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为了不能忘却的记忆

黄灿

（广西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广西 南宁 530006）

【摘 要】抗战老兵是真正的国家与民族的英雄，不仅是抗战的亲历者和见证者，更是中国军人不畏强敌浴血奋战的幸存者，是光荣的缔造者和历史的见证人。当年参加抗战的老兵们都已九十岁以上，我们要与时间赛跑，寻找身边的抗战老兵，用口述历史的方式对他们的抗战事迹进行记录，同时通过对抗战老兵的走访，弘扬他们的爱国情怀，留下鲜活的历史，留下沉甸甸的国家记忆。通过对抗战老兵的走访工作，运用文字笔录，有声录音，影像录影等，再与其它历史文献比对，还原中华民族历史上最伟大的卫国战争的一些历史细节。

【关键词】抗战老兵；口述历史；抗战史

历史连着今天。笔者计划用口述历史的研究方式，寻找仍健在的抗战老兵，留下他们对战争的真实记忆，让人们不要忘记为中国抗日战争取得胜利而进行艰苦卓绝抗争的抗战老兵们，提醒中国人民牢记历史、不忘国耻，弘扬爱国主义和民族精神，增强民族凝聚力。70年光阴流转，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但抗战老兵用鲜血浇注的历史，永远不会褪色。

抗战老兵刘正霞口述

我国的北海、防城等地自古以来就是海外侵略的战略要冲。自十九世纪五十年代初开始，北海、防城等地区便成为帝国主义国家向我国西南地区进行政治，军事、经济侵略的桥头堡。十九世纪八十年代起，外国投机商人和国际间谍在我國西南地区慢慢多了起来。在我小的时候，就经常看到外国人，外国人都很高傲，我们都不喜欢他们，都希望能把他们赶走。

1933年，国民党为加强西南地区的防卫力量，大举捉人补充军需。那时候我才16岁，就被国民党捉去充兵，隶属广东合浦淮海海防。从军生活艰苦，每天三操两岗，每天稀粥无菜，穿草鞋。历任班长、排长、连长。可惜我没有读过书、不识字，要不然肯定当大军官。

1937年9月，也就是“卢沟桥”事变爆发的一个多月后，日本军队就侵略北海，日本军队的飞机和军舰不仅扫射停泊在港口的船只，而且还轰炸陆上的目标，有不少百姓被炸死，房屋被炸毁。日本侵略者种种惨无人道的暴行，激起了北海口岸的中国人民极大的愤慨。口岸的爱国人士不甘当亡国奴，积极投身到抗日救国运动中去。当时我的任务就是在海边巡逻，警戒，没有跟日本军队交过手。

由于我们作了充足的防御准备，直到1938年，日本军队都没有成功侵略北海，便偷袭涠洲岛，在岛上设立侵华日军第七基地指挥部，对北海实行全面封锁，使北海港口海上交通和对外贸易几乎停顿，北海抗日运动，于是，日军便霸占据涠洲岛达七年之久。

抗战初期，北海口岸除了组织抗先队，还组织自卫队，驻防北海港口要塞。日军占领涠洲岛后，曾试图派兵攻占本埠。第一次，敌人用飞机对市区进行轰炸以后，便有一艘敌舰带领两艘汽艇，冲入北海港口。当时我所属的部队受命在海滩附近设防，每当敌舰试图拢岸登陆时，均遭到我和战友们猛烈的射击。敌舰摸不清情况，不敢冒险强行登陆。第二次，有日舰两艘汽艇两只，再次横冲直撞侵入我港，我方在沿岸凭借临时工事英勇抵抗，用炮将敌舰击退。第三次，又有日舰两艘汽艇一只，在北海港口外面炮轰冠头岭，然后冲入北海港口内，企图在寇头岭龙王岩附近登陆。冠头岭是北海的最高点，可俯视市区全景，是海防要塞。日军若占领冠头岭，则北海港口便无地可防。所以，我方凭籍居高临下的优势，拼死抵抗，痛击妄图登陆的士兵。日舰多次攻不下，只好退回涠洲岛。

1939年ll月，日军除了派飞机轰炸，还派敌舰用炮轰击冠头岭上的工事设施，落下炮弹一千多发，有大举进攻北海的样子，当时的很多市民跑到农村的亲戚家中躲避，直到第二年，市民们才敢陆陆续续的回来。但是好景不长，1941年3月，日军派出几艘小型汽艇横冲直撞进入北海港口，这些全副武装的汽艇，肆无忌惮的在北海海面上游弋，企图探测岸上的军事火力。然而，此时北海防卫空虚，当敌人汽艇抵北海港口时，市民一片惊慌，连忙疏散。中午以后，群众不见日军有什么动作，便有一部分人返回市区。次日，日军汽艇数艘，一天三次在北海港口海面游弋，但是都没有开枪开炮，有些人就觉得没有什么危险，，纷纷返回市区，安心睡觉。第三天，日军派来航空母舰一艘，驱逐舰五艘，登陆艇和汽艇二十多艘，突然出现在北海港口海面。敌人利用夜幕采取两翼包抄，中间同时突破的战术，分三路登陆。右路在冠头岭附近，抢占北海的制高点。左路在岭底，卡断北海与廉州的通道，中路在龙王庙，外沙一带登陆。迅速攻占电报局（旧址在中山东路与中山西路交接口），控制通讯部门，共出动海军陆战队士兵一千多人，当敌人突然袭击时，市民们还沉睡在梦乡里。除了少部份人逃脱，大部分人员都落入敌人魔掌。而我们海防部队因为军力有限无法与敌军对抗，为保存军队有生力量被迫撤离。在日军撤离后海防部队才回驻驻地。日军侵占了北海之后，挨家挨户地对市民进行洗劫，港内停泊的货船和渔船，不是被日兵抢走，就是被洗劫后泼上汽油焚毁。

从1942年下半年起，日军继续以涠洲岛为基地，除了扩大对北海港口海面的封锁，又恢复了对内地的轰炸，日军经常出动飞机轰炸县城，造成空前浩劫。北海、廉州、安铺、白沙一带，经常受到敌机的狂轰滥炸。

1945年8月日本宣布投降，我所在的部队负责固守海防，不让日军从合浦直接归国迫使日军接受缴械投降。当时我没有选择登船护送日军回国，而选择返乡。由于护送日军返回日本会得到相应物资回报很多战友都去了。我更看重的是对家乡思念之情毅然放下枪支回乡，返乡时只有自身衣物以及返乡证明，并无钱财补助。

我祖父辈均为唱采茶剧出身，返乡后我以唱剧为生。虽然生活仍是艰辛但十分满足和快乐。好景不长，解放战争后我再次被国民党强制充军，但其叔伯兄弟为共产党县大队武装并且在防城地区国共军力部署都为小股部队，因而在几年内都并无大规模军事冲突。在国民党败退之即，解放军大部队以及国民党南方守军将战火带来之前，我和部队的一位战友由于吃河豚不慎中毒，不得已脱离部队在家就医，在家养病期间，我听从家族里面兄弟们的相劝，我离开国民党部队，再没有参加战斗。

解放后，凭借在正规部队服役经历出任民兵训练官，指导训练民兵。年长后重回戏班，直到1997年因身体不适奔波而且戏班收入甚微在家静养。我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从小就勤俭、劳动惯了，在家静养也不会安逸享乐，天气好时坚持天天外出捡些废品补助生活，虽然子女们一直反对，但是我说能出去走动对身体有益，后来子女们也不反对了，直到2010年，身体已经越来越不行了，就不再外出捡废品。

今年是反法西斯战争胜利七十二周年。99岁高寿的刘正霞受到社会各界的关爱，边防、武警等慈善单位及个人团体都有慰问老人，给老人带来了大米、衣物、棉被等生活用品。同时也获得了一次性发放5000元的老兵抗战胜利慰问金。

抗战老兵黄锡骥

我是扶绥县中东人，名叫黄锡骥，生于1920年11月，现年近97岁，是高寿老人，也是抗战老兵。为什么自称为抗战老兵？我经历两个社会，父母要我奋发读书，追求进步，做个男子汉。于是我在同正县师院毕业后，果断报考黄埔军校当教官，积极培训抗日队伍上战场，跟全国军民一道为夺取抗战胜利作出应有的贡献。现愿将我如何考入军校，如何当教官，培训抗日队伍的经过介绍如下。

一、师范毕业寻找抗日救国之路

我父母是地地道道的农民，家里有两个姐，一个妹妹，我是家里唯一的儿子。父母一直都比较疼爱我，经常勉励我努力读书追求进步，做个男子汉。看到姐姐妹妹不能上高一级学校读书，我心里难过，这时我只能奋发向上，学有所成后再报答家人。于是我考上了同正师范学校，不辜负家人之期望。在师范学习期间，正是抗战时期艰苦日子，民不聊生。但是日子再艰难，父母都会千方百计节省开支送我读书，报效祖国。我师范毕业后，即追随南宁十六集团军总司部兼经理处长的舅父，做他的文书，整理资料。在那段时间里，我看到了日本侵略是如何一步步侵略我国的，也看到了日军对我的同胞们实行的种种暴行，当时我是一个血气方刚之中华青年，心想，怎能让国家灭亡于小日本？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感到了重大的责任感和紧迫感，这样，我决心走上抗日救国之路。

二、积极报考军校 艰辛培训队伍去抗日

一九四一年八月，舅父调离南宁。当我听到师部传来黄埔军校招生消息，我十分激动，彻夜不眠，第二天早晨就跑去排队报名应考。在报队伍中，我见到同村好友陆恒妥和周安雍（后改名周新）一起报名考试，心情极为高兴，应试更有信心。这次参考有几百人，考场里黑压压的，考试科目主要是数理化。因为我们有备而来，三人都考上贵州独山黄埔军校四分校，经体检合格，我成为十八期独山四大队步兵科学生。因校址在贵州省，我们就按指定时间，收拾衣服，自带被子，在南宁集中统一出发，当时一路都是步行。由于路程遥远，每天不停地赶路，十分艰苦，很多同学脚起泡发浓。经过十多天的行程，我咬紧牙关走到贵州独山。刚喘口气又接到学校通知，从南宁来的学生去平潭县（贵州与广西天娥县交界处）我们四个队共有四百多人，背行李，戴钢帽，扛一支97步枪继续前进。到了目的地，眼前到处长满荆棘杂草，根本没有什么校园，我们放下行李，没有马上进行军事训练就下田和泥舂泥墙。没有宿舍，晚上我们只能到农户的骑楼居住，几个或十几个人和衣而睡，经过三个月的奋斗，终于建起了教室，食堂，训练场。

有了教室，生活安排可算有着落，我们就全力投入紧张的军事训练，早上天还没亮，我们就开始训练。上午是军事基础训练，主要科目是敬礼，集队，向左右转等，以及一些武器的基本使用方法等。下午是战斗教练，教官示范后，我们就一遍又一遍练习持枪、刺杀、擒拿、射击、投弹等。晚饭后，是进行夜间战斗教育，比如如何行动，如何隐蔽，如何利用夜间发生的事态，发挥自身的战斗能力等。由于通讯有限，看不清前方，难度比白天大得多。我们在平潭艰苦训练两年，那时候教官认真教，学生刻苦学，大家互相帮助，领会到很多军事知识和打仗本领。我记得有空时，常与同桌同学韦广培高谈共产理论，我说如果全国人民都有这样的思想国家是会要转变的，他沉重的说目前尚不容易啊。我还记得黄日华教官很有修养，各种武器使用功能技巧样样精通，大家都很敬佩他，我也对他印象很深刻。

一九四三年元月，我们毕业，当时没有发毕业证书，但每人发得一把随身短剑。剑身一面刻有“校长蒋中正赠”，另一面刻有“成功成仁”，意思告诉我们要么成功，不成功就用这把结束自己。当年二月，我们奉命返回广西，十六集团军在柳州接收我们，我和陆恒妥，周安雍三人在鹧鸪江分配到广西绥署教导总队，这总队是负责培训十六集团军下属46军、31军及6个补充团、4个独立团。总队长是杨丽天。

一九四四年，日本攻打桂林，我们教导总队教官跟随十六集团军总司令部北上永福县罗锦，到了罗锦就听到桂林阵阵炮声。为了预防敌人向罗锦进军，我奉命就地发动村民做一个师的防御地形。又因形势突变，我转移前线，奉命带领三个班去前线调查93军失联情况。当通过前线时，往山角一看全是黑压压的难民逃难，他们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我们没打听到93军，退到永福县时，16集团军已经转移了。我们又到达贵州与广西交界的渌寨。说到“渌寨”，柳州地区也有一个“渌寨”，两个同名的“渌寨”不能混為一谈。我们教导官员当晚到贵州的那个“渌寨”，那时候人多没地方住下，最后转到离“渌寨”不远的小村子去住宿，这晚上有二十多架飞机来轰炸“渌寨”，炸死很多人，如果我们当晚挤住“渌寨”，那可能被炸死没命了。

一九四五年三月，十六集团军被撤销了，我被调任凌云黄埔军校6分校19期第一队上尉区队长。当时有两个队，我教导第一队，学生是云南人回族，他们不吃猪肉，都是吃牛肉的。八月日本投降，我们转移到百色，进入第十军区总队，我被编入军官部队上尉队员。在这时间又调离参加第7期战术研究班学习，班主任戈鸣。

三、抗日胜利 转业务农

残酷的抗日战争，全国军民同仇敌忾、奋勇杀敌，一九四五年八月十五日，日本无条件投降，中国人民取得了伟大胜利。当年十月，军校缩裁，组织决定把我调离部队转入南宁市第十军官部队当警官。一九四六年转业考入广州燕塘警官学校二分校军官转业甲级警官班第一期学习，这时我向上林籍同学王立谦打听黄埔军校时的同桌韦广培情况，据说，韦广培在日本投降后带了一排多人脱离部队与政府对抗，在上林以北活动。

一九四六年六月，我在广州燕塘警官学校毕业。一九四七年元月，我派到广西同正县警佐室督查室任督查员和军科科员。在这段时间对韦广培的勇敢行动很羡慕，但因顾及家中的老年双亲，故不能去投靠。

一九四九年十一月，同正县还未解放，县长魏迅鹏已潜逃，地方非常混乱，邕属谭洛区土匪活动猖狂，11月初土匪李祥昇携队攻打县城，我带着德造驳壳枪，游走县的新旧圩咸宁一带，顶住土匪的入侵，中午土匪走后我得到群众的夸赞。一九四九年十二月，同正县解放后，我又被任同正县人民政府公安大队长。

一九五O年四月同正县改组，重新公布全县人政府组织人员名单，县长高文林、副县长农圃克、政委石更、政委潘古及各区人员，将上任公安大队改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同正县大队、大队长陆光、副大队长周新、政委潘古（是县副政委潘古兼）第一连长莫大、指导员黄宏谋（兵源是左江游击队改编），我被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同正县大队长第二连连长，指导员李启明（兵源是原公安大队改编），整编后便进行整训工作。在同正县府工作中，我勤勤恳恳，忠诚老实，没有为非作歹，害国害民之事，得到同事的好评。

一九五0年六月我连战士零景送公文去第三区（距县城大约有三十华里）外逃后被抓回，在审讯中诬告我指使，我对这种无中生有的捏造坚决拒绝。后来，由于我是旧人，对现任工作不相称为由，组织叫我暂时离开，以后再另行安排。就这样我离开革命工作岗位，回家参加农业生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以此渡过漫漫岁月。

后来群众评论我身为黄埔军分校教官，培训一批批军人上前线抗日杀敌，救国保家乡，是有功之国民光军官、地方县级干部，应受离休干部待遇。而对社会群众之公论，我深感自豪和安慰，我相信共产党和人民政府不会忘记抗战老兵的。

【参考文献】

[1] 黄铮：广西抗日战争史料选编（全三卷）[M].广西.广西人民出版社.2005.

[2]当代上海研究所：口述历史的理论与实务[M].上海. 上海世纪出版集团.2007.

[3] 定宜庄.汪润：口述史读本[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

[4] 沈奕巨. 广西抗日战争史[M].广西人民出版社.

[5]全国政协. 粤桂黔滇抗战[M]. 中国文史出版社.199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