相理解和配合[17]。后来,DEVE制定并推广了“使用者服务章程”作为这项政策的响应。在一个总章程的指导下,各绿色空间基于对使用者的调查和研究制定适合自己的章程,且每年都会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更新和调整。
近年来,伴随着巴黎人对园艺活动日渐高涨的热情,巴黎的社区、花园、公园或环城铁路附近的闲置土地中逐渐出现了一些市民自发营建和管理的“共享花园”(Les jardins partagés)。市民自发地组成团体向市政府提出申请,获得许可后即可成为花园的管理者。这些“共享花园”逐渐形成了一种模式,发挥着社会、经济和教育等综合功能。至2011年,巴黎市内已经有了78个这种“共享花园”(图10)。除了参与园艺活动之外,“共享花园”还经常成为社区聚会、露天电影和演出的场所。一些“共享花园”也在发挥着“城市政治体”(Politique de la Ville)的作用,在经济困难时期为失业者提供工作和社会福利,形成一种极具社会凝聚力的“团结经济”(Solidarity economy)模式[18]。
4 评述与启示
4.1 以“人工自然”为主的绿色基础设施
巴黎的一份政府文件中将生态网络定义为“由公园、广场、公共花园和城市滨水长廊构成的绿地空间”。一些学者认为这种认识体现了一种“以人类为中心的模式”[7],但这确实反映了巴黎的现实。考虑到城市建设极端密集的现状,必须承认巴黎城市中很难形成传统意义上的“生态网络”。
然而,回顾西方由来已久的“自然”多层含义理论——纯天然的“第一自然”、农业的“第二自然”、园林艺术的“第三自然”以及20世纪提出的生态恢复的“第四自然”[19]——巴黎的城市中的自然显然是多种自然的叠加[20],其中“第三自然”和“第四自然”占了相当大的比例,这也是高密度城市内绿色基础设施构建的必然选择。或许,巴黎市域的绿色基础设施构建所能做的就是让这些“公园、广场、公共花园和城市海滨长廊”中的每一寸土地最大限度地发挥生态功能。另一方面,这种“人工自然”比“原始自然”更有利于城市综合服务功能的发挥。
只要采用合理的设计和管理方式,第三、第四自然也可以起到良好的生态作用。巴黎的“差异化管理”通过减少人工干预,赋予这些“人工自然”更加生态的外貌和功能,并着重强调生物多样性。这种方式在巴黎的推广其实经历了一个曲折的过程。提起“法式的”园林,人们总会想到秩序井然的自然,就连一些DEVE的工作人员一开始也难以接受这种“荒野般的自然”[17]。新的管理方式带来的是一场观念上的深刻变革,这也是我国当前迫切需要的。我国也有着历史悠久的园林美学和园艺栽培传统,过度“园林化”的管理相当普遍,严重影响了绿地生态功能的发挥,难以应对当代的城市问题。
4.2 与政策和城市规划的对接
城市中的绿色基础设施构建一般都涉及与城市规划对接的问题。然而法国的政策和法律中对绿色基础设施的要求最终都直接被PLU落实为具体的条例,而没有一个第三方的绿色基础设施规划。所以,巴黎不存在绿色基础设施规划与城市规划对接的问题。同时,这也使得绿色基础设施与城市功能更好的融合,发挥更好的服务作用。尽管目前法国的绿色基础设施政策主要针对生物多样性,但巴黎各种行动计划都突出了不能被单一生态愿景所取代的社会维度[7]。毕竟,密集大都市中的绿色基础设施规划显然不能以城市功能的折损为代价。
2000 年SRU颁布之后,法国的城市规划体制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刻板的“土地区划”(Zoning)概念被摒弃,取而代之的是以“方案”为核心的规划方式[21]。减少中心控制、规划以多部门合作和公众参与的方式制定方案,不同地块都能产生适合自己的规划方案,具有很强的灵活性和针对性。
对于绿色基础设施来说,这也更有利于绿色空间功能的灵活性,如在巴黎环城铁路沿线的绿色空间已经有了一些自发的使用方式,规划没有试图限制,而是因势利导并优化提升。相比之下,我国的绿地分类方法或许略显机械,不利于绿色空间综合功能的发挥,也难以适应新的城市环境和活动需求。很多绿地逐渐沦为城市中的无人问津的荒地。同时,多元功能的绿色基础设施规划也很难与绿地系统规划对接,风景园林设计始终处于城市规划的下位,而无法从一开始就参与到规划的过程中来。或许我们需要的不是越来越精细的分类,而是减少管控,鼓励多学科合作,并更多地把权力交给使用者。
4.3 规划作为一种决策的艺术
长久以来,生态规划的研究和规划方法中一直存在科学分析和感性判断之间的争论。从埃利奥特(Charles Eliot)到麦克哈格(Ian L. McHarg),以生物生态学为基础、强调生态系统内部结构和功能关系的规划途径逐步建立,加上20世纪80年代以后地理信息技术的不断发展,科学分析逐渐在生态规划过程中占据了主导地位。然而近年来,越来越多的观点认为科学分析主导的方法也存在很多局限。
近几年一些国外生态规划中已经看到一种从线性过程、单一结论向多次迭代、多方求解转变的趋势。场地问题、规划目标、调查研讨、方案遴选等依赖设计师和公众感性认识的内容重新受到重视,反馈与调整的机制被引入规划流程[22]。整个规划流程表现为科学分析主导的“自上而下”过程和从场地问题出发“自下而上”过程的多次循环迭代[23]。
巴黎绿色基础设施构建过程中就在一定程度上体现了这种方法。PLU的制定和修订是科学分析和感性判断共同作用的结果。APUR多年来借助遥感和地理信息技术进行了大量数据采集、制图和分析评价,而规划绝不仅仅是依靠各种地图的叠加,更多的是在科学分析的基础上通过多学科参与的专题研讨会提出并解决问题。研讨会涉及的主题很广,例如各类自然遗产的现状与提升、城市热岛效应、绿色空间的新使用形式、屋顶绿化等。另外,PLU的制定需要长达数月的听证、意见征集和质询过程,广泛融合了规划师和公众的感性认识和判断[24]。因此总的来看,巴黎的绿色基础设施构建是充分体现了规划作为一种决策的艺术的本质。
注释:
文中所有图片均为作者根据APUR官网公布的基础资料和研究报告整理、综合或标注而成。APUR的地理数据目录可参见http://www.apur.org/en/article/updated-geographicdata-catalog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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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陈雨茜)
Approaches of Green Infrastructure Constitution in the Urban Planning System of Paris and its Enlightenment
LIU Jing-yi, ZHANG Meng-han, LIN Qing*
In more than a decade, France has seen a profound revolution in urban planning system. The concepts relating green infrastructure are obliged to integrated in planning projects. As one of the densest cities in Europe, Paris faces extraordinary difficulties in creating green infrastructure, Thereby, it provides us with great reference significance. In the constitution of green infrastructure, existing and potential resources of green spaces are fully exploited. Other than traditional forms, new forms of plantation are explored including plantation integrating with transport infrastructure and buildings. Faced with contemporary urban problems, Paris has also attached great importance to the functions of green infrastructure in promoting biodiversity, regulating climate and coordinating diversified uses. Finally, the revelation in planning methodology, network constitution and cooperation with policies and other plans are discussed.
landscape architecture; green infrastructure; trame verte et bleue; landscape planning; Paris; biodiversity
邮箱(Corresponding author Email) : lindyla@126.com
城乡生态环境北京实验室:北京市城乡绿地生态网络格局优化研究(编号:2015BLUREE02);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专项资金资助项目(编号:RW2015-19)
TU 986
A
1673-1530(2017)03-0079-10
10.14085/j.fjyl.2017.03.0079.10
2016-10-17
修回日期:2017-03-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