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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

2017-06-20陆令寿

散文选刊·下半月 2017年6期
关键词:老房三弟灶头

陆令寿

那年春上,二弟来电话说,老家真的要拆迁了。母亲从二弟手中抢过电话要与我说几句,说着说着母亲哭了。母亲说:“我都这大把年纪了,还要拆迁,也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到拿新房的那一天。老房拆了,我去哪里安身?你想想,我在老屋住了多少年?怀你时就住这里了,你今天都奔六十了。”

母亲自从父亲去世后,孤单得很,常常长吁短叹。好在跟着二弟过,身边有小辈照应。白天二弟他们忙自己的事,母亲百无聊赖,就找村上的老太们玩耍。老太们都是从年轻媳妇走过来的,风风雨雨在一起半个多世纪,从互助组到生产队,从大集体又到分田到户,彼此虽有磕碰,可从来不记仇,如今年纪一大把,更加珍惜在一起的姐妹情谊。老太们凑在一起,少不了家长里短,嚼嚼舌头,说说笑笑,再摸摸纸牌,打发时光。如今拆迁,各家去租房,好好的就拆散了,怎不叫人难过?

交钥匙之前,三弟从丹阳驾车接母亲暂住。母亲用双手从床上摸到房门,从板凳摸到八仙桌,从后门摸到灶头,一样一样,摸了又摸。临走时,让二弟从墙上把爷爷奶奶和父亲的遗像取下,亲自包好,放进五斗橱,一遍又一遍关照二弟好生保管,待新房拿到手把老祖宗请回去。三弟催了几次,要母亲上车。母亲扒着门框唏嘘不已。

母亲好不容易上了车。车子刚发动,看家狗小黑前爪扑上车门,向着母亲唔唔地叫着。车子开了,小黑追出好远。母亲把头伸出车窗,对着二弟喊道:“明天你住到亲家去,一定要把小黑带上。”

母亲在三弟家住下不到一个礼拜,头疼欲裂。母亲神神叨叨地对三弟说:“你死鬼爹相(意为看的意思)我了。昨晚我见到他,你爹哭了,告诉我不认得回家的路。”母亲舀了一碗清水,到碗橱里拿出三只筷子,喊着祖宗亡人的尊称,当喊到我爹时,那筷果真立起来。母亲要三弟买些冥帀,在一僻静处焚烧祷告。回屋,母亲说头不疼了。

最可怜的还是小黑,二弟把它带到亲家临时住下。不到半天,小黑又跑回老家。旧屋已被推平,到处瓦砾碎砖,一片狼藉。小黑守着老屋宅地,不时吠几声,接着呜呜地仰天哀号。二弟几次把小黑带走,小黑愣是原路返回。二弟每天骑着摩托给小黑送饭。二弟在電话中说:“这狗死犟,我总不能天天给它送饭,以后怎么办呢?”

恋旧或许是动物普遍的本能。因为恋旧,我们才会有挥之不去的故乡情结;因为恋旧,绿叶才会有对根的归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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