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浦路斯，候鸟从冬日起飞

2017-06-22沉白白

南方人物周刊 2017年17期

沉白白

塞浦路斯再次进入我的视线，是朋友圈转发的一则广告：“投资30万欧，全家移民欧洲。”朋友问，“靠谱吗？”只能回答他，“你自己去看看吧，先别冲动。”我第一次走近这个国家，是因为一张9欧廉价机票带来的冲动。从意大利出发，4小时后航班降落在海滨城市拉纳卡。入境处显然对亚洲面孔十分好奇，反复检查我们的欧盟居留证，又打电话向上级请示，半晌之后抱歉地微笑放行：“很少见到中国人来这里玩。注意安全，旅途愉快。”

进入三月底，俄罗斯人就会像候鸟一样飞到塞浦路斯享受阳光

坐上机场大巴，我们便发现这句“注意安全”不是客套。塞浦路斯和印象中的欧洲实在不像：老式客车载着我们和零星几个当地人穿过城镇，低矮的房屋有些已经明显破败，矗立路旁的木头电线杆很难让人把它和发达国家联系起来。

的确，政治上这里是欧盟的前哨，地理上却属于中东，和黎巴嫩及叙利亚隔海相望。傍晚在海滨散步，2月的海风依然温和。一对新人身穿结婚礼服在不远处拍照，我也拿着相机过去凑热闹。黎巴嫩人来塞浦路斯结婚是一门成熟的生意，只要花上两千美元，便可以从贝鲁特出发，于岛上风景秀丽的海滨穿上婚纱，交换世俗或宗教的誓言。新娘Nadia信仰基督教，而日益阿拉伯化的黎巴嫩留给他们庆祝的空间越来越小。“两小时的飞行就到了另一个世界，”她说，“而聪明的中介会帮你打点好一切。”

塞浦路斯Lanarca海滨

和世界上其他避税天堂相似，塞浦路斯也聚集了与其城市建设、社会发展不相称的财富。加入欧盟后，它仍对流入资金做十分粗放的监管，加之承认双国籍并开放投资移民，这个据守欧亚非三岔路口的海岛正低调地成为中东与俄罗斯的离岸金融中心。Larnaca的高级酒吧与餐馆一眼望去常挂俄语招牌，内里更可能是一间新龍门客栈。衣冠楚楚的男版金镶玉满眼精明：“你知道吗，我上个月刚帮人办妥一单投资移民，从申请到拿到护照只花了3个月，甚至不需要本人亲自来。”“我不信，你怎么做到的？”“我们帮客户在海滨度假地买了五处别墅，一共二百万欧元。当然，他自己买肯定不行，只有我们熟悉其中的操作。”我嘬了一口手里的Mojito，想等他继续说下去，这位金镶玉却眨眨眼，不肯告诉我更多关于财富的秘密。眼前金色沙滩上的白色阳伞和躺椅还空空荡荡，然而进入三月底，俄罗斯人就会像候鸟一样飞来，在一年300天的阳光里“晒咸鱼”。比起遥远的加勒比，地中海显然更便捷也更亲近。

“老乡酒吧”

在塞浦路斯，中东的离岸账户比俄罗斯更复杂一些。它们背后牵连着欧亚之间的地下黑市。除了严厉打击的毒品走私，这里还流通着从战火中辗转而来的中东文物，甚至有一个专门的词“blood antiquities”，和非洲的血钻类似。仅IS就从文物走私中获利超过一亿五千万美元，其中一部分便被认为是取道塞浦路斯流入市场。当然，我们作为游客窥不到这些背面，但仅是塞浦路斯本身就已经有很多让人惊叹的历史文化遗产。腓基尼人、希腊人、罗马人、威尼斯人和阿拉伯人都曾在这里停留，神庙、教堂、清真寺和英国殖民时期的建筑比邻而居。沿着南部的海岸公路西行，尽头的帕福斯是希腊神话中象征爱与美的女神阿佛洛狄忒的诞生地。1962年，当地的农夫在港口附近发现了一批罗马时代的别墅遗迹，它便是帕福考古公园的前身。酒神之家是其中一栋2世纪的建筑物，它的马赛克地板被认为是地中海最漂亮的艺术品。

东部同样拥有大量历史古迹，却是更难企及的目的地。我们的旅行在首都尼科西亚的绿线止步，显然我俩谁都没有准备越过联合国缓冲区的铁丝网。自柏林墙倒塌后，尼科西亚成为世界上惟一处于事实分裂状态的首都，英国殖民时期修建的机场废弃多年，缓冲区内房屋破败、杂草丛生更是宛如切尔诺贝利。

几个当地女孩在街角谈天说笑

2012至2014年间，塞浦路斯的南北交流降至冰点。曾经可以通过人行道往来的居民被再次分隔两地，恋人、父子在布满弹孔的城墙上遥遥相望。我们游荡在希腊控制的南方，塞浦路斯共和国境内。商业街上星巴克、麦当劳与英国的百货公司勾勒出欧洲度假小城的氛围。然而五十米开外便是涂成蓝白两色的汽油桶路障，和随处可见的各种警示标志。希腊控制区和土耳其控制区之间的教堂，周日下午传出齐唱赞美诗的歌声。印度和菲律宾劳工妇女在教堂内外聚集，消磨一周一度的休息日。这座火线上的教堂同时也是梵蒂冈驻塞浦路斯大使馆。而绿线的另一边，土耳其控制区曾经的哥特式教堂已经被改作清真寺，宣礼声如候鸟越过绿线，划破冬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