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冰：老刑警的坚守与初心

段崇政++孙康

济南市公安局历下区分局副局长韩冰，做过巡警、预审员，也曾和贩毒分子、杀人犯斗智斗勇……不同的岗位上，他坚持敏感、保持好奇，坚守着一个警察的本分和初心。

案不漏犯，犯不漏罪，罪不漏赃

对于韩冰来说，选择公安这条路的初心并非源于爱好。

出身教师家庭的韩冰，在他的思想里，“试图想改变一些东西”是他最终决定报考公安的最主要因素。

很多刑警之所以走上刑警之路，和他们小时候热爱冒险是分不开的。“然而我却恰恰相反，”韩冰说，“其实，性格的养成和工作是密不可分的。”他最初的梦想是捍卫正义，想做一名律师或法官，但这些年从警的经历让韩冰同样感受到用执法彰显社会正义的幸福感。

韩冰认为刑警最大的快乐是破获案件后的那种感觉。“案件发生后，当你竭尽所能，倾尽所有心血、手段，还无法找到线索时，那是对案件侦办人员的一种煎熬。一旦案子侦破，那种喜悦是来自心底的，是任何其它东西都无法比拟的。”

进入公安学校，韩冰选择了预审专业。预审是公安机关办案最后一道关，包括整个案件证据的搜集、汇总及审讯，并最终移送到检察院。按照韩冰的话来说，就好比制造一件家具，前期办案刑警就是“采木头”“劈木头”，准备好配件，预审就是“把木头组装成家具”，然后由检察院“看看这个家具值多少钱”，法院来“定价”。

1993年毕业后，韩冰被分配到济南市公安局预审处，开始了为期四年多的预审员工作。“这四年对于我的职业来说，影响是巨大的。”这段工作经历为韩冰建立了“法制思维”。“庭审意识”是韩冰在前些年其撰写的一篇文章中提到过的其中一种“法制思维”，而在当下的诉讼理念中，“建立以庭审为中心” 的诉讼理念与韩冰的“庭审意识”不谋而合。

预审员在接手一个案件时，取证、审查或者任何侦查工作，一定要有底线思维，这种底线思维就是在法庭上质证辩论的时候，杜绝和减少瑕疵漏洞。“平时工作中一点小小的疏漏，在法庭上都会被无限放大，”韩冰认为，预审工作就是要做到每一处细节都经得起反复深度推敲。“所以，庭审意识十分重要，这种意识也奠定了我今后的工作基础，影响至今。”

然而对一个既做过预审员，又做过刑警的人来说，韩冰需要处理好侦查思维与法制思维的结合。“做预审，需要按部就班，抽丝剥缕，建立和完善证据体系，形成证据链条；但在侦查破案的时候不能禁锢自己，要發散思维，做最大限度的设想和勾画。”“事实上，也并不冲突。因为侦查思维一旦有突破，就需要用法治思维来落地。”

三大刑——无期、死缓、死刑的案件，都需要将案卷送至预审处进行预审，再由预审处送至检察院、法院进行宣判。

韩冰当时接手的案件以杀人案居多。

1996年，济南发生一起泰安某厂的工程师在济杀人案件，受害人是罪犯前妻的闺蜜，这个案件交给了韩冰主办。对于韩冰来说，这起案件最大的难点就在于追赃。

受害者的爱人是一位台湾富商，生活富足殷实，工程师见财起意，到济南将受害者用绳子勒死家中，并获得20余万元的存折。抓捕归案后，罪犯拒不交代赃款下落，虽然多方查证，一直没有结果。

在韩冰审讯过程中，罪犯抵抗认罪，“他一直在编造谎言，先是说把钱打给他在无锡收养的孩子家，又说把钱打给其他地方”。“经过耐心细致的审讯和反复的较量，我们最终确定罪犯将款给了自己现任妻子。”

案不漏犯，犯不漏罪，罪不漏赃，这是韩冰和他预审生涯的准则与底线。

审讯，是信心与意志力的比拼

1997年侦审改革，韩冰到市局刑警支队任副中队长、中队长，到2008年，又被调到新组建的济南市公安局禁毒支队任副支队长，职责一再发生变化，这期间他面对过很多游走在社会黑色地带的制贩毒罪犯。

2001年，通过外地协查，济南警方发现一起苯丙胺制毒案件，涉案毒品达两吨之多，涉案金额上亿。毒品在济南制造好后，通过天津港、烟台港等港口，用混装的方法出口中东国家，一度成为当时影响恶劣的跨国贩毒大案。

警方及时组织警力布控，最终将嫌疑目标锁定为犯罪嫌疑人仇某。

事实上，仇某并不是单独作案，其“上线”台湾人徐某为其提供“资金支持”和毒品配方，仇某再从江苏购买原料，在济南找到一些效益不好的药厂进行加工生产。

“我们在审讯仇某的同时，又派警力在广东番禺抓获徐某，连夜突击审问。效果很好，追赃效果也很好。”韩冰在这次任务中的角色是主审官，这也是整个案件重要的一环。由于罪犯迟迟不吐口，审讯艰难而又漫长，韩冰为此在单位审讯室足足呆了七天。

“审查有三部曲，首先要给犯罪嫌疑人讲明当下的处境；再者要跟犯罪嫌疑人进行宽严教育，特别是政策和法律教育；最后，要给犯罪嫌疑人指明出路和方向。”韩冰说，审讯是斗智斗勇的过程，是信心和意志力的一个比拼。

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中，侯亮平在审讯欧阳菁迟迟得不到结果时，在欧阳菁生日那天，用一个生日蛋糕击破了这个外表坚强，内心脆弱的女人的精神防线。韩冰的审讯工作中，这种情况常常会出现。

“其实，每个人都有他的软肋，都有他的痛处。”韩冰说，“审讯需要一个过程，最初要全面了解罪犯，在这个过程中着意分析哪些话对罪犯有效果，哪些内容罪犯会比较在意。然后，针对这些重点反复讯问，就很容易击破罪犯的心理防线。”

同样的情况在2010年又出现了。

济南警方在外地侦办一起特大贩毒案件，在抓捕行动时，毒枭将毒品销毁，将毒枭带回济南市后，其拒不认罪

“我们虽然在毒枭的包里发现了毒品成分，但没有直接毒品证据，毒枭拒不认罪。”“口供”作为“证据之王”，公检法三家都极为重视，特别是面对一些碎片化的证据，只有通过“口供”相互印证，才能使案情明晰化。然而面对毒枭，没有口供，《人民的名义》中出现过的“零口供”，成为当时韩冰面临的最大考验。

“零口供”是难点之一，第二个难点在于，毒枭与下线是单线联系，即便下线供出毒枭，毒枭依然有百分之五十的反驳空间。

于是，韩冰通过一批零口供案例，反复跟毒枭宣讲：在证据扎实的基础上，即便罪犯矢口否认自己的罪行，依然可以进行判罪，并且判得更重。在经过两个晚上的审讯后，韩冰最终从犯罪嫌疑人家人角度入手，剥开毒枭坚硬的抗罪外壳。

“审讯最大的一点，就是要影响犯罪分子的思想，让他的思想接受并顺应你的思想。你说的话，要在犯罪分子的脑子里生根发芽。要让罪犯明白回避和侥幸是逃不开法律追责的。”

从追踪缉拿到为民解忧，再到追踪缉拿

11年的刑侦生涯之后，韩冰的工作职责再一次发生变化，这次他要面临的是“巡警”工作。

“巡警的工作，就是用脚步来丈量城市，呵护着城市的平安，是城市的守夜人。”这与韩冰之前的刑警生活完全不同，“巡警不像刑警那样会接触到许多惊天动地的大案件，但这是一个特别可爱的队伍，他们会深入到城市的各个角落，应急处突，为百姓排忧解难。”

从刑警到巡警，韩冰需要调整自己的心理状态和工作节奏，“刑警每天都不知道要面临什么情况，工作中充满了新鲜与刺激；巡警的工作就相对单调，寒来暑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巡逻，和老百姓打交道。”

2014年3月份，昆明发生了震惊全国的暴恐事件，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济南作为大型交通枢纽城市，和偏远省份均有列车往来，汇集的人群也繁芜庞杂。

基于这一情况，公安部决定由地方公安负责该城市火车站的反恐工作。在这一背景下，济南成立了“济南市路地公安机关联勤联动办公室”，仅仅做了6个多月巡警支队副支队长的韩冰，成为这一办公室的“创始元老”，直接对济南重要交通枢纽点进行反恐一体化管理。

在济南市公安局七个一体化的指导思想下，韩冰组织多次大型反恐演练，发动车站及周边警力模拟警情，收效良好。

同时，办公室积极开展“反恐人民战争”，将铁路职工建立一个巡防队，配备刀叉等控制器材。此外，还发动车站附近的商铺，对每个商铺进行演练，并配备防范器材。“这样既有专业力量，又可以发动群众力量，最大限度挤压犯罪空间，将恐怖犯罪的发生几率降到最低。”

“一分钟处置。这是我们对警情发生后警察到达现场的时间规定。”

2016年4月份，韩冰在历城分局挂职期间被调到历下区公安分局负责刑侦禁毒工作，兜兜转转一圈，他又做回了曾经“警察抓小偷”的职业。在全国开展打击“盗抢骗”行动后，韩冰所在的团队破获众多案件，并在破案的同时形成很多好的技战法和工作机制。

去年年底，济南泉城路国美电器发生一起多部手机、iPad、电脑盗窃案件。接到报案后，历下刑警通过视频侦查开始追踪犯罪嫌疑人的行踪。

嫌疑人在偷了手机之后准备从长途汽车站溜之大吉，然而他并没有直接前往汽车站，为了反侦查，他先打的到洪楼一带，下车后兜兜转转许久，观察没有情况后，继续打车到齐鲁医院附近。就这样在济南市区绕了一大圈，最终才到长途汽车站买了一张前往聊城的车票。

到达聊城之后，嫌疑人将赃物寄存在一个存包处，自己继续外出查看情况，确认情况无虞后，从聊城坐车到达太原。然后继续打车，到太原下属的一个县级市找到一家手机店。

从视频监控可以看到，嫌疑人和手机店老板简单交流后，手机店老板将店铺的卷帘门关上。“我们收网时在控制了手机店老板后，又去河南将嫌疑人抓捕归案。”虽然追踪过程辛苦，但手机店的监控视频却帮了侦查员一把，“在关上卷帘门之后，嫌疑人将自己如何在济南实施盗窃，如何躲避侦查逃跑以及盗窃赃物数量、型号，天马行空、添枝加叶地跟手机店老板大肆吹捧一通。赶巧的是，监控视频全部给录了下来，成为很好的证据。”

知足，与知不足

在韩冰的办公桌上，放着冯友兰的《中国哲学简史》。工作不忙的时候，他会翻阅历史、哲学类书籍。“冯友兰活到95岁，我想也是因为其哲学思想让他看问题比较透彻。人都有困惑，都有烦恼，关键是如何去化解，从更高的角度去看问题，或许就不是问题了。人活在当下，但若只看当下，就会举步不前，困难重重。”

这些书籍对于韩冰更大的启迪是如何正视自己，影響别人。“我们的工作就是做好自己，影响别人。如何在一个团队中让所有成员凝成共识，朝一个目标努力，这是我们要做的。”

在韩冰的思想里，他认为不是你在什么职位别人就会听你的，而是你安排的工作要讲透彻，讲得让别人认可，这样才能形成好的战斗力。

和对待工作一样，对家庭韩冰不允许自己缺位。“从孩子幼儿园开始到高三，只要我没有很紧急的事情，孩子的家长会我都会按时参加。”如今自己的孩子在外地上大学，韩冰还曾写了两封言辞恳切的家书。

在信中，韩冰希望将自己的人生经验传授给初入大学校门的孩子，“要学会自我管理：学会管理金钱，钱只有用在有意义的地方才叫花钱；学会管理情绪，能管理好自己情绪的人，才是真正自己做主的人；学会管理时间，哪怕是微不足道的时间，也要去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都在路上，每个人都在不停地成长。”韩冰现在正在办理的一个专案是他之前没有尝试过的新领域，但是他感到很好奇，希望多学些新东西。“什么是幸福啊？幸福就是每天能学一点点我们不了解的东西。因为我们未知的东西，永远要多过已知的东西。”“对待物质的东西及名利要知足，对待精神的东西及工作要知不足”。

保持敏锐，保持学习，保持好奇心。这是韩冰的职业素养，也是他的人生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