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年前丢掉弟弟,母亲病危赎罪大搜寻
2017-06-15欧阳军
欧阳军
偏执起恶念
姐姐丢弃了亲弟弟
2016年8月12日一大早,川东达州一家能源公司财务主管何群驱车赶到重庆医科大学附一院。医生遗憾地告诉她:“你妈妈患乳腺癌晚期,癌细胞已扩散,最多也只有四五个月的寿命。”
四五个月?这个绝望的结果令何群顿时泪流满面。她萌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把弟弟找回来,让妈妈了无遗憾地含笑而去!
何群是达州市渠县人,父亲何必成在县钢铁厂做技术员,母亲朱小慧在她刚满周岁那年,遭遇车祸去世。1990年,何群三岁时,父亲再次走进婚姻。再婚妻子叫夏梅花,时年28岁,在一家塑料厂上班。因患子宫畸形不能生育,两年前夏梅花才在公婆的逼迫下与前夫离了婚。
心地善良的夏梅花对何群视如己出,十分爱怜。何必成心疼妻子没有生过孩子,不仅带她到医院做了子宫修复手术,还请很多有名的老中医用中药给她调理身体。结果在1996年夏,夏梅花终于怀孕,并于次年生下了儿子何健。
中年得子令何必成夫妻俩高兴不已,情不自禁将更多的关爱倾注在儿子身上。此时,何群已经是小学四年级学生,夫妻俩以为女儿能理解他们,但没想到,父母重心的转变让一直被当作公主的何群备感失落。
1998年初,何必成从钢铁厂辞职,开了一家建材五金商店。直到儿子上幼儿园,夏梅花心痛丈夫的劳累,便辞职到店里帮忙打理生意。忙碌时夫妻俩就让何群在家带弟弟,弟弟小时候不但贪玩,还十分淘气,令她烦不胜烦。
在对弟弟充满厌恶的心境下,何群迎来了初一的寒假。2000年春节前的腊月二十这天,夏梅花准备带儿女到爷爷奶奶家送过年礼物。吃早饭时,夏梅花发现家里只剩下最后一點奶粉,就冲给了弟弟,并对女儿解释说:“今天奶粉只剩下一点,你是姐姐,就先让弟弟喝!”何群立马不高兴了,恨恨地对养母说:“凭什么我该让?就因为我不是你亲生的吗?”夏梅花愣了一下,忙宽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今天的确是奶粉不够了,想到你年龄大一些,应该让着弟弟,明天妈妈再给你买一罐。”何群看看妈妈一眼,闷闷不乐地回到卧室,任凭妈妈怎么叫喊也不开门。
第二天是星期天,吃过早饭,夏梅花带着两个孩子到了君塘乡的婆婆家。听说君塘乡不远的谢家坝有迎春商品展销会,她又带孩子们赶到了那里。夏梅花看到远处街边门店里有各种羽绒服,就想给父母买两件。由于人多拥挤,她担心孩子被挤散,就把何群带到街边买了两袋糖,嘱咐女儿道:“你带弟弟在这里等妈妈,千万别跑,妈妈到那边去买件衣服,一会就来找你们。”说着便挤进人群。
何群拉着弟弟到一旁找了个台阶坐下来,不知过了多久,弟弟突然拉起何群说:“姐,快看,妈妈往那边走了。”顺着弟弟手指的方向,她果真看到妈妈穿着红棉袄的背影,何健早已不由分说就追过去了。何群急了,上前拉起弟弟就开始追妈妈。好不容易追上,他们才发现认错人了。而这个时候,姐弟俩已经迷路了。
找不着妈妈,弟弟吓得哇哇大哭,要姐姐背他去找妈妈。累得气喘吁吁的何群边走边生气地说:“你认错了人,现在居然还要我背!”因为生气,对弟弟一直以来的不满瞬间涌上心头,一个恶念也油然而生:这么麻烦的弟弟,干脆丢掉算了;没有他,自己就能得到父母全部的爱,还不用这么费心照顾他。拿定主意后,何群就将弟弟放在一棵大树下的台阶上坐着,告诉他自己去找妈妈再回来接他,然后不管弟弟愿不愿意,就飞快地跑进巷子。
丢下弟弟后,何群全心全意地找妈妈。可展销会人山人海,她始终没看到妈妈的身影。又怕又累时,何群好不容易看到一位穿制服的民警叔叔,急忙求救。半个小时后,满头大汗的何必成和夏梅花赶到了派出所。
原来,夏梅花左挑右选买好衣服,回到原地没看到儿女,吓得魂都快散了。她急忙给丈夫打电话。何必成也慌了,关了店门就赶到谢家坝,首先到派出所报案。不一会儿,派出所民警找到何必成夫妻俩,让他们赶紧去认人。
在派出所,面对父母询问弟弟的急切话语,何群不敢说实情,只好撒谎说他们追一个和妈妈穿一样衣服的女人迷了路。人太多,她和弟弟被冲散了。她担心一旦找到弟弟父母就会知道真相,还故意将当时弟弟走失的地方说成了反方向。
何必成夫妇没法责备女儿,接下来的那些日子,他们像疯了一样,带着印有何健照片的寻人启事没日没夜地找,直到春节过完,依旧没能找到何健。眼见何群开学在即,夏梅花伤心欲绝地回到县城。白天夫妻俩一个人守店,一人拿着寻人启事四处张贴。晚上回家,何必成闷声抽烟,夏梅花流泪责备自己太疏忽,家里的气氛悲伤而压抑。何群也提心吊胆,成绩一落千丈,中考时连最普通的高中都没考上。
何群糟糕的成绩将何必成夫妇击溃也催其猛醒。夏梅花愧疚难当,她和丈夫沉浸在失去儿子的痛苦里,忽略了女儿也需要慰藉。夫妻俩约定不再找儿子,全心培养女儿,不能在丢了儿子后再丢了姑娘,紧接着何必成四处托人联系家教,帮女儿补课。
自曝真相
悔恨心挽留母亲命
经过一家人的不懈努力,2003年,何群终于考上了重点中学。三年后,她又考上大学。为了全身心照顾好女儿的学习,这以后何必成夫妻没有再要孩子。
随着年龄的增长,何群慢慢才意识到当年丢弃弟弟的行为是多么的卑劣。为了弥补过错,大学毕业后,她一直在偷偷地、断断续续地寻找弟弟。可她万万没想到,时间不等人,母亲的病情容不得她慢慢找下去了……
为了专心照顾母亲,同时方便寻找弟弟,从医院取回母亲的诊断书到家后,何群第一次将丢失弟弟的真相告诉了丈夫杨崇华。得到了丈夫的原谅后,她决定从单位辞职,又将女儿送到婆家请公婆代为照顾。
2016年8月15日,何群与丈夫一道将母亲送进医院,开始第一轮的抗癌治疗。何群全心照顾着母亲,得空就去谢家坝寻找弟弟。然而16年过去了,变化那么大,寻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在何群艰难努力寻找的同时,病床上的母亲病情迅速恶化,医生下达了病危通知书。见此情形,何群几乎崩溃了。几经挣扎,几度欲言又止,看着被病痛折磨得瘦骨如柴、痛苦万分的母亲,惭愧万分的她终于下决心将16年来压在心头的秘密说了出来,然后声嘶力竭地哭嚎道:“妈妈,您一定要挺住,您得让女儿找回弟弟给您赎罪呀!”
站在一边的父亲听到女儿的忏悔,气得捶胸顿足,扬手就给了何群一记耳光,悲泣道:“你知道这么多年我们为什么不搬家?就是盼着你弟弟哪天想起回家的路。你又知道你妈妈为啥得上这个病?就是一辈子恨自己弄丢了孩子,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你造的孽呀,你、你给我滚!”何群痛哭流涕地跪倒在地上。在父女俩的哭泣声中,夏梅花竟睁开了眼,像不认识何群一样盯着她看了很久,然后别过头不再看她。
何群知道自己罪孽深重。此后的日子里,她每天在医院里默默地照顾着好不容易苏醒过来的母亲,但夏梅花还是不与她说话。强烈的自责和巨大的压力终于令她力不从心了,一个星期后,心力憔悴的何群也病倒了。
也许是老天开眼,一位叫符惠的同学看到何群在微信群里的寻亲启事,便立刻给她打来了电话,并转告她:“当年,我外公在谢家坝当书记,或许能帮到你。”原来,何群将找弟弟的消息发到了自己的若干个QQ群和微信群中,而符惠正是何群的初中同学。欣闻喜讯,何群立即在符惠的带领下来到她外公家。
几天后,符惠的外公给何群打来电话称:谢家坝有一位叫林义铭的居民记得:有一年春节前夕,他请在镇上开诊所的叶华医生到家里给感冒的女儿看病时,曾看到一个小男孩在树下的台阶上睡着了。他好心叫醒小男孩,男孩说在等姐姐和妈妈。后来,女儿看完病,他送叶医生出门时,发现小男孩发高烧了。他连忙抱着男孩去叶医生的诊所医治,当晚叶医生就将男孩留在了诊所输液,还特地嘱咐他,有人来找孩子,就让人到诊所找他。可当时临近年关,事情多,女儿又生病,他心想有叶医生照看孩子就放心了。第二天,因女儿病情加重,他就带着孩子到市儿童医院住院,过完春节才回乡。后来时间一长,这件事慢慢地就淡出了他的记忆。
何群喜极而泣。她高兴地来到医院,把事情进展告诉了母亲。夏梅花回头柔和地看了一眼何群,虽然依旧无语,但何群知道,母亲与她一样,在苦盼弟弟回家呀!
第二天一早,何群和丈夫就赶到了叶家开的诊所,所幸诊所还在,可让何群惊讶的是,当问及此事,叶华却否认自己当年见过这样的孩子。何群连忙从符家外公手上要来了林义铭的电话,电话那头林义铭肯定孩子是被叶华留下了。
难道他有什么难言的苦衷,不肯承认收养了弟弟?何群急了,又折回来找到叶医生,连哭带诉地将养母的病情和自己这些年的忏悔和盘托出,请求一定告诉自己弟弟的下落。但叶华依然说他们找错了人。
血浓于水
真情原是最深的爱
这以后,何群又几次三番上门打听,可叶医生依旧一口咬定没见过什么小孩。找弟弟的线索到这就戛然而止了,点燃的希望又面临着熄灭。此时,夏梅花的癌细胞转移到肝脏,视力受到影响,医院再次下达了病危通知书。
何群内心悲凉到了极点,他拿着母亲的病危通知书在叶家门口长跪不起。几天后,叶医生终于被何群所感动,犹豫着给了她一个手机号,称找到手机的主人张化权就有可能打听到弟弟的下落。
何群千恩万谢,连忙打电话过去,了解到张化权就是叶华的表弟。原来,当年叶医生见孩子发烧就把他留在诊所输液治疗,病情好转后叶华又带他去镇上派出所报案,不想临近年关,那些天派出所异常忙碌竟没人,他又只好回来。结果第二天,他远房表弟夫妇来他家吃饭时,听说表哥救治了一个无家可归的男孩时,因为夫妻俩一直没有生育,就动了领养的心思。叶医生担心孩子在自己家里无人照看,也就做了顺水人情。
在电话中,何群哭诉着家里的情况,请求对方告诉弟弟的下落。张化权虽然被这一家的苦难真情所感动,但他告诉何群,何健现在美国留学,生活得非常幸福,请他们不要打扰他,说完就挂断了电话。何群只得再次打过去:“我寻找弟弟,不为别的,只是想让妈妈在有生之年,能见上亲生儿子一面,让老人家了无牵挂地离开。”边说边情不自禁号啕大哭。良久,张化权才告诉何群:“你给我些时间,让我考虑一下。”
三天后,张化权给何群打来了电话,要求到医院看望夏梅花。两小时后,张化权提着营养品来到了病房,他告诉夏梅花:他们领养何健不久就改名换了姓,现在儿子叫张浩宇,他们一家对浩宇的成长倾注了全部心血。为了不让孩子知道身世,还两次搬家。浩宇聪明懂事,学习优秀,现在美国南加州留学。因为孩子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收养的,他们夫妻不想影响与孩子的感情,请夏梅花一家不要再打扰他们……
夏梅花口里一遍遍念叨:“儿子好好的就好,都到国外去留学了,我也就放心了!”因为视神经受压,夏梅花已经无法看清楚人,但她还是摸索着坐起来,紧紧抓住张化权的手,起身要下跪:“你们是我们一家永远的恩人,我们知道了儿子下落,不再苦心寻找,请你们放心!”何群与母亲抱头痛哭。
临别之际,夏梅花叫住張化权,犹豫了片刻说道:“如果……如果儿子哪一天知道了身世,请您告诉他,他的父母很爱他,苦苦寻找他十六年,一直都盼望着能见上一面……”话没说完,由于悲痛过度,她几乎昏厥过去。
仿佛了了心中的夙愿,从第二天开始,夏梅花又陷入昏迷。时睡时醒间,晚上她把何群叫到了跟前,说道:“现在知道你弟弟的消息了,我们全家都安心了。你是我的好女儿,我们有你就够了……”父亲告诉何群:“你妈妈能坚持下来,不仅仅是为了等你弟弟,更是因为担心你,怕你一辈子后悔,所以要给时间让你解开心结呀!”何群紧紧握住母亲枯瘦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任凭悔恨的眼泪流淌。
让何家倍感意外的是,张化权走后的第二天,又打来电话问夏梅花的病情。何群含泪据实相告,说妈妈将不久于人世。不料电话那头传来他激动的声音:“告诉你妈妈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打电话去美国让儿子回来,我要将他的身世亲口告诉他,让他立即回国见生母一面,不然我们全家会因此而自责一辈子,儿子也会抱憾终身的!”
突如其来的改变让何群心潮澎湃,一再道谢后,她含泪告诉母亲:“妈,你一定要坚持,弟弟马上要从美国回来了。”此时的夏梅花已处于弥留之际,没任何反应,但生命体征还顽强地存在着,她知道妈妈这是在等弟弟。
2016年12月11日下午,在大家望穿秋水的期盼中,张化权领着一位中年女士和一个帅气的年轻人来到病房。何群知道:那是弟弟回来了!何健一进病房就痛哭流涕地跪到了妈妈的病床前,悲呛道:“妈妈,我是健儿,我来看你了……”
原来,那天张化权挂断何群的电话后就连夜告诉了在美国陪读的妻子,让浩宇请假回国认亲。在他的反复劝说下,妻子终于同意了,并于当晚把身世告诉了儿子。
听见儿子的声声呼唤,夏梅花眼皮动了几下,身体虽无法动弹,但脸上却浮现出微笑,眼角更有泪水流淌。当晚23时,夏梅花在丈夫和儿女的陪伴下,终于面带微笑地去了。
安葬母亲的时候,张浩宇手捧母亲的骨灰盒与姐姐一道走在送葬队伍的前面。在母亲的坟前,他握住姐姐的手,真诚说道:“姐姐,我要谢谢你,这么多年来,你一直代替我照顾父母,替我尽了我没能尽到的孝道!”听着弟弟懂事的安慰,何群明白,弟弟己经原谅了她当年所犯下的罪过。她伸出双臂拥抱着弟弟,愧疚的泪花再次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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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成小晟 happycxc303@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