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文化的精致名片

叶治安+年继业

摘要：一个多世纪以来，中国大陆的博物馆有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30多年中出现了井喷式的发展。博物馆不仅承担着延续文化的使命，还通过对文化遗产的保护和研究，挖掘城市的文化特征，成为城市文化的新标签。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博物馆在城市文化中的地位和作用也日益重要。今年5月18日为“国际博物馆日”问世40周年的纪念日，主题是“博物馆与有争议的历史：讲述难言史实”，博物馆作为无可替代的文化坐标性质已是一种社会共识。

序

1977年，国际博物馆协会为了吸引公众对博物馆事业的了解、参与和关注，向全世界宣布：每年的5月18日为国际博物馆日。这天，世界各地的博物馆会举办各种宣传纪念活动，以便让更多的人了解博物馆，并更好地发挥博物馆的社会功能。

就像世界水日、世界环境日等一样，每年的国际博物馆日也设定主题。比如，2011年是“博物馆与记忆”，去年是“博物馆与文化景观”，而今年的主题是“博物馆与有争议的历史：讲述难言史实”。严格地说，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人类文明史的辉煌是和黑暗同步并进的，所以尽管难言，但记录和保存客观存在的史实，也是博物馆义不容辞的职责。

今天，我们谈论这个话题，旨在纪念“国际博物馆日”问世40周年。

一

叶：随着社会文明程度的不断提高，以及国际交流的日益频繁，国人逐步认识到了博物馆在城市文化建设中的不可或缺性，所以在国际博物馆日来临前夕，从宏观意义上谈论一下博物馆的那些事，我想还是具有一定意义的。在进入主题之前，你能否先简介一下你曾位居掌门的中国航海博物馆？

年：上海中国航海博物馆是由交通运输部和上海市政府共建，并经国务院批准设立的首个国家级航海博物馆，地址位于浦东新区南汇新城，2006年1月20日奠基，2010年7月5日建成开馆。博物馆占地面积24 830平方米，建筑总面积46 434平方米，室内展览面积21 000平方米。航海博物馆，顾名思义，内容肯定是以航海为主题，辅之以“博物”为基础，因而全馆分设航海历史、船舶、航海与港口、海事与海上安全、海员、军事航海六大展馆，另有渔船和捕鱼、航海体育与休闲两个专题展区，并建有天象馆、4D影院、儿童活动中心，涵盖了文物收藏、学术研究、社会教育等功用。总而言之，这是一个具有相当规模，功能较为齐全的展馆。

叶：当代社会文化和科学技术的发展突飞猛进，知识门类越来越多。这博物馆的数量和划分种类是否也与时俱进了？

年：数量多是肯定的，但划分博物馆类型的主要依据是博物馆藏品、展出、教育、活动等的性质和特点，所以单科数量可以增加，在总体上分为四大类。一般来说，欧美国家的博物馆大致分为艺术博物馆、历史博物馆、科学博物馆和特殊博物馆四类。我国现阶段博物馆按国际上的通用分类法为参照系，只是根据国情把特殊类改为综合类，名称上有点不同，内容上基本相同。

叶：欧美国家对博物馆的重视我有切身体会。大城市不必赘述，即便是只有几万人的小城镇，也有几座像模像样、独具特色的博物馆或纪念馆。我想，这大概是博物馆在城市发展过程中所担纲的重要角色所决定的吧？

年：城市文明，或者说城市文化进步到今天，每座城市都有、或都希望有代表自己城市形象的名片，比如自然景观、标志性的建筑物，或文化名胜和名人故居什么的，但博物馆肯定是最重要的名片之一。特别是历史悠久的城市，没有各种类型的博物馆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众所周知，博物馆是最大、最权威的人类文化收藏场所，所以它在城市发展进程中，特别是城市文化建设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今天，博物馆的文化坐标性质无可替代已是一种社会共识，因为它不仅是城市文化的公共设施，更重要的是，博物馆作为社会文化系统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反映了人类历史、科学技术、文化艺术等领域的风貌和变迁，是人们获取知识、陶冶性情、提高修养的重要场所。全世界的博物馆，记载了人类文明史的进程，它蕴含的文化积淀之深厚举世公认，它对提高民众的科学文化素质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叶：据我有限的历史知识所知，人类博物馆的源头可追溯到公元前5世纪。多年前我在希腊旅行时了解到，在特尔费·奥林帕斯神殿里，有一座收藏各种雕塑和战利品的宝库，据说它被业内人士視为世界博物馆的开端。

年：博物馆的起源还有一种说法，即公元前4世纪，马其顿的亚历山大大帝把搜集和掠夺来的许多珍贵艺术品和稀有古物交给他的老师亚里士多德整理研究，亚里士多德利用这些文化遗产进行教学、传播知识。公元前三世纪，托勒密·索托在埃及的亚历山大城创建了一座专门收藏文化珍品的缪斯神庙。现在我们看到的“博物馆”一词，就是由希腊文的“缪斯”演变而来。

我觉得应该这么来理解，希腊那个收藏馆和缪斯神庙确实具有博物馆的性质，但还不是现代意义的博物馆。在相当长的一个历史时期内，这类性质博物馆只是供皇室或少数富人观赏奇珍异物的收藏室，因为没有公众参与，所以它几乎没有或很少有社会功能。具有现代意义的博物馆起源于18世纪末的西欧，英法意等国相继建立了各种类型的博物馆，并面向社会开放。这个时候博物馆的社会功能，特别是教育效应才被充分凸显出来，人们对博物馆的认识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从世界范围来看，目前经济最发达的国家都是博物馆事业比较繁荣的国家，比如美国拥有7 000座博物馆，法国、德国拥有的博物馆数也各超过5 000座。

叶：我们国家的博物馆历史缘起何时？

年：我国具有现代意义上的博物馆出现，要比欧美国家晚大约一个世纪。1905年，清末状元张謇创办的南通博物苑，被现在业内公认为这是中国第一座博物馆。一个多世纪以来，中国大陆的博物馆有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的30多年中出现了井喷式的发展。据我所知，现在全国大约有近3 000座各种规模和类型的博物馆，还有许多大型博物馆的改扩建也正在进行中。目前中国大陆正迎来博物馆事业发展的高潮，这与国家的经济形势成正比。现实表明，博物馆不仅承担着延续文化的使命，还通过对文化遗产的保护和研究，挖掘城市的文化特征，成为城市文化的新标签。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博物馆在城市文化中的地位和作用也日益重要。

二

叶：一般说来，传统意义上的博物馆，承担的社会功能首先是收藏，其次是展示，最后是教育。这三种功能是否可同时理解为博物馆所应尽的社会责任？

年：我想应该是的。因为博物馆作为社会教育机构，其宗旨就是为了提升公众的认知素养，提高社会的文明程度。当然，博物馆具有社会教育功效有一个逐渐演变的过程。18世纪末，法国将卢浮宫变为共和国艺术博物馆并向社会开放；1869年，美国出现了第一个科技博物馆。可以说，那个时代的博物馆开了利用博物馆进行艺术教育和普及科学知识的先河。进入20世纪后，博物馆的教育职能不断扩大，逐渐成为学生校外教育和成人教育的重要课堂。特别是是20世纪后半叶，国际博物馆界服务社会的战略思想兴起，其陈列展览的主题日益贴近现实和公众生活，而文化教育功能和思想教育功能也进一步加强。由于博物馆的社会导向价值逐渐为社会所认识，所以博物馆已发展成为与当今生活息息相关的现代行业。

叶：从常规意义上去理解，文化传承的主要目的是进行公众教育。30多年前，我在当中学老师时，带领学生参观各种博物馆曾是第二课堂的重要内容。不知现在这类活动进展如何？

年：博物馆的目的和功能主要是协助学校教育和进行成人教育，而协助学校教育是第一位的。博物馆是人们进行文化知识、道德思想和美育教育的良好场所。馆内所收藏的浩繁的文物藏品，极大地丰富了人们的认知，开阔了人们的视野，满足了学生对知识的渴求，对启迪思维、开拓智慧发挥着巨大的作用。现在大多数博物馆，都已成为中小学主要的第二课堂，这可以从每年到航海博物馆来参观的学生与日俱增上得到佐证。

说到美育，我得补充一点，博物馆其实是一座通过潜移默化、进行美的教育的大殿堂。博物馆内的许多藏品是艺术珍品，不但本身蕴藏着深邃的美，而且集艺术、历史、科学价值于一身，所以对提高人们素养品位和审美情趣、对塑造青年一代的健全人格，都起着不可小觑的作用。再者，博物馆文物藏品的陈列设计，都是依照美学原则进行陈列展示的，人们在参观时可以获得美的体验。

叶：从更为广泛的意义上来说，博物馆演绎了一个国家或一座城市文明的进程，这似乎毋庸置疑。但博物馆所表现的文化现象，在城市文化建设中究竟处在一个什么样的位置上呢？

年：如果把城市文化比喻成海港码头的建设，那博物馆占有4个人们公认的泊位：一是具有特殊功能的城市文化名片，展现了重要的人文景观和文化瑰宝；二是人类文明的收存宝殿，其陈列的实物、标本等体现了历久弥新的智慧经典；三是社交文化的体验中心，其凸显的视觉设计，助力人们更好地体验文化精髓；四是服务社会的特殊渠道，是城市公共文化建设的重要场所。

叶：关于泊位的比喻很有趣，充分说明了博物馆既能够令人叹为观止，同时也因为贮藏着许多历史的精粹的文物奥秘，而让人无法释怀。博物馆还经常还成为小说、电影等的故事内容，像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帕慕克的《纯真博物馆》、好莱坞电影《博物館奇妙夜》等。

年：一百多年前，被业界推崇为“博物馆大师”的美国科学家古德曾说：“博物馆者，非古董者之墓地，乃活思想之育种场。”在这样的意义上谈论博物馆，说明在今天的城市化进程中，博物馆真正扮演着城市的过去、今天与未来的交流使者的角色，并以其藏品的价值与意义，魅力十足地欢迎人们的到来。

三

叶：今年国际博物馆日的主题不但字数多，而且很有意义，但我觉得要诠释这个主题绝非易事，因为在有文字记载的历史中，出于政治经济、文化宗教、思想意识等诸多原因，有争议和难言的史实汗牛充栋。有争议也好，难言也罢，只要是客观存在的史实，我们就没有理由或借口回避。你认为如何？

年：就我个人的观点而言，人类社会现有的文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辉煌和苦难交织淬炼的成果，传承展示了前人的遗风余泽，记录保存了悲惨和苦难史实，因此也是并应该是博物馆的一种职责。在我们中华民族绵延曲折的发展过程中，既有许多辉煌璀璨的文明成果，也有不少刻骨铭心的惨痛教训。特别是前车之鉴，它能告诫后人要时时保持戒备，以防止类似的悲惨和苦难再度上演。

比如“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作为博物馆的一种形式，里面陈列的文物照片，档案资料，翔实地揭露了日军在南京犯下的滔天罪行。据悉，迄今为止该馆已接待了包括日本在内的80多个国家近千万的中外参观者，它的影响力和警示作用遍及全世界。南京大屠杀是人类浩劫，是难以用语言来表述的历史惨剧，尽管现在在日本国内有争议，但改变不了这是客观存在的史实。当年中外人士对这次历史惨案所写的纪实报道和出版的专著图书，至今尚健在的1 000多位幸存者的名册、证言、证词和实物，以及当年屠杀南京军民的日军军官和士兵的日记、供词，崇善堂、红卍字会、红十字会等慈善团体掩埋尸体的照片、统计表、臂章证词，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和中国军事法庭对南京大屠杀主犯松井石根、谷寿夫审判的照片、判决书等，这些历史资料无不证明了当年日本侵略者的暴行。

叶：在世界范围内，这类纪念馆还有很多，最著名的当属波兰的奥斯维辛集中营博物馆。现在世界上也有人质疑奥斯维辛集中营的真实性，但我想这样的质疑毫无意义，甚至有点哗众取宠，因为道理很简单，遗迹遗物或许可以“人工制作”，但数以万计的幸存者是无法“炮制”出来的。我去过奥斯维辛，在那儿碰到和接触过幸存者和他们的后人，心中颇有感触。

年：所以，我觉得不能因为有难言之隐，就质疑甚至否认客观发生过的史实，这种行为纯属自欺欺人的掩耳盗铃。实际上无论是国家还是民族，都无法否认和掩盖群体所犯下的罪行。

叶：在反省战争罪行这一点上，德意志民族做得更好。我曾去过位于德国纽伦堡的二战博物馆，德国政府尽其所有，把二战历史的秘密档案、历史资料、图片数字和历史电影，以及战后盟国国际法庭用于战争罪行审判的大量统计资料和盘托出，从中可体会到德国人民对于那段历史的客观态度。他们还将二战遗迹中的士兵头盔、模型，以及一些战需品封存在了地下的玻璃板罩内，其意是喻指世人践踏制造战争的罪人。

年：德国人民懂得，只有以史为鉴，才能面向未来。我记得2015年，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之际，在北京成立了国际二战博物馆协会，这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由中国抗战博物馆发起成立、秘书处常设中国的国际文博专业组织。当时正式确认参加国际二战博物馆协会的有中国、俄罗斯、美国、韩国、意大利、白俄罗斯、日本、乌克兰、巴西、马来西亚、斯洛伐克等11个国家的35家博物馆。这个协会的宗旨是铭记战争给人类社会带来的伤痛，共同维护世界的和平与发展。

人类社会应该懂得，面对难言的史实，要勇敢地正视。这是迈向新生的第一步，也是任何一个国家和民族都不应该回避的。

责任编辑：施 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