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杀机
2017-06-19◆岳勇
◆ 岳 勇
沉重的杀机
◆ 岳 勇
案发当日
丁零零,电话铃声急促地响起。时间正是夜里9点。
“喂,您好,这里是绣林市公安局110报警指挥中心,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我、我要报警!刚才有个男人闯进我家,杀死了我丈夫……”
“那你现在在什么地方?能确保自己的安全吗?”
“我、我现在和我女儿躲在卧室里打电话,那个人好像已经走了。”
“您住在哪里?”
“西郊路118号5楼503房。”
“好的,请你待在安全的地方不要离开,警察很快就会赶到。”
几分钟后,两名正在西郊路附近巡逻的巡警赶到了现场,在确认报警人所言属实之后,立即把情况报告给了局里。不大一会,刑侦大队大队长夏剑锋带人赶到了现场。
西郊路已经靠近郊区,118号是一幢五层高的旧楼,
夏剑锋走进503房,屋里亮着灯,电视机开着,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狭窄的客厅中间,一个年轻男人仰面倒在地板上,已经死亡;看上去像是胸口被人刺了一刀,鲜血流了一地。
先前赶到的两名巡警,一个在客厅里看守现场,另一个在后面卧室里陪着一个年轻女人。女人面容娇好,但此时脸上写满了惊惧之情。她怀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女孩,小女孩已经睡着了。
法医老曹上前察看了一下,扒开死亡男子的衣服,一边观察死者身上的伤口,一边说:“应该是被锐器刺穿心脏,失血过多而死亡。凶器嘛,应该是一把单刃的水果刀。”
夏剑锋走进卧室,那个巡警朝他点了一下头,指指那个女人说:“就是她报的警,死者是她丈夫。”
那个女人急忙把手里的孩子放到床上,抽泣着站起身。夏剑锋问:“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女人的身体还在发抖,看来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她揩着眼泪说:“今天晚上,我们刚吃过晚饭,正在家里看电视,忽然有人敲门。我丈夫起身去开门,一个男人走进来,什么话也没有说,就掏出一把水果刀,往我丈夫胸口刺了一刀。我丈夫中刀倒地,我也吓坏了,赶紧带着女儿躲进卧室,关紧了房门。凶手撞了几下门,没有撞开。后来我听到脚步声,知道他走了,才想起打电话报警。”
夏剑锋的助手、正在一旁做笔录的女警文丽抬头问了一句:“你认识那个男人吗?”
“我……”女人看了一眼外面客厅丈夫的尸体,目光垂了下去,摇头说,“不认识……”
夏剑锋又问了一些情况,知道这女人叫王婕,她丈夫叫秦启明,两人都不是绣林本地人,原籍是贵州省。秦启明在一家酒楼做杂工,王婕无业,在家里带孩子。
深夜11点多的时候,现场勘查工作基本结束,没有搜集到什么与凶手有关的重要线索。现场也没有找到作案的凶器,估计是被凶手带走了。
夏剑锋走出大楼看了一下,这是一栋专门用来出租的旧楼,每一层有四间房。五楼只有王婕他们一个住户,其余三间房都是空着的。警方问了一下其他楼层的住户,都说没有注意到当晚有什么陌生人出入。
王婕的爱情故事
我叫王婕,出生在贵州省一个贫穷落后的小村庄里。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生活十分贫苦。有道是贫贱夫妻百事哀,正是因为家庭情况不好,父亲和母亲经常吵架,自我小时候开始,家里就没有过过一天太平日子。
我十岁那年,爸爸和妈妈终于离婚了。妈妈扔下了弟妹却带着我,改嫁到了外乡一个叫刘景红的光棍家里。妈妈嫁过去后才发现,刘景红其实是一个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的家伙。妈妈在这个新家的遭遇,比离婚以前更惨。
我受不了在继父这里的生活,回到了父亲身边。但是在我读高中时,父亲死了。是高中的康老师帮助我完成了学业,我才进入大学读书。
在大学里,我一边勤工俭学努力学习,一边与康老师保持着书信来往,常向他汇报学习和生活情况。而从他断断续续的来信中,我也知道了他的一些情况。在我高中毕业后不久,他就辞职去了位于长江边的经济比较发达的绣林市,先是投奔他一个在那里做生意的同学,后来自己投资,开了一家文化公司,生意十分红火。听说他事业有成,我也替他高兴。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我大学毕业,受聘到家乡县城的一家报社做记者,与我一同应聘来的还有一个叫秦启明的小伙子。他毕业于省城大学新闻系,跟我是校友。不知是由于刚参加工作人地生疏生活孤寂,还是年轻人比较容易沟通,总之,我与阿明(秦启明)很快相恋了。但不妙的是,报社的效益一天比一天差,那点微薄的工资不要说维持家用,就连自己的日常生活也难维持下去。到后来,干脆连这点微薄的工资也发不出了。这时康老师得知我的窘况后,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叫我去他那儿工作。
这年年底,在万家团圆的时刻,我和阿明却一起离开了家离开了亲人,踏上了去绣林市的火车。
在绣林市,康老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我被安排在他公司的办公室做文员,阿明则当上了后勤部主管,两人的工资都比在报社时高出好几倍。在我暗暗庆幸自己找到了一份好工作的同时,心中又多了一份对康老师的感激之情。
今天被人称为“康总”的康老师,早已不是以前那个清贫如洗的穷教书匠了。他在这里买了别墅,妻子和女儿也接来了。现在,他身穿名牌,出入有车,一副成功商人的派头,唯一没变的是他那份对我父兄般的关怀与爱护。
时间的车轮一转便是三个月。三月间的一天晚上8点多,我仍在办公室的电脑前敲着一份财务报表。这时,康总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了,他一边活动着全身筋骨放松自己一边走出来,看见我他吃了一惊:“咦,阿婕,还在加班?”我说:“是呀,有份文件今天要打印存档。”他问:“还有多少没打完?”我忙说:“马上就打完了,您还有什么吩咐么?”他笑笑说:“不是,我想请你一起出去吃夜宵。”
我本想告诉他今晚阿明约了我去看任贤齐的演唱会,但最后我说出来的话却是:“好吧,您稍等!”他说:“不急,我等你!”他搬来一把凳子坐在我身边,看着我一下一下地打着文件。我心里一慌,打错了好几个字。
9点钟,我们来到了新华餐厅。康总泊好车,带我走进去。餐厅经理显然熟识他,远远地就迎着他。我们坐下,康总叫了几样精致可口的小菜,还有一瓶酒。我俩面对面,默默地吃着。餐厅里流淌着轻松浪漫的音乐,气氛很好。
我虽自念高中起就熟识他了,但像这次这样在这么浪漫的气氛中两人这么靠近却还是第一次。我抬眼悄悄看他,只见他与当教师时相比,儒雅中又增添了几分成熟与稳重,那双明亮的眼睛依然是那么的有神。想想高中时暗恋他的那份少女情怀,我脸上忽然有种火辣辣的感觉。
这晚,他喝了许多酒。
喝着喝着,他忽然放下酒杯,重重地叹了口气。我一怔,忙问:“康总,怎么啦?”
他又仰头喝了一大杯酒:“没什么。”
“不,我看得出您有心事。”
他目光一黯,轻叹一声道:“我在想自己拼命地工作拼命地赚钱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有些诧异,不知他怎么会忽然有这种感慨。他接着说:“我拼命地赚来这么大的一份家业,又有什么用呢?连一个继承的人也没有。”我这才明白他是在感叹自己只有一个女儿,却没有一个儿子传宗接代继承他的事业。我记得以前康师母曾经做过手术,已经不能够再生育了。
我安慰他说:“康总,您女儿乖巧懂事,长大了照样可以助您一臂之力呀!”
他说:“唉,女儿再好,终究是人家的媳妇,又怎能与儿子相提并论呢!”
我心里对他这种思想颇不以为然,正想给他讲一番“女子照样能顶半边天”的大道理,他却摆手道:“好了,今天不要提这些不开心的事了,来,咱们干一杯!”左一杯,右一杯地干下来,待到11点多我们吃完时他已是酒气冲天醉意朦胧了。我也喝多了一点,头晕晕的。
我扶着他走出餐厅,他却连停车场的方向也找不到。幸好餐厅的经理跟他熟识,知道他喝醉酒不能驾车,便帮我叫了辆出租车。20分钟后,出租车在康总的家门口停下来。我把他扶下车,按了半天门铃却不见康师母出来开门。
康总这才想起来说:“她带着女儿回娘家去了。”他掏出钥匙去开门,插了几次都找不到锁孔,最后还是我动手帮他开了门。康总住的虽是别墅,但家里依然保持着朴素的本色,并不显得十分奢华。我把东倒西歪的他扶到席梦思床上,又打来热水,替他把脸擦干净,然后帮他脱鞋宽衣,盖好毛毯让他在床上睡觉。就在我做完这一切准备转身离去时,康总忽然捉住了我的手。
“婕,你别走!……我好喜欢你,你不要离开我……”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看着雪白的床单上那一团鲜红的落英,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的哭声惊醒了康总,他睁开眼睛看看赤身裸体的自己,又看看我,似乎这时才完全清醒过来。没等他开口,我便一把扑在他怀中,哭得更大声了。他抱紧我,双手温柔地抚摸着我光光的脊背,柔声说:“婕,别哭了,你放心,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我、我会离婚娶你的!”
“真的?”我仰着一张泪脸问他。他在我鼻尖上吻了一下:“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要你为我生一个儿子,生一个像我一样英俊潇洒聪明能干的儿子……好么?”“嗯!”我这才破涕为笑,羞涩地点点头。他一翻身,又把我压在了身下……
自从有了那一夜温柔之后,康总便不再让我做那看似轻松体面实则复杂繁琐的文员工作,而是把我调到他的办公室做他秘书。虽说是秘书,但实际上一天到晚无事可做,只是偶尔陪他出去应酬一下。
渐渐地,我发现公司员工看我的目光有些怪怪的了。但我并不在乎,我并不是一个因别人的目光和议论而改变自己的人。只是,每当面对阿明时,我心里总有一种深深的负疚感。我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他了,他毕竟还是我名义上的男友啊。
考虑了整整一个晚上,我最后决定把真相告诉阿明,让他早点从我的阴影中走出来。我知道以他的条件,只要他一开口,公司至少有一大串漂亮的女孩会去追他。我不能再耽误他了。
于是,这天晚上,我买了两张电影票,约他去看电影。阿明很高兴地答应了。晚上11点多钟的时候,电影演完,我们走出电影院。阿明要叫车送我回去,我拦住他说:“今晚月色这么好,我们在街上走走吧。”他点点头,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这是一条比较偏僻的街道,街上行人稀少,昏黄的路灯光将我俩的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我俩手牵着手,在窄窄的街道上默默地走了很久。正当我准备打破沉默把实情告诉阿明并向他正式提出分手时,却发生了一件令我意想不到的事——我们被三个喝得醉醺醺的大汉拦住了去路。
“你们想干什么?”阿明忙护在我前面,盯着他们问。一个大汉打着酒嗝说:“衰仔,不关你的事,把这个美女留下,你快滚吧!”来者不善,阿明皱皱眉头,回头低声对我说:“我来对付他们,你快报警!”
“好!”情况紧急,不容多想,我答应一声,一边后退一边掏出手机准备报警。一个醉汉冲过来要抢我的手机,阿明从后面抱住他,对我喊:“快跑!”
我撒腿就跑,甩开那几个醉汉后,躲在一个拐弯处打通了110报警电话。
几分钟后,等我报完警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那三个醉汉早已扬长而去。静静的街道上,正躺着鼻青脸肿嘴角流血昏迷不醒的阿明。我差点吓傻了,不知所措地哭起来。
不一会儿,警察来了。在他们的帮助下,我把阿明送进了医院。我在他的病床前守了一夜,他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阿婕,你、你没事吧?”他睁开眼睛后,第一句话就是用虚弱的声音问我的安危。那一刻,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此时此刻,那句分手的话我再也没有勇气说出口了。
事后,我流着泪把这件事告诉了康总。他拍拍我的背脊,替我拭干眼角的泪花,说:“傻丫头,不要这样。我知道阿明对你很好,他为你付出了很多。你心里对他充满了感激之情。但是你要明白,感激代替不了爱情。你爱的只有我,不是他,是不是?”我含泪点点头。
康总把我紧拥入怀,安慰我说:“婕,你放心,我知道他这次是为你而受伤,我会替你好好报答他的,你相信我。”说着,他的手伸到我背后,熟练地拉开了我的裙链。
“来,笑一个给我看看!”他一边褪着我的衣裙一边轻轻托起我的下巴说。我羞赧一笑,整个身子都熔化在他的怀抱中,熔化在了他似火的柔情里……
三个月后的一天,我忽然发现自己每月该来的东西这个月没有来。我吃了一惊,忙跑去医院检查。医生对我说:“恭喜你,太太,你有喜了!”“真的?!”我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出了医院,我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之情,跑进路边的一个公共电话亭给康总打了个电话。
康总一听,极为兴奋,忙问我现在在哪儿?我说在医院门口的一个电话亭。他连忙不安地说:“哎哟,宝贝,你现在可不比平常了,现在是孕妇了,可不能到处乱跑。你待在那里千万别动,我马上开车来接你。”我“扑哧”一笑:“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我还没到寸步难行的地步呢。”他一本正经地说:“不行,为了你为了我儿子,为了你们母子的安全,我一定得亲自去接你。”
“你与那港商的生意不谈了?”
“港商算老几,有我儿子重要吗?”
挂了电话,斜靠在电话亭的玻璃门上,不知不觉间,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第二天,康总说什么也不让我去上班了。他在公司附近租了一套三室一厅的房子给我住。
夏季的一天,他带我去医院做了B超检查,给医生塞了一个红包后,医生确定地说我怀的是一个男孩。
这下,康总更是把我当心肝宝贝一样供着了。以前他每星期只有一个晚上跟我在一起,现在他几乎每天晚上都泡在我这里不走,公司的事全部交给了属下的几名经理,家里的老婆孩子也不管了。
案发第二日
秦启明被杀后的第二天上午,文丽忽然推开夏剑锋办公室的门走了进来:“夏队,我请求立即抓捕王婕。”
夏剑锋有些意外,抬头看着她问:“为什么?”
文丽喘口气说:“我怀疑她就是杀死她丈夫的凶手。”
“哦?”夏剑锋站起身来,踱到她跟前,“为什么这么说?”
文丽说:“你还记得王婕昨天说过的话吗?她说凶手闯进她家,先是杀了她丈夫,见她带着女儿躲进卧室,又去撞卧室的门,想要杀她们母女俩。”
夏剑锋道:“她确实是这样说的,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在想,凶手是个男人,假如奋力撞门的话,就算不能将门撞开,但至少也能令王婕家那扇看上去并不十分牢固的卧室门受损。可是今天早上,我特意重回案发现场看了一下,那门完好无损,看上去根本没有被外力重撞过的痕迹。”
夏剑锋眉头一扬,看着她道:“所以你认为王婕在说谎?”
“她肯定在说谎。从我们现场勘查和走访的情况来看,根本就没有什么陌生男人闯进她家里行凶。杀死秦启明的,就是她自己。”
“但是我们在现场没有找到凶器。”
“我看过了,他们家住在郊区,那栋楼后面有一条水沟,再过去,就是一片山林。如果我猜想得不错,她肯定是从后面窗户里把凶器扔进水沟里去了。”
“那她的杀人动机是什么?”
“我今天重回案发现场的时候,无意中在她家的一个抽屉里看到了她女儿的体检单,上面写着她女儿的血型是B型。而据我调查,王婕夫妇的血型都是A型。”
“哦?”夏剑锋皱眉道,“也就是说,那个孩子不是秦启明亲生的?”
“是的。”文丽点头说,“也许他们夫妻间的感情,并不像王婕说的那么好。丈夫发现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从而怀疑妻子对自己不忠,最后夫妻反目,闹出人命案来,这样的事咱们也不是头一回遇上了。”
夏剑锋低头沉思片刻,最后说:“你说的这个情况,确实是个很大的疑点,但这还不能够成为拘捕王婕的理由。现在只能将她列为咱们的重点怀疑对象,你就按你这个思路查下去。如果你的推理能够成立,那么她的杀人凶器应该就扔在楼前屋后不远的地方。你带人在那栋出租楼周围仔细搜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凶器。”
文丽说:“好的。”一扭头,看见他办公桌上摊开着一叠文稿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娟秀的字迹,不由有些奇怪,“这个是什么?”
“这上面写的是王婕的爱情故事。”夏剑锋拿起那叠稿纸在手里抖动了一下,说,“有一个杂志社,举办了一个名为‘寻找真爱’的征文活动,王婕写了一篇稿子去参加比赛。这个是小刘在她家里找到的底稿,我问过王婕,稿子是根据她的亲身经历写成的。她读过大学,当过县城小报的记者,文笔很不错的。”
“是吗?”文丽不由得笑了,“等我有空也好好拜读一下,说不定对查案子还有点帮助呢。”
王婕的爱情故事(续)
在那套豪华的三室一厅里过了一段足不出户的日子之后,我就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鸟,忽然向往起外面自由的天空来。
这天下午,我百无聊赖地看了一会电视,然后洗个澡,淡淡地化了一下妆,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连衣裙,便独自一人出来逛街。大街上热闹非凡,第一次使我有了流连忘返的感觉。我东瞧西看,一直逛到傍晚时分,才开始往回走。经过一个菜市场门口时,我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穿着朴素的妇女提着一篮鲜菜领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从菜市场走出来。我觉得有些眼熟,再一看,忽然想了起来,这不正是康师母和她的女儿星星么?
我心里有些发慌,忙闪到一边,想躲过她们的视线。不想星星眼尖,一下便看见了我,大叫起来:“阿婕姐姐,阿婕姐姐……”我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我已有好几年没见过她们母女了,康师母对我热情如故,拉着我的手说:“阿婕,听星星她爸说,你来绣林很久了,怎么不去我们家玩呀?”
我不自然地笑着说:“我……我工作太忙了,改天一定去……”“不用改天了,就今天吧!”康师母笑着说,“今晚星星她爸难得有空在家吃顿饭,我特地为他买了不少好菜,你也过去吃晚饭吧!”我想推辞,但调皮的星星却不由分说地拉着我就走。一路上,我脸上火辣辣的,心里忐忑不安,不敢看康师母那双淳朴而又慈祥的眼睛。
来到他们家,康总正坐在沙发上埋头看着一份报纸,见了我,脸上居然没有一丝特殊的表情,对我客客气气地如招待一位平平常常的客人。我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放下来,心中却又为他这种冷漠的态度感到莫名的惆怅。
在这个家庭里,康总对女儿疼爱有加,对妻子温柔体贴,完全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更是一个合格的丈夫。这是一个多么幸福温馨的家庭呀!可是当一想到自己,一想到自己正在插足这个家庭正在破坏这种幸福时,我就觉得自己是一个不可饶恕的罪人。
我已记不清那顿晚餐我是怎样挨过来的。我只记得康师母送我出门,当我走到她家门前的第一个拐角处时,我忍不住捂着脸哭泣起来。这天晚上,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心情难以平静……
第二天一大早,我给康总留下一封信,告诉他我不想伤害一个善良无辜的女人,不想拆散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我唯一的选择是离开他,离开这座城市……然后,我简单地收拾几件衣服,流着恋恋不舍的泪水直奔绣林火车站。
当我买好从绣林回老家的火车票走出售票厅时,忽然有个人在背后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只见身后正站着一个五大三粗满脸麻子的男人。“姜麻子?”我吃惊地叫起来。“老婆,算你还有点良心,总算没忘记我姜麻子。”姜麻子咧开嘴,无耻地笑着,露出满嘴的黄牙。这个姜麻子是我在继父那里认识的,那时我才读初中,继父赌博输了钱,就把我卖给姜麻子当老婆,我在被强行拉到姜麻子家时就逃走了。“请你放尊重点,谁是你老婆?”我瞪了他一眼说。
“老婆,咱们夫妻一场,你怎能说这种绝情的话呢?”
他上下打量我一眼,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拖着我就走。
“你、你放开!你想干什么?”我挣扎着想挣脱他的手,但他的手像一把铁钳似的钳着我,我哪有反抗之力?况且我也不想在这公共场合下过分张扬,如果被别人围过来看热闹,那就不太好了。他把我拖出车站,拐了几个弯,来到一间低矮潮湿的出租屋里。
“砰”的一声,他把门关紧了。“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我看着他惊恐地发问。他盯着我不怀好意地笑道:“阿婕,你放心,我从不强人所难。你不想做我老婆,我强迫你也没用,强扭的瓜不甜,是不是?”
“你明白就好。”
“只是,我来绣林几个月了,连份工作也没找到,差不多就要饿死在街头了。”
“关我什么事?”
“话不能这么说。我早就听人说你在绣林市傍了一个姓康的大款。俗话说亲不亲,故乡人,现在老乡有难,想找你借点钱花,总可以吧?”
我愤愤地道:“你找错对象了,我身上根本没带多少钱!”
“我当然知道你身上没有多少钱,但别人身上却有的是钱。”说到这里,他忽然冲上来,一把抱住我。我惊叫一声,连忙推开他,但口袋里的名片盒却不知何时已到了他手上。
他得意地一笑,很快就找到康总的名片,兴奋地放到嘴边吻了吻,朝我眨眨眼睛道:“怎么样,找你这位款爷借个二十万花花,不算过分吧?”我这才明白他的险恶用心,原来是要利用我勒索康总。我不由又惊又怒,扑上去想夺回名片,但却已经迟了,他一闪身,便吹着口哨出门打电话去了。临走时,还不忘将房门反锁上。
我无计可施,欲哭无泪。
半小时后,他又吹着口哨满面春风地回来了。他心花怒放地说:“啊,真想不到你这姘头这么好打交道。我打电话对他说阿婕在我手上,你拿二十万来赎人。他居然二话没说就答应了。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把价格开高点才是。”我忍无可忍,一把扑上去,恨不得把他撕碎。但他用力一推,便把我推倒在地。我还没爬起来,他就掏出一根麻绳,把我的双手双脚都绑了起来。我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见我无法逃跑了,姜麻子又出去了一趟,带回两瓶啤酒一袋花生,坐在我前面的地上边饮边等着康总的到来。
下午3点多,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谁?”姜麻子从地上一跃而起,紧张地问。“你最想见的人!”门口那人冷静地说。啊,我听出来了,正是康总的声音。
姜麻子将门打开一条缝,确信康总没有带别人来之后,才开门让他进来。
“钱呢?”
康总甩给他一只手提箱:“全在里面。”
姜麻子接过手提箱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看,啊,里面果然全是一叠一叠的百元大钞,他顿时欣喜如狂。康总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忙冲上来替我解开绳子。劫后相逢,我心中百感交集,一把扑在他宽厚的怀中大哭起来。康总抱紧我,拍拍我的背说:“婕,别哭,现在没事了。”
“可是、可是我害得你一下失去了二十万……”
“傻瓜,二十万算什么?只要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没事就行了。”
“康总……”我哭得更伤心了,“我、我……对不起……”
“不要这样!你知道我看了你留给我的信有多着急么?傻丫头,星星母女俩我自会妥善安排,不用你操心;你只要尽心尽力地养好身体替我生个宝贝儿子就行了。”他轻轻托起我的脸,吻干我脸上一颗一颗的泪珠:“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离开我,给我一点时间,我会跟星星她妈妈把离婚手续办妥。答应我,好么?”
“嗯!”
“来,笑一个给我看看!”
我破涕为笑,又把头深深地埋在他怀中,久久不愿抬起来。这时,姜麻子已经阴谋得逞,早已提着那一箱钱不知去向。康总握住我的手说:“走吧,我的车在外面,我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看看刚才有没有动到胎气。”我顺从地点点头。
……
经历了这场有惊无险的变故之后,我便整天待在房子里,再也不敢出门。
又过了一段时间,康总准备为他未出世的儿子申报一个绣林户籍。但申报表拿到手,“父亲”一栏怎么填却把他给难住了。因为他离婚的事还毫无头绪,跟我正式结婚更不是一时三刻能办成的事,这一栏当然不能填他的名字。
看着他忧心忡忡的样子,听着他的长吁短叹,我觉得是自己该为他做点什么的时候了。
一天晚上,在一阵缠绵之后,我告诉他说我想结婚。他说你该不是想让我犯重婚罪吧?我说不是和你结婚,是和别的男人结婚。他一把从床上跳起来:“阿婕,你不是说真的吧?”我微微一笑,把他按倒在床上,然后伏在他宽厚的胸膛上,柔声说:“你别这么敏感好不好?我的意思是说我先找个男人结婚,这样我去做产前检查和申报孩子户籍就方便多了。等孩子出世,你离婚了,我再离婚与你结婚,这不是个好办法吗?”
“可是……”
“放心,除了你之外,我不会让别的男人碰我一根头发的。”
他这才稍稍放心地拥着我睡下。
在我的肚子渐渐大得快要十分明显的时候,我和阿明闪电般结婚了。
就在那套三室一厅的房子里,就在那个无奈的新婚之夜,待亲人和朋友散尽之后,满面红光的阿明搂着我就往床上走去。他把我轻轻放在床上,激动地脱去我身上的衣裙,然后便热烈地亲吻着我,抚摸我的全身。但我的心里却一丝激情也没有。
我轻轻推开他,穿好衣服,然后坐在他跟前,用平静的声音把我和康总的关系以及我们借他这个父亲的名义将来为我们的儿子办理户口的计划向他和盘托出。听我讲完这一切,我发现阿明呆若木鸡般坐在那里,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怀疑、吃惊、恐惧、失望甚至仇恨的神色在他那双闪烁不定的眼睛里不断变幻着。
最后,我在他跟前跪下来,求他原谅我,原谅我们。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长叹一声,抱着一张毛毯踉踉跄跄走到客厅沙发上睡觉去了。从新婚之夜起,我们这对名义上的夫妻就开始分房睡了。
第二天,康总来看我,我一把扑在他怀中嘤嘤缀泣起来。康总吓了一跳,忙问我怎么了,是不是阿明他欺侮你了?我摇摇头说:“没有,只是我觉得我们太对不起他了。”他松了口气,拍拍我的头说:“没事,我会在其他方面加倍补偿他的。”
不久后,康总提升阿明为部门经理,工资增加了一倍。但我知道,这些优厚的待遇与我给阿明心灵造成的创伤相比,是微不足道的。怀着一种愧疚的心情,除了夜晚的性生活以外,在其他方面,我尽量做到如一个贤淑温柔的好妻子一般照顾着阿明,但我知道他是不领情的。这从每次看到康总来这里在他眼皮底下跟我缠绵时他眼中流露出的那种厌恶与仇恨的目光中,我能感觉出来。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人生没有回头路,事到如今,我只有照着预定路线一路走下去。
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之后,有一天晚上,我的腹中忽然一阵如翻江倒海般的痛。阿明犹豫一下,还是把我送到了医院,医生告知我要临产了。接下来,我被医生推进了产房。躺在医院雪白的病床上,我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想到儿子出生后的情景,想到假若我与康总结婚后我们一家三口快快乐乐过日子的情景,我的眼泪便止不住地往下流着。
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般长久的撕心裂肺的阵痛,终于一声清亮的婴啼打破黑暗,迎来了一个崭新的黎明。但在这黎明里,我来不及睁开眼睛看我的孩子一眼,便晕厥过去。等我醒过来时,天地间又是一片黑暗了。产房里静悄悄的,只有阿明坐在床前对着贴在医院墙壁上那“禁止吸烟”的牌子拼命地抽着烟。
我用虚弱的声音问:“阿明,他呢?”
“哪个他?”
“就是康总。”
“你还提他?”阿明忽然抬起头来,眼睛里闪动着愤愤不平的光,“你还提他?”
“他、他怎么啦?”
“哼,自从他知道你为他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他就没来看过你一次。他整个人都好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般,怎么找也找不着了。”
“什么?我、我生的是女儿?”我再一次昏厥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出院,我抱着孩子直奔康总的办公室。但却被告知他去了香港。后来我又抱着女儿去找了他几次,要么不在,要么就是被保安挡住不让进去。直到此时此刻我才彻底明白自己被这个无情无义的男人玩弄了抛弃了。
他接近我的目的,只是想借我给他生个传宗接代继承衣钵的儿子。现在适得其反,他当然再也不屑理会我了,也许他现在正对另一个无知女孩说着曾说给我听过的甜言蜜语,正想从她身上圆他的儿子之梦呢。
不久后,我因无钱缴房租,很快便被房东从那套房子里赶出来。背井离乡举目无亲身无分文怀抱着嗷嗷待哺的女儿,这下我真的陷入了走投无路无以为生的境地。我想回老家去,但却连路费也没有。望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我心如刀绞。
这时,已经被康总炒了鱿鱼的阿明忽然无声地出现在我身边。他把我们母女俩接回他的出租屋,然后收藏起他一个大学毕业生的傲气与自尊,以他瘦弱的身躯和坚强的意志去酒店做杂工来养活我们娘儿俩。那一刻,我感动得泪如雨下。从那时起,就在他那间破旧简陋的出租屋里,我们这对曾经名不符实的夫妻,过起了真真正正恩恩爱爱的夫妻生活。这样的日子,我看得出阿明过得很累,但也很幸福。
我也一样,在满世界寻找真爱都毫无所获甚至被伤害得遍体鳞伤的时候,才发现真爱原来就在你身边,才发现那个真心实意爱你为你抚平伤口的人,居然就是那个被你伤害得最深最痛的人。
案发第三日
案发后的第三天,文丽兴冲冲跑来向夏剑锋报告:“夏队,刺死秦启明的凶器,那把水果刀找到了,上面还沾有死者的血迹。我已经请法医老曹鉴定过,可以确定这就是凶手杀人时使用的凶器。”
她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递给夏剑锋。夏剑锋看了一下,证物袋里装着一把水果刀,不锈钢刀面窄而薄,刀刃长约十厘米,木质的刀柄后面有一个小环孔。刀面沾着一些血迹。
“上面有凶手的指纹吗?”他问。
文丽说:“没有,已经被擦拭干净了。”
“在什么地方发现的?”
“在王婕住所后面的那片树林里,具体地点,大约距离案发的大楼有五百米远。”
夏剑锋把证物袋递回给她,说:“这么说来,凶手就不可能是王婕了。她杀人之后,不可能从窗户里把刀扔到五百米以外。”
文丽说:“这可不一定。我认为她完全可以在杀人之后跑下楼,把刀扔在五百米以外的树林中,然后再回到家里报警。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发现了她真正的杀人动机。”
“哦?”
“我对王婕作过调查,原来她曾经被一个名叫康哲的文化公司老板包养过。这个康老板没有儿子传宗接代,答应她只要给他生个儿子,就马上离婚跟她结婚。结果王婕给他生了个女儿,那个康哲就立即抛弃了她。她的前男友秦启明这才有机会跟她在一起。”
夏剑锋“嗯”了一声,说:“这个情况我已经知道了。”
文丽吃了一惊,说:“你已经知道了?”
夏剑锋笑了笑说:“我看过王婕写的情感自述,所以对她的情感经历比较了解。”
“那好吧,”文丽扬了一下头,“我还有一个情况,你肯定不了解。”
“什么情况?”
“不久前,因为一起人为的医疗事故,市卫生局对市妇幼保健院的一名姓李的医生展开了调查。这个李医生,就是一年多前为王婕接生的那名医生。结果发现,这个家伙是个医界败类,他被人收买,在产房里用一个女婴换走了王婕生下的男孩。但是这个李医生在调查期间逃到了外地,卫生局的人查过,李医生在逃跑前曾经往秦启明的手机里发过一条短信。”
“所以他们怀疑那个花钱收买李医生将王婕生下的男婴换成女孩的幕后之人,就是秦启明?他怕王婕给康哲生下儿子后,就会跟康哲结婚,所以设计让她‘生’了个女儿,只有这样,他才有机会跟王婕在一起,是吧?”
“是的。但卫生局并没有掌握实据,一切尚在暗中调查。但是有一个情况,是我今天才调查到的。王婕现在家庭收入并不宽裕,夫妻两人一直共用一部手机,因为秦启明上班的酒店有公用电话,所以他上班之后,就会把手机放在家里让妻子使用。”
“你的意思是说,李医生发的那条短信,很可能秦启明没有看到,而是被他的妻子看到了?”
“是的。所以王婕已经知道了秦启明的险恶用心,对他由爱生恨,心生杀意,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文丽一口气说完,端起夏剑锋办公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水,抹抹嘴巴,“我觉得这应该是目前最合理的推断了。”
夏剑锋看着她,忽然摇头说:“不,我觉得这是目前最不可能成立的推理。”
文丽睁大眼睛道:“为什么?”
夏剑锋说:“在王婕居住的那栋大楼对面,有一个银行营业网点,门口安装了一个监控摄像头,镜头的一角,刚好能够拍到王婕住的那栋楼房的楼梯口。今天我们调看了银行的监控视频,案发当日,从下午4点30分,一直到晚上9点多我们赶到案发现场,王婕都没有下过楼。所以你说她杀人之后,下楼把凶器扔到后面树林五百米以外,是不能够成立的。她站在楼上,更不可能把一把水果刀从窗户里扔到五百米开外。所以她肯定不会是杀人凶手。”
文丽怔了一下,道:“这么说来,难道王婕说的是真话,真的有一个陌生男人闯进她家里杀人行凶?对了,你不是说有监控视频吗?凶手从楼梯口上楼的时候,应该能被拍到啊。谁是凶手,一看视频不就知道了?”
夏剑锋说:“没那么简单。那栋楼里住了不少外地人,进出的人员很杂,当晚案发前后,进出那栋楼房的男人,就有近二十个,现在小李正在一个一个地排查。”
两人正在讨论案情,刑警小李进来报告说,他已将案发当晚所有出入过那栋楼的人员都仔细排查了一遍,有的人是租住在楼里的住户,有的是来找老乡玩的,只有一个人,跟大楼里的人不熟悉。
“就是这个家伙。”小李把一张打印的照片递过来。
夏剑锋接过一看,那是一张视频人像截图,比较模糊,只能大致看清照片上是一个中年男人,国字脸,微胖。
小李说:“我已经从王婕的人际关系入手,查到了这个家伙的信息。这个男人叫康哲,是一家文化公司的老板,曾经是王婕的情夫。他于案发当晚8点40分走进大楼,在8点52分离开。下楼时行色匆匆,不住地扭头四下张望,看上去有点慌张。还有,我查过王婕的通话记录,案发当日下午5点左右,她拨打过康哲的手机。”
夏剑锋和文丽对望一眼,异口同声地道:“凶手就是他了!”
王婕把自己生下儿子后被秦启明调包的事,打电话告诉了康哲,康哲一怒之下找上门来。秦启明与他在家中发生争执,康哲杀机顿起,顺手拿起旁边的水果刀,将秦启明刺死,然后匆匆逃走,并将凶器丢弃在人迹罕至的树林里。而王婕对康哲余情未了,所以报警的时候对警方谎称不认识凶手。
夏剑锋敲着桌子站起身:“立即拘捕康哲!”
康哲被带到公安局时,额头上冒出了细汗,眼神左顾右盼,显得有些紧张,但表面上却又装得十分镇定,故作轻松地说:“你们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公司还有一大摊事等着我回去处理呢。”
夏剑锋盯着他足足看了两分钟,才淡淡地问了一句:“最近有个叫秦启明的男人被杀,这事你知道吧?”
康哲点头说:“知道,我听说了,这两天有人在网上发了消息。”
夏剑锋说:“你跟秦启明的妻子王婕是什么关系?”
康哲的脸红了一下,说:“我们以前在一起过,但她跟秦启明在一起后,我们就没有来往了。”
夏剑锋道:“我问你,前天晚上8点至9点之间,你在哪里?”
“前天晚上啊?”康哲低头想了一下,说,“我在公司加班,一直到很晚才下班……”
“你撒谎!”文丽忍不住敲着桌子说,“秦启明家对门银行门口的摄像头清楚地拍到,前天晚上8点40分,你进了他们那栋楼,十几分钟后又匆忙走出来。”
康哲一怔,抬眼看看夏剑锋,又看看文丽,仿佛在说,你们早就知道了,那还问我干什么?
“我们就是要看你到底老不老实。”夏剑锋说,“根据我们调查,秦启明就是在你上楼的这段时间里被人杀死的。所以我们现在有理由相信,你就是杀死他的凶手。”
“我是凶手?”康哲忽然激动起来,“我怎么会是凶手?你们说,我为什么要杀秦启明?我跟王婕已经分手快两年了,难道我还会为了这个女人去杀人?”
夏剑锋盯着他冷峻地道:“你杀人,不是为了女人,而是为了孩子。王婕为你生了一个儿子,但被秦启明设计调包,因此你对他心怀杀机。”
“不,不,你们搞错了,他不是我杀的。前天晚上,我确实去过他们家,但事情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康哲大声道,“前天下午,王婕在电话里告诉了我秦启明调包孩子的事,并且约我晚上9点到她家里见面。我跟她已经没有任何瓜葛,本不想去,但她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去,她就去我的公司跳楼,我只好答应了她。当天晚上,我来到他们家,敲了几下门,没有人开门;后来发现门没有锁,就推门进去,却看见秦启明已经被人杀死在客厅里,鲜血流了一地;电视机还开着,屋里没有看见其他人。我当时吓坏了,掉头就往楼下跑。本来想打电话报警,可一想到自己与王婕的关系,如果报警只怕会惹火烧身,所以就没有吭声。”
夏剑锋问:“你说的是真话?”
“当然是真的。我跟王婕已经分手,怎么可能会为了她去杀人?至于说为了孩子杀人,那就更不可能了。”
“为什么?”
康哲说:“因为我跟王婕分手后,又找了一个女人,她现在已经给我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审讯结束后,文丽问夏剑锋:“夏队,你觉得康哲有没有说实话?”
夏剑锋沉吟着道:“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咱们还需要调查一下。”
“调查?去哪里调查?”
夏剑锋看看窗外,院子里种着一株梧桐树,一阵秋风吹来,树叶正扑簌簌往下落。过了半晌,他说:“咱们去王婕家。”
两人驱车来到西郊路118号,夏剑锋在楼梯口站了一会。这里的街道有点偏僻,大白天路上行人也不多。他缓步上楼,来到五楼,走到王婕住的503房门前。房门关着,屋里隐隐传出有人走动的声音。
夏剑锋抬起头,想要敲门,却又没有敲下去,在门口站了片刻,忽然掉头快步往楼下走去。文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跟着他跑下楼。夏剑锋来到楼下,看看手表,说:“刚好11分钟。”
“什么11分钟?”文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夏剑锋说:“我刚才上下楼一趟,一共用了11分钟。”
文丽这才明白,他是在实地考量在这栋楼里,上下楼一趟,大约需要多少时间。根据视频显示,案发当晚,康哲是8点40分上楼,52分下楼,中间一共用了12分钟,与夏剑锋刚才所用的时间大致相近。
根据王婕的讲述,凶手进屋后,先是杀了秦启明,然后又提刀去追她们母女。她带着女儿躲进卧室,凶手撞了几下门,没有撞开,最后不得不悻悻离去。这个过程,最少也得需要5分钟。再加上上下楼的时间,应该在15至20分钟之间。但康哲从上楼至下楼,一共只用了12分钟时间。这说明他根本就没有在王婕家里作案的时间。
回到局里,夏剑锋立即释放了康哲,破案也由此陷入僵局。经过警方这段时间的排查,重点嫌疑人只有王婕和康哲两人,但现在证实两人均无作案可能。难道存在第三个犯罪嫌疑人?可是从视频监控情况来看,案发前后,除了康哲,再无与王婕及秦启明有关系的人员进出过那栋楼。难道是在排查视频中进出过那栋出租楼的人员时,出现了疏漏?
坐在电脑前,夏剑锋把银行监控探头拍摄到的视频画面重新看了一遍,果然发现了一些问题。
视频显示,案发之前,王婕最后一次下楼,是在当日下午4点18分。当时她手里提着一个黑色大塑料袋,看起来像是下楼扔垃圾。十分钟后,她再次走入视频镜头,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白色塑料袋,袋子里似乎装着一包什么东西。她走上楼后,再也没有下来。大约晚上7点30分,她丈夫秦启明才下班回家。
夏剑锋把视频定格在王婕上楼的那一瞬间,问负责视频排查的小李:“她下午4点18分下楼,但十分钟后才上楼,扔个垃圾应该不需要这么久吧?你查过她这十分钟干什么去了吗?”
小李说:“我已经查过了。她把女儿放在家里睡觉,趁下楼扔垃圾的机会,去附近的小超市买了一点东西。还有,她住的那条街有点偏僻,清洁工收垃圾也不那么及时,一般都是两三天才收一次。我在垃圾箱里找到了王婕丢的那袋垃圾,仔细检查过,里面有几节三号电池,不过已经被砸烂,里面的电池芯,也就是碳棒都露了出来,估计是给小孩子的玩具用过。还有一些生活垃圾,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夏剑锋点点头,眼睛盯着王婕上楼时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又问:“她去超市买了什么东西,查过了吗?”
小李说:“我问过那家超市的老板,她当时买的是一盒蚊香。”
“蚊香?”夏剑锋愣了一下,“现在都已经是深秋,早已没有蚊子出没,她买蚊香干什么?”
小李搔搔后脑勺说:“这个我倒没有问过,也许买回家对付厕所里的蟑螂也说不定。”
“在没有蚊子的季节买蚊香,露出了碳棒的电池,这跟眼前这个案子有关联吗?”夏剑锋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浓眉紧皱,陷入了沉思之中。思忖半晌,完全没有理出头绪,又回到电脑前,打上“电池碳棒的作用”这几个字,上网搜索。电脑屏幕上很快弹出几个搜索页面。
夏剑锋点开看了一下,突然眉头一展,从座椅上弹跳起来:“我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他抓起桌上的警帽往头上扣,“走,你们俩跟我去抓人。”
文丽有点莫名其妙,说:“抓谁啊?”
“当然是杀死秦启明的凶手。”夏剑锋大步走了出去,“就是王婕。”
康哲和秦启明这两个男人,一个抛弃了王婕,一个调包了她的儿子,都是王婕所痛恨的男人。她杀死了秦启明,并且把康哲约到家里,嫁祸给他。警方问她认不认识凶手,她说不认识,只是虚晃一枪。她当然知道对面银行的监控探头能拍到她所租住的这栋楼房,她更知道警方迟早都会找到康哲头上。她觉得不说出康哲的名字,比说出他的名字对她更有利,更能让警方相信康哲就是凶手。
警车拉响警笛,在大街上飞驰。文丽坐在车里,大惑不解地问:“王婕到底是用什么方法,在自己没有下楼的情况下,把杀人凶器扔到五百米以外的树林中的呢?”
夏剑锋微微一笑,卖了个关子,道:“这个嘛,等抓到王婕,自然会揭开谜底。”
十几分钟后,警车停在了西郊路118号楼下。夏剑锋跳下车,抬头看了看,五楼阳台上有一个人影缩了进去,是王婕。夏剑锋吩咐文丽和小李及后面几名刑警:“把枪拿出来,小心嫌疑人狗急跳墙。”
文丽和小李顿时紧张起来,急忙把佩枪拿在手里,把子弹推上膛。夏剑锋带着大家小心翼翼往楼上走去。刚蹬上几级楼梯,就听得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响,一条人影从五楼跃下,重重地砸在警车前面的水泥地面上,鲜血和脑浆迸射而出。
大家定睛一瞧,跳楼者正是王婕。文丽急忙跑下楼梯,上前查看,王婕头先着地,已经当场死亡。但小李还是掏出手机,打了120急救电话。
夏剑锋看着王婕的尸体,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这女人性格如此刚烈,竟会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在警察拘捕她之前结束自己的生命。
“她家里还有一个孩子。”文丽忽然想了起来。
从楼上跑下来围观的一个中年妇女说:“昨天她已经办好认养手续,把女儿送给别人了。”
文丽不由一呆。
120急救车很快就来了,急救医生上前检查了一下,摇头说:“你们直接叫殡仪馆来拉人吧。”
王婕的尸体被拉走之后,文丽说:“夏队,你是不是可以给我们揭开谜底了?”
夏剑锋看了大伙一眼,见大家都是一副很期待的样子,也就不再卖关子了,说:“王婕杀人之后,要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把凶器扔到大楼后面五百米外的树林里,其实很容易做到,只需要一个足够大的氢气球就行了。王婕用一个氢气球,将扎紧气球的细线从水果刀刀柄后面的小环孔里穿过,将水果刀吊在氢气球上,然后再在细线上绑上半截点燃的蚊香,从后面窗户放出去。这样氢气球就把水果刀带上了半空,并且越飘越远。到达一定的距离之后,蚊香就会烧断细线,水果刀就从细线上面滑落下来,掉进树林里。因为当时是晚上,风向也是往树林那边吹的,所以她不用担心被别人看见。”
原来是这样,文丽和小刘这才恍然大悟。
夏剑锋说:“王婕在没有蚊子的季节里急着去买蚊香,还有她的垃圾袋里有电池碳棒,这两点引起了我的怀疑。我上网一查,电池碳棒的作用之一,竟然是放进盐水中,再通过一些简单的仪器,通上电之后,就能产生氢气。我把氢气、蚊香和水果刀联系起来,就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能把水果刀吊起来的氢气球应该不会太小,王婕知道对面有监控探头,不敢直接从街上买个氢气球回家,所以就只有自己动手做了。”
文丽这才明白队长为什么会抓住蚊香和电池碳棒这两个细节不放,原来破案的关键,竟然就藏在这样不起眼的细节里。案子虽然破了,可是她看着王婕跳楼时留下的一摊血迹,想到这个为情所困的女人,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局,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特邀编辑/浦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