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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棚闲话》的讽刺艺术

2017-06-19张泽如李淑兰宁夏大学银川750000

名作欣赏 2017年17期
关键词:闲话虚幻手法

⊙张泽如 李淑兰[宁夏大学, 银川 750000]

《豆棚闲话》的讽刺艺术

⊙张泽如 李淑兰[宁夏大学, 银川 750000]

《豆棚闲话》十二则故事,或寄寓,或劝惩,或直刺,其讽刺精神使整部小说熠熠生辉,在清初乃至整个话本小说的长河中都独具一格。小说讽刺了处在时代变迁时期形形色色的人物,体现了作者对士文化、遗民生存状态及历史的反思。艺术上,“婉而多讽”,平而有力,借古人写时事,以虚幻写现实。共同形成了《豆棚闲话》独特的讽刺艺术。

《豆棚闲话》 讽刺艺术 话本小说

清初话本《豆棚闲话》,打破了传统话本的叙事与构架方式,由“豆棚”下的十二次聚会娓娓道来,闲谈之中,言语之间,作者艾衲居士透过对现实的“亲闻亲见”式的描绘以及对历史“嬉笑怒骂”式的重组完成了话本小说史上的全新蜕变。遗憾的是,以往研究者多聚焦于作品的叙事结构,对其思想及艺术价值,尤其是独特的讽刺艺术却关注甚少。虽不能肯定《豆棚闲话》对《儒林外史》产生过影响,但一个很有意味的现象是,《豆棚闲话》在讽刺风格及讽刺手法的运用上都与《儒林外史》颇为相似,使我们不得不惊讶于它与《儒林外史》的异曲同工之妙:那表面平和下的激愤之情以及激愤之情退去后的哲理深思。

一、《豆棚闲话》的讽刺风格——“婉而多讽”

无论是人物形象的塑造还是故事情节的安排,《豆棚闲话》都注意到了事物自身发展的真实性和客观性。与主体叙述者的疏离,不得不让作者时刻保持一种“冷眼看世界”的写作姿态,令读者感受到故事的讲述者好像只是在完成一种“对生活的描摹”。这样的讽刺风格让作者不自觉地使“坏人一开始并非面目可憎,智者一开始也只是平庸”,具有恻隐之心、倾囊相助的“好汉”竟然是抢劫官银逍遥法外多年的江洋大盗(《渔阳道刘健儿试马》);小时懵懂、看似痴痴傻傻的“小朝奉”却“精明于商场、成就于信义”,最终加官晋爵成为千秋美谈(《朝奉郎挥金倡霸》)。正是这种出其不意、“表里不一”的写法,于不经意间制造的“矛盾”,才让伪善的脸孔浮出水面,现实的丑恶更加惊人,赋予《豆棚闲话》冷峻的批判精神和睿智深刻的哲理思辨。自诩“脚踏实地,走在人前”“循着天理人心做事”的“先儿”迟先和孔明,方才结了“有福同享,有苦同受”的八拜之交,孔明“即伸手悄悄的摸那酒瓶,私自呼了一口”,迟先“也去偷那豆腐”,两个“以手触手,登时便喉急嚷将起来。一个说你偷来吃,一个说你先动手……”这段十分精彩的描写见于小说的第八则,读来给人十分深刻的印象。这种“自我暴露法”与《儒林外史》的“直书其事”、客观描写、“无一贬词,而情伪毕露”,可谓如出一辙。

二、《豆棚闲话》的讽刺手法

《豆棚闲话》“满口诙谐,满胸激愤”(第七则总评),正是精湛的写作手法成就了其丰富的内蕴、承载了其厚重的情感。除却常规的讽刺手法,以下几种手法的运用使《豆棚闲话》更具特色、更有力量。

1.对历史人物的变形 中国文学善于“借寓”,最好的“借寓”方式就是“借古人写时事”。而此前的“改编历史之作”绝少有《豆棚闲话》那样彻底与反叛。对历史人物的变形可以说是这部作品中最引人注目、最具有讽刺意义的手法。被孔子赞为“古之贤人”的叔齐在小说中面对朝代更迭猛然想起的却是“人生世间,所图不过名、利二字”(《首阳山叔齐变节》)。曾经割股救主、不食君禄的名臣介之推在作者的笔下俨然成为一个为出山做官不惜烧死妻子的残忍之徒,那一段不慕名利、抱树而死的美谈也骤变为“被逼无奈与妒妇同归于尽”碰巧促成的虚名(《介之推火封妒妇》)。倾国倾城的美人西施,在作者笔下“生得也只是平常”,“学了写吹弹歌舞,马扁的伎俩”被送给吴王,只因吴王这个“苏州空头”因“高髻宫装,委实平时看得厌了。……忽然遇着淡雅新装,波俏女子,就道标致之极”,其实是个“老大嫁不出门的滞货”(《范少伯水葬西施》)。

纵观全书,艾衲对历史故事的重塑确实做到了“掀翻”与“嬉笑怒骂”。如此的“翻驳叔齐、唐突西施”,这其中的目的和意义,紫髯狂客在第七则的总评中已点明——“鼓励忠义、提醒流俗。”艾衲在历史人物的变形、历史事件的解构中对历史与现实都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他独特的“遗民”身份也使他更容易捕捉到明清易代之际风云变幻带来的人心激荡。我们欣喜地看到,当传统文化与道德及现实生存困境面临艰难抉择时,艾衲敢于站在审视历史的高度,以匡扶正义为己任,积极寻求着答案与方向。

2.以虚幻写现实 小说中加入虚幻的成分由来已久,毕竟中国文学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古老的神话故事。善写鬼怪、神力的文学传统再加上后代佛道文化的影响,使小说常常借一些超自然的虚幻描写来“惩恶扬善”,或突出“英雄之异”,或张扬“因果报应”。《豆棚闲话》这部作品也免不了采用一些虚实结合的手法,但它的目的却不同于以往的作品,是以虚幻的描写讽刺现实之可憎。如《空清石蔚子开盲》:故事由两个从天界下凡的罗汉开始,“一尊叫作电光尊者,一尊叫作自在尊者,都不知尘世龌龊,争着要行。”后蔚子得空清石,让盲者得见光明。但是在双目复明后,这两个曾经急切追求光明的盲人,并没有欣喜若狂,却“反又哭将起来道”:“……只乐得许多孽海冤山,劫中寻劫,到添入眼中无穷芒刺,反不如闭着眼睛的时节……”最后的结局是蔚蓝大仙被二人哀求不过,只好去杜康处借一大埕,“叫二人投身入内”。这一系列带有神话色彩的荒诞描写,实则是对现实无情的讽刺。“眼明”而不如“盲目”,结尾借酒来麻醉自己的描写,更有一种“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的避世之感,显示出“太平逍遥世道”的遥遥无望。虚幻与现实的结合,实际是以虚幻写现实,表现了艾衲对现实的不满和憎恶,又寻不到出路的无可奈何。这些虚幻的描写虽然都是现实中不可能发生的事,不可能存在的人,但是这种虚幻的“荒诞”,却是讽刺的最佳助手。两种审美意蕴的结合,创造出了一种既超现实,又不脱离现实的艺术氛围,从而达到“幻”与“真”的统一。

3.善用别字、别名 《豆棚闲话》讽刺了时代变迁时期形形色色的人物,可谓无处不讽刺,甚至无字不讽刺。作品中,作者往往运用一个别字,一个别名来达到一种幽默而辛辣的讽刺效果。

《豆棚闲话》中故意运用别字的是第十则中经典的一段:因贾敬山不通文理史传,误把“上古三代”当作了“父祖三代”,作者戏称他为“文疯”;“骨董”更是嘲讽他肚中无货还好赏书论画的,而这“假清客”居然还称自己“技艺皆精,眼力高妙”,实在讽刺。善用别名的例子在小说中更是俯拾即是。第十则中描写了三个“白赏”:一个叫作“油炸猢狲强舍”,一个叫作“皮尽眉徐佛保”,一个老的叫作“祝三星”。一上来就运用几个幽默的绰号为这群嘴脸丑陋的“白赏”们贴上了标签;第八则中“先儿”惹动了地方的两个光棍:“油里滑”和“滑里油”,仿佛不做些泼皮无赖之事便对不起这“油滑之极”的绰号。此外,小说中作者对“孔明”“迟先”“大和尚”等名字含义的解释也颇有新意,令人深思。以名字暗示人物性格特征及人物命运含义的手法在小说创作中可谓屡见不鲜。《水浒传》的一百零八将都有属于自己的诨号。明清以来的世情小说更善于利用此类“文字游戏”,将借代、隐语、双关等手法运用的炉火纯青,在不经意间道出玄机,讽刺现实。发展到《红楼梦》,那“青埂(情根)峰”“贾雨村(假语存)”“甄士隐(真事隐)”……可谓无一字一名无玄机。

作为讽刺小说发展的初期作品,尽管《豆棚闲话》在内容和艺术上都还带着青涩,无法与《儒林外史》比肩,但是它的“婉而多讽”“掀翻历史”等艺术特征都使这部小说在讽刺文学发展之路上具有其他小说无法具备的进步性和开创性。其独特之处还在于作者的“遗民”身份为这部小说注入的深厚内蕴与反思精神,使小说在讽刺与批判之余有了情感的涟漪和思辨的力量。

①②④ 鲁迅:《中国小说史略》,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137页,第181页,第140页。

③⑤⑥ 〔清〕艾衲居士:《豆棚闲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版,第88页,第83页,第92页。

[1]艾衲居士.豆棚闲话[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

[2]鲁迅.中国小说史略[M].北京:中华书局,2010.

作 者:张泽如,宁夏大学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明清方向);李淑兰,宁夏大学教授,中国古代文学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明清文学。

编 辑:赵红玉 E-mail:zhaohongyu69@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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