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大同
2017-06-22文图丨
文图丨 邹 杰
寻找大同
文图丨 邹 杰
当自己的皮鞋踏在街石上,清空中或许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于是有了些许“大同”的心境。可惜他们终究要返回,返回到红尘滚滚的浮世中去。
从赤水到大同,倒也不远,仅六公里行程。到了大同已是暮色四合,偏巧天公不作美,恼人的秋雨不期而至。
昏黄的灯光照着密密麻麻的雨线,屋外的路泥泞难走,院中的花零落不堪。而我,一个异乡人,只能死心塌地在雨帘包围中默默端坐。房主人送上一壶茶后款款离去。你可别小看这茶,当地人叫虫茶,是赤水的特产。这里有一种特殊的昆虫,极嗜茶,当地人就用茶叶喂这种小虫,小虫的排泄物经加工后便成了虫茶,茶的汤色极美,红红的。饮之顿感清凉、回甜,细品则回味无穷。怪不得主人说“去去心火”。
屋外什么都看不见,夜雨又剥夺了人的活力。外界的一切全成了想象,而夜雨中的想象又格外专注、格外遥远。以前读《礼记》,总有一个名词让人挥之不去:大同。这是一个乌托邦式、梦一样的名词,生活在梦里的所有人都心地善良、诚实无欺、与世无争……陶渊明的《桃花源记》之所以成为千古绝唱,大概缘于此吧。真巧,这个小镇,居然有一个被书写和呼唤了上千年的名字——大同……
枕着“大同”睡了一晚,第二天总算放晴了,大同古镇就在脚下。镇上有一条不长的小街,屋檐将小街的天空挤成一条线,雨水和阳光都只能颤颤悠悠地扶着瓦棱和木墙徐徐而下。小街清一色用石板铺就,那是暗红色的丹霞石,人走了几百年,阳光风雨也走了几百年,所以石板已经磨得十分光滑。偶尔有穿高跟鞋的女子走过,“嗒嗒嗒”的脆响竟能敲碎一条街的寂静。
也许年轻人不太喜欢太慢的生活节奏,也不太安分于古镇的过于寂静,因此大同镇成为老人们的世界。坐在磨得发白的门槛上晒太阳的是老人,三五成堆躺在竹椅上打雀牌的是老人,摇着吱吱呀呀的竹床逗孙子的也是老人……即便几个游客拿起相机冲着老人们照相,他们也只是淡淡一笑,那恬淡、悠然的神情,真有点“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味道了。
从石板街拾级而下,到了大同河边。以前这里是一个码头,现在早已不见停泊的商船,河水一次次击打岸边零乱不堪的阶石,又一次次寂寞地回去。还好,有母亲带着幼子在竹影婆娑的河边戏水,才使这个宽敞的码头不至于太寂寞。旁边的半山腰有一棵古老的黄桷树,探出半个身子俯望大同河。这里有一个故事是关于船公和船娘的:船公朝出暮还,迎来送往的船娘在船上系了一匹红绸,既是风俗又表情愫。讲故事的老人说,你看黄桷树上系的红绸,就是这样来的。也许,这棵老树已把小镇昨日的浪漫与今日的感伤交融在一起了。
在这样一个雨后阳光的秋日,在这样一个时空斑驳的古镇,多半有一种时空停滞带来的惘怅与感慨;没有生命的东西,也会曾经有过生命的痕迹而唏嘘不已。从码头上岸,沿着古老的街市走过,穿过时空隧道,走到遥远的明清时代、民国时代。那时,这里是一个繁忙的码头,常常停泊着满载货物的商船。
现在,随着公路的开通,运输线路的转移,曾经繁华的古镇已经沉寂下来,并在沉寂中渐渐老去。
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一如世间万物,绚烂之后总会归于平淡。而都市里的人们来到这里,暂时摆脱了平日的人事纷扰、滔滔名利、尔虞我诈,当自己的皮鞋踏在街石上,清空中或许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于是有了些许“大同”的心境。可惜他们终究要返回,返回到红尘滚滚的浮世中去。
“大同”与其说是一个名词、一个地名,不如说是一种追求已久的心境。(选自《品味遵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