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啼
2017-06-15何家豪
何家豪
是谁?是谁在哭?
恍惚。我在漆黑中翻身起来,摸索着打开台灯。戴着红豆的左手猛地曝光在刺眼的明亮下。我顺着这只粗糙的手,看见那个熟悉的,灰白礼堂形的闹钟。
午夜两点。这时我才想起,那是我的左手。我下意识地拿起了床头的字条,上头的字格外娟秀:不要忘记吃药。周围没有一丝声音,唯一的光源颤颤巍巍地保护着这间严丝合缝的小卧室。突然,幽幽地,门外传来呜咽的哭声。
那么,究竟是谁?是谁在哭泣?
现在,是空无一人的黑色深夜,外头,是无尽的,黑色的,我的家。自从安妮,我的妻子死后,我常常听到这种哭声。我披上她的睡袍,冒着鬼祟的黑暗,打开房门。
我要探个究竟。我摸黑,壮着胆子探进厨房。什么都没有。
啊啊,不过,桌上还留着我和安妮那天临走前喝的咖啡!安妮穿着黄灰色的厚衬衫,外头套着卡其的灯芯绒吊带裙,她极力地阻止我喝上一口拿铁,涨红着小脸,说那对我的病没有帮助。
对了,我的病,叫什么来着?那可真难记啊!
猛地,痛苦的哭声又在我脑后响起,我开始害怕起来,紧了紧睡袍,我向书房走去。
要说书房,那里头一半的书都是安妮的。她会束发屏息,静谧而舒适地坐在房中看书。
我还记得,安妮坚决要买一张大得要命的书桌!在我看来,她瘦瘦的身子都能够在上头游泳啦!不过,阳光照在她看书的脸上,那场景可真美啊!
嗯?在反应过来时,我的面前,是空空如也的,黑洞洞的书房,搬运工匆匆而残破的脚步仿佛还回荡在书房的每个角落,和安妮安静的身影,奇妙地重合。
希望蜘蛛网不会结得那么快。
哭声,再次响起。我真的很害怕啊。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个诡异的传说和影子,我开始用想念安妮的办法壮胆。
悲哀的哭声在房子的每个角落打转,我蹒跚地追逐,断断续续地,我想到安妮和我刚认识那天,她微醺的笑,我们拥抱时她小小的肩。
她是这样一个清瘦的微笑着的,橙色的女孩啊!
我开始加快脚步,我加快脚步!会不会是她?在哭的一定是她啊!我一定要见到她!即使她已经支离破碎!内脏和着稀泥!到底在哪?
一定是她啊!我在黑暗间穿梭,像拨过无数荆棘!
房中,空无一物。重新回到卧室。我在枕边发现一张字条:死者:安妮,28岁,女。死因:因丈夫“间接性感官交互障碍症”发作导致车祸。
我的病,对,是叫这个。那天,医院门前。“这病是什么意思?我的人生是不是完了?”
安妮寵溺地捏了捏我的鼻子,微笑着说:“意思就是,你有时会忘了自己在走路,自己在吃饭,或者说像现在这样,忘了,自己在哭哦!”
说着,她抹去了我的眼泪……
回过神来,我看见,戴着红豆的左手伸上前来,眼眶一凉。满手热泪。
啊!我这才意识到,一直以来,痛哭的,就是我啊!
于是,我终于又像昨晚一样想起一切,重新跪倒在无边的黑暗里,无比安心地悲哭哀号起来:“安妮!安妮……”
“我的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