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出土双联器初探
2017-06-15鲁礼鹏
鲁礼鹏
新疆出土双联器初探
鲁礼鹏
新疆 双联器 合卺杯
自20世纪60年代初开始,截止到21世纪初的考古发掘中,相继在新疆的切木尔切克墓地、鄯善县洋海墓地、且末县扎滚鲁克一号墓地和托克逊县鱼儿沟墓地等地出土了一种很相似的随葬器物“双联器”。根据双联器的出土情况及其所属墓葬的年代,结合文献和中原出土的类似器物,对新疆各地墓葬中出土的双联器的使用流传年代和发展源流进行了分析,另外对其主要功能进行了讨论。
目前,在新疆出土的考古资料中,发现有一种很奇特的随葬器物“双联器”。这种器物均是在制作时用相同材质整体加工或分别加工出两件形制相同的器物,再在腹部粘接,故称之为“双联器”。有的有提梁,有些还在器物表面饰以彩绘图案或刻划各种图案。从双联器的形制来看,有些可定为“双联罐”,有些可定为“双联杯”。本文尝试通过新疆考古出土的这种“双联器”,结合中原出土的类似器物,来探讨其内涵、功用及发展源流。不当之处,请方家指正。
一、发掘出土概况
20世纪60年代初,双联器最早出土于切木尔切克墓地,随后在80年代末、90年代末及21世纪初分别在鄯善县洋海墓地、且末县扎滚鲁克一号墓地和托克逊县鱼儿沟墓地相继出土双联器,数量很少,但质地种类较丰富,有石质、木质和陶质等,下面分别加以介绍。
1.阿勒泰县切木尔切克墓地
1963年下半年,新疆维吾尔民族研究所考古组在阿勒泰专区所属的阿勒泰、布尔津、哈巴河、吉木乃、富蕴、青河等六县调查石人、石棺墓葬期间,在阿勒泰县的克尔木齐公社发掘了32座墓葬。在介绍出土的石器类的遗物时,提到了M3出土的双联石罐,且描述非常简单。“一件双联石罐,圜底直口,两罐之间有一个狭长穿孔”①。后经观察实物,其形制为用石质整体雕刻而成,口部平面近椭圆形,直口,直腹,近底部收缩,圜底,两杯体连接处的中下部有一个弧顶锥形穿孔。通高8.5、口径13~15厘米(图一,1)。
2.鄯善县洋海墓地
洋海墓地位于火焰山南麓的荒漠戈壁滩上,2003年3—5月,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与吐鲁番地区文物局联合对洋海墓地的一、二、三号墓地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共计发掘墓葬509座。其中一号墓地发掘216座墓葬,双联陶罐就出土于一号墓地的49号墓葬中②。
洋海墓地出土双联陶罐(M49∶2),其形制为敞口,矮领,圆腹,圜底,以形制、尺寸相同的两个罐用圆柱形桥粘接为一体。一侧有提梁形耳,耳顶部有5颗小乳丁组成花朵形。通高6.8、口径6.4厘米(图一,2)。
3.且末县扎滚鲁克一号墓地
扎滚鲁克一号墓地位于且末县托格拉克勒克乡扎滚鲁克村西2公里绿洲边缘的戈壁地带,1996年10—11月,新疆博物馆、巴州文管所和且末县文管所联合对该墓地进行抢救性发掘,发掘墓葬102座,双联小木杯就出土于这次发掘的24号墓葬中③。
且末县扎滚鲁克一号墓地出土双联木杯(M24∶7),其用整木刮挖雕刻而成,一侧单柄缺失。杯口平面呈圆形,鼓腹,圜底。器表刻划锥刺连点、曲线组合的纹饰。通高3.5、口径2.3、宽8.7厘米(图一,3)。
图一 双联器1.切木尔切克墓地出土 2.洋海墓地M49∶2 3.扎滚鲁克一号墓地M24∶7 4.托克逊县鱼儿沟墓地M1∶6 5.大河村遗址F1出土 6.青海民和县征集 7.临洮县冯家坪墓地出土 8.《三礼图》描述之器物 9.竹园沟一号墓地
4.托克逊县鱼儿沟墓地
鱼儿沟墓地位于鱼儿沟火车站西南、阿拉沟面粉厂南约300米处,地处阿拉沟西岸的第三级台地上。2008年2—3月,为配合南疆铁路吐库二线改建工程,经国家文物局批准,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会同乌鲁木齐市文物管理所、吐鲁番地区托克逊县文物管理所对工程涉及范围内的遗址及被盗墓地进行了考古发掘,双联陶杯就出土于1号墓葬中④。
鱼儿沟墓地出土双联陶杯(M1∶6),残。夹砂灰陶,素面。敛口,鼓腹,圜底。手制,制作较粗糙,捏痕明显。通高4.2、长8.5厘米(图一,4)。
二、使用流传年代
上文对切木尔切克等四处墓地的发掘出土器物形制进行了介绍,下面对双联器在各墓地的使用、流传年代进行讨论。
1.阿勒泰县切木尔切克墓地
关于切木尔切克墓地的年代,发掘者最初认为:“墓葬文化绵延的时间很长,如果不是更早到战国的话,至少要早起西汉,一直晚到隋唐这样的历史阶段。”⑤切木尔切克墓地可以说是准格尔盆地周缘发掘最早的一处墓地,填补了北方草原文化考古的空白,也是草原文化研究的开端。随着资料的积累,学术研究的不断深入,学者们对切木尔切克墓地的年代问题有了诸多不同的看法。王博先生通过对墓地非独立墓地石人的研究,提出切木尔切克墓地反映出的文化特征与南西伯利亚青铜时代文化是有联系的,其时间不会晚于公元前1000年⑥,与王炳华先生的观点一致。穆舜英、王明哲等先生认为以橄榄形陶器等为典型特征的切木尔切克文化,“与苏联南阿尔泰地区的卡拉苏克文化颇为相似。关于卡拉苏克文化的年代,苏联学者一般认为在公元前1200~前700年左右”, 从而大体界定了切木尔切克文化的年代框架⑦。水涛⑧、吕恩国⑨等学者也相继发表了类似的观点。
图二 洋海墓地、扎滚鲁克一号墓地、鱼儿沟墓地等地出土器物1、2.木拐杖(扎滚鲁克墓地ⅠM14 洋海墓地ⅠM49) 3.铜马衔(洋海墓地ⅠM5) 4.骨马镳(洋海墓地ⅠM90)5、6.木竖箜篌(扎滚鲁克墓地ⅠM14 洋海墓地ⅠM90) 7.木盒(扎滚鲁克墓地ⅠM24) 8.双鸟纹牌饰(内蒙古毛庆沟墓地)9、10.单耳罐(扎滚鲁克墓地ⅠM4 鱼儿沟墓地M1) 11.木筒(扎滚鲁克墓地ⅠM24)
另外,据发掘简报的墓葬登记表记录,M3墓的坟院范围为长30、宽28米。墓前有一石人,面东,面向310°。对石人进行过深入研究的王博先生强调“切木尔切克文化的典型特征为石人墓”,“墓地立石人是切木尔切克文化的典型特点”,继而认为“根据考古发掘资料,初步可以推测新疆石人与亚欧草原其他地带石人出现的时间差不多,大约在公元前1000年”,同时指出“墓地石人产生于青铜时代(公元前1200~前700年),这一时期石人主要分布于阿勒泰地区”,“切木尔切克石人的上限可以推至青铜时代的晚期(约公元前1200年),而晚期则可到早期铁器时代”。林梅村先生也认为切木尔切克墓地“最重要的发现莫过于那些青铜时代的墓地石人”。前文提到穆舜英、王明哲等先生认为切木尔切克墓地的陶器与卡拉苏克文化相似,后来王明哲先生又提出:“以上资料都说明卡拉苏克时期确已经出现了以前没有的墓地石人。”如是,则其与上文从陶器的角度讨论的年代一致。近来丛德新、贾伟明先生根据发掘简报进行分析,依据葬俗、葬式和陪葬品的不同,将切木尔切克墓地的墓葬分为“青铜组”和“铁器组”两组,并将前者命名为切木尔切克一期文化,最后认为:“切木尔切克一期文化的绝对年代范围便落在公元前三千纪(约公元前2700年)到公元前两千纪初(约公元前1800年)。”可以说,将切木尔切克墓地的墓葬分为“青铜组”和“铁器组”是将研究又推进了一步,但是“青铜组”墓葬年代的下限还有商讨的余地。因此,我们将切木尔切克墓地M3石人墓葬的年代暂定在公元前1200—前800年之间。
2.鄯善县洋海墓地
洋海墓地双联陶罐首次在该地区发现。M49的形制属于该墓地的B型墓,即长方形竖穴二层台墓,但是报告中均没有详细的介绍,故不知二层台的具体情况。从墓葬形制来看,B型墓中出土较多的骨马镳(图二,4),且顶端多雕有动物纹饰,被认为是欧亚草原上典型的前斯基泰器物,绝对年代为公元前10—前8世纪。同时还出土有与中亚地区相同的双环式铜马衔(图二,3),年代约为公元前8世纪。结合B型墓葬碳-14测年,推测B型墓葬的年代为公元前12—前8世纪。从M49出土的随葬遗物来看,其中出土的木拐杖与扎滚鲁克一号墓地M14中出土的木拐杖形制相似(图二,1,2),均为柽柳木棍稍作加工、修理而成。更为重要的是,扎滚鲁克一号墓地M14中出土了2件竖箜篌(图二,5),其年代推定为春秋早期。从器物加工工艺来看,扎滚鲁克墓地出土的类似器物较之洋海墓地的更为精致(图二,6)。因此,洋海墓地M49的年代应比扎滚鲁克一号墓地M14的年代稍早,属于青铜时代的晚期。
3.且末县扎滚鲁克一号墓地
扎滚鲁克一号墓地M24,该墓为单墓道长方形竖穴棚架墓,属于扎滚鲁克一号墓地第二期文化的墓葬,年代约为公元前8世纪—前3世纪。从M24出土的随葬遗物看,带子母扣特征的B型木盒上雕刻的鸟兽纹(图二,7)与内蒙古毛庆沟墓地已图案化的双鸟头反向联结呈“S”形特征的Ⅱ式双鸟纹牌饰(图二,8)的纹样相似,发掘报告中推定其年代为春秋晚期(公元前665—前590年)。另外,扎滚鲁克一号墓地出土的木器上有雕刻动物纹样的习俗,雕刻的动物主要有狼、羚羊、绵羊、鹿和骆驼等,这也是一个显著特征。在M24出土的一件木筒(M24∶12)上就雕刻了两只半立状动物纹样,一为羊,另一只为鹿(图二,11)。动物纹样是亚欧草原居民非常喜欢的一种纹样,也是斯基泰式器物的三要素之一。在鄂尔多斯式、南西伯利亚式青铜器以及中亚塞克文化中都可见到这种纹样。同时,M24取样胡杨木和柽柳枝碳-14标本,测定年代为距今2846±61年,即公元前896±61年,从测年数据看应该有些偏高,结合器物推定的年代,M24的年代为春秋晚期比较合适。
4.托克逊县鱼儿沟墓地
从考古发掘报告来看,托克逊县鱼儿沟墓地的年代断定在春秋战国时期。从M1出土的随葬遗物来看,其中一种单耳罐和且末县扎滚鲁克一号墓地第二期文化墓葬M4中出土的单耳罐相似(图二,9,10),同时该墓出土的纺轮上雕刻了春秋时期在鄂尔多斯文化中就出现了的反转式动物纹样,并且认为战国早期的纹样远比这一时期逼真和优美。另外,扎滚鲁克一号墓地M4取样木棍和柽柳枝的碳-14标本测定年代为距今2339±59年,即公元前389±59年,为战国时期,有些偏晚;而鱼儿沟墓地M1也测定了碳-14数据,年代为距今2385±35年,即435±35年,为战国早期。因此,鱼儿沟墓地M1的年代为春秋晚期或至战国早期是可行的。
三、发展源流探讨
上文通过对这4件器物所属墓葬的年代讨论可知,切木尔切克墓地出土双联杯的年代当为青铜时代至早期铁器时代,洋海墓地出土双联罐的年代大体与之相当,而托克逊县鱼儿沟墓地和且末县扎滚鲁克一号墓地出土的双联陶杯和双联木杯的年代则稍晚一些,为春秋晚期或战国早期。
那么,这种双联器从何而来呢?又有什么用途呢?
翻检考古资料,我们发现从新石器时代晚期开始,一直到秦汉时期,在中原大地出土了较多的这种双联器,及至魏晋时期仍未绝迹,唐代亦有出土。在秦汉时期,这种双联杯不仅在数量上,而且在分布地域上都有明显的扩大。
1972年,在河南郑州大河村遗址发掘出一排东西横列且互相接连的四座仰韶文化晚期房基遗存,即大河村三期遗存。在其中的F1房址中发现一件彩绘双联杯,报告中原称“鼓腹平底双连壶,甚为别致”,“两壶并列,腹部相接处有一椭圆形口相通,两壶外侧各附一耳,通高20厘米”(图一,5)。其F2碳-14标本测定年代为距今5040±100年(公元前3075±100年)。这件双联杯与切木尔切克墓地出土的双联杯在形制上差别很大,说明其在时代和所代表的文化上有所不同,但是两者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在两杯体相连处有一个椭圆形或弧顶锥形穿孔。
青海省民和县川口公社大源大队征集的一件素面泥质红陶双联罐,为两小罐并列相连接,连接处没有穿孔,有一横柄和一弓形提梁。器高约11、宽约25厘米(图一,6)。属于甘肃仰韶文化“马厂类型”器物,年代为公元前2000—前1000年。这件双联罐和鄯善县洋海墓地出土的双联罐极其相似,年代较之稍早。
甘肃临洮冯家坪出土的齐家文化(公元前2000—前1900年)的蚕纹双联罐,两罐连接处有一个孔径约1厘米的小孔相通,两器之间有一个十字交叉形把手,其上刻有“×”形符号,通高8.5、口径12.5厘米(图一,7)。腹部刻划出两组蚕纹,每组三条。蚕有头、嘴、眼、尾,身上还有八九条平行线纹和折线纹表示蚕体的多节肢。
宝鸡竹园沟一号墓地出土的西周时期的单鋬双联陶杯,通高8.3、口径7.1、带鋬宽10.6厘米(图一,9)。由两个大小相同的罐相连,中间有孔连通。
以上介绍了河南、陕西、甘肃和青海等地出土的先秦时期的双联杯,有学者通过民族学材料的分析认为“双联杯多使用于盟誓、婚娶、解决纠纷后订立协议等场合,两人共饮,以表示平等和友爱”。但是根据文献记载,从墓葬中出土的这种双联杯,笔者认为其最初的寓意应该是平等,进而发展成为墓主人成婚时使用或象征明器的“合卺杯”。
关于婚娶,我国古代规范礼仪行为的“三礼”之一的《仪礼·士昏礼》记载古时婚礼有“实四爵合卺”,及“初酳”“再酳”“三酳用卺”的“合卺”仪式。另外,“三礼”中的《礼记·昏礼》云:“父亲醮子而命之迎,男先于女也……妇至,婿揖妇以入,共牢而食,合卺而酳,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共牢而食,合卺而酳”含有夫妻亲爱、同心合体之意。卺,郑玄注:“破瓢为卮也。”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己部·卺》:“谨身有所承也。从己、丞。读若《诗经》云‘赤舄己己’”。郑玄、阮谌合著的《三礼图》载,“合卺,破匏为之,以线连柄端,其制一同匏爵”(图一,8)。唐孔颖达《礼记注疏》:“以一瓠分为二瓢谓之卺,婿之与妇各执一片以酳,故云合卺而。”这些描述应该就是双联杯最初的原始雏形,而古人把这种最常见的葫芦制作的双联杯用于结婚礼仪上,自有它深深的寓意。
清同治福建巡抚张梦元撰《原起汇抄》卷15考证:“婚礼合卺同用匏,谓之丞豆,今作卺。用卺有二义:匏苦不可食,用之以饮,喻夫妇当同辛苦也;‘匏’八音之一,笙竽用之,喻音韵调和,即如琴瑟之好合也。”由此可见“合卺”之意义。“匏”既然“苦不可食”,拿来盛酒,而酒也必会变成苦酒,确有暗示新婚夫妇要有同甘共苦的意思。
因此,“夫妻合卺结良缘,连理交杯觞饮欢”,就是对这种合卺用器的最好写照。而两杯连接处有孔洞相通,如杯内盛满液体,两杯内液体始终持平,我们可以认为是一盈俱盈,一空皆空,同劳逸,共荣辱,也有寓意婚姻和谐、美满、平等的意思。
切木尔切克墓地坟院制的埋葬形式,可以反映出当时的社会组织性质。从墓葬形制来看,推测可能是家族聚居墓地,是以家庭为单位的埋葬形式。河南郑州大河村遗址的发掘者根据房屋建筑结构和房屋内出土的生产、生活用具,推测当时“很可能出现了私有制和一夫一妻制的新的婚姻关系”。而切木尔切克乡喀腊塔斯墓地双石人墓,李征先生在切木尔切克石人墓调查资料档案中记录了一座石棺墓前的AL.K.Ta10和AL.K.Ta11两尊石人,均为男、女石人各一。此景是否说明出现了一夫一妻制的萌芽,尚难断定,但是在墓葬前同时立男、女两尊石人,也说明了妇女在当时已经有了较高的社会地位。
扎滚鲁克一号墓地M24为单墓道长方形竖穴棚架墓,其是该墓地的典型形制之一。墓地葬式有单人葬、合葬(2~5人)、丛葬等。丛葬墓多为成人合葬,个别墓也发现有小孩,成人中男女皆有,M24就属于14人丛葬墓,而且男女丛葬的情况流行夫妻合葬和以血缘关系为纽带的家族丛葬习俗。从出土遗物看,随葬遗物比较平均,无贫富差别,表明人的社会地位相对较平等。
鄯善县洋海墓地M49被盗掘,填土中间杂有陶器残片和芦苇杆等。两个体仅颅骨保留在原解剖位置,其他骨骼凌乱地置于木尸床上。其中A个体为壮年女性,25~30岁,B个体为壮年男性,35岁左右,应为夫妻合葬墓。从墓室随葬品的种类来看,牙扣、砺石、2件单耳陶罐位于二人中间,木盘、木钉、木鞭杆和1件木纺轮在墓室北部,说明当时已经出现明显的社会分工,男人畜牧,女人纺织。女人承担一定的劳动,说明社会地位也在提高。
托克逊县鱼儿沟墓地的M1被盗掘,从残存情况看,个体骨殖摆放比较凌乱,根据摆放位置初步统计人骨分属于11个个体。考虑到盗掘的因素,不排除M1为丛葬墓的可能,从葬俗和出土遗物看,与扎滚鲁克一号墓地第二期文化丛葬墓的情况相似。
上述四处墓地出土双联器的墓葬,除了切木尔切克墓地M3因盗掘仅存1个头骨,墓室埋葬个体个数不详外,其余墓地出土双联器的墓葬均为丛葬墓或夫妻合葬墓,寓意着家族成员或夫妻平等。
那么,从东部的鄯善县洋海墓地到西北地区的阿勒泰切木尔切克墓地,从洋海墓地偏西南的托克逊县鱼儿沟墓地到南部的且末县扎滚鲁克一号墓地,这种寓意平等的合卺用器——双联杯,又是如何传播的呢?
自史前时期以来,阿尔泰山一直是游牧民族活动的重要区域,这座庞大的山系横亘于亚洲大陆中部,南与东部天山山系相望,是沟通漠南、漠北草原与西域绿洲、中亚草原的枢纽。作为古代内亚游牧人繁衍生息的核心区域和往来迁徙的重要通道,阿尔泰山地区一直不乏古代游牧人的历史活动。然而,这些活动在文字史料中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反映,即便是在汉文史料中也没有。造成这种状况的主要因素是“空间距离和地理位置”,由于地理位置十分遥远,彼此直接交流十分不易。既然没有接触、交流,那么和中原王朝就没有直接的政治关系,自然而然就没有双方政治关系的记录。但是,没有文字记录,并不代表阿尔泰山地区没有游牧部族活动的历史轨迹,否则就是不符合历史事实。
实际情况是,著名的和布克赛尔县骆驼石旧石器时代遗址,不仅发现尖状器和刮削器,还发现有欧洲旧石器时代晚期流行的勒瓦娄哇石片等,该遗址的年代推测为旧石器时代中晚期,距今约3万年。2004年9月对阿勒泰地区进行的中外联合调查结果表明,在阿尔泰山丘陵地带发现了较多的旧石器时代晚期的遗存,距今1—3万年。
同时,学者研究,在青铜时代末期和早期铁器时代,切木尔切克文化的很多文化传统被天山地区后来发展起来的文化所继承,而且其影响可能还并不限于北疆,新疆东部和塔里木盆地的东部地区可能直接或间接受到切木尔切克文化各方面的影响。只不过是早期受到西部安德罗诺沃文化共同体的影响,晚期受到东部彩陶文化和欧亚草原文化的冲击。
而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的且末县扎滚鲁克一号墓地第一期文化中出土的红陶衣黑彩陶壶,与新疆东部的文化联系紧密,其有可能起源于新疆东部。而第二期文化中出土的锦和丝织刺绣等毫无疑问来自祖国内地,说明且末国与祖国内地也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
在青铜时代和早期铁器时代,连接东西方贸易、文化交流的媒介是玉石和黄金。如甘肃武威市皇娘娘台墓葬出土的齐家文化玉斧,若羌县铁板河墓地、古墓沟墓地出土的青铜时代玉珠手链,以及楼兰古城采集的青铜时代玉斧等,都是玉石之路上的产物。而早期铁器时代和静县拜勒其尔墓地出土的金饰件和金坠,阿合奇县库兰萨日墓地出土的金鹰啄鹿,阜康县三工河四工村墓葬出土的金饰件等则都是黄金之路的产物。根据上文对新疆境内出土双联器的年代讨论,以及甘肃、青海、陕西、河南等地出土的双联器,可见东部天山的鄯善县洋海墓地就是一个重要的集散中心,把中原内地这种寓意平等,使用合卺用器的习俗向西、向南通过“玉石之路”或“黄金之路”分别传入阿尔泰山地区和焉耆盆地、先且末国等地。但是从质地到形制均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切木尔切克墓地的双联杯取材于石质,洋海墓地的双联罐为陶质,均具有实用性;而鱼儿沟墓地和扎滚鲁克一号墓地的双联杯分别取材于陶质和木质,且器形相对很小,不具有实用性,只是作为明器使用罢了。
四、结 语
以上通过对新疆切木尔切克等墓地出土双联杯的介绍,结合河西走廊和中原地区出土的双联器,参照文献资料,笔者认为新疆地区考古出土的这种寓意平等的双联杯就是古人婚娶时使用的“合卺杯”或“连理杯”,最有可能是通过“玉石之路”和“黄金之路”从中原传播而来的。只是在传播的过程中,各地结合当时的生产条件,因地制宜,就地取材,制造出了具有自身地域风格特征的双联器。同时,随着社会历史的发展,这种合卺用器的功能在西域地区逐渐退化,最迟到了战国早期,已经退化为只具有象征意义的明器了。截止到目前,在新疆地区再没有发现类似的、更晚的双联器。
注 释:
② 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吐鲁番地区文物局:《吐鲁番考古新收获——鄯善县洋海墓地发掘简报》,《吐鲁番学研究》2004年第1期。
⑥ 王博:《对切木尔切克早期非独立墓地石人的认识》,《新疆艺术》1996年第5期。
⑦ 穆舜英、王明哲:《论新疆古代民族考古文化》,《新疆古代民族文物》,文物出版社1985年。
⑧ 水涛:《新疆青铜时代诸文化的比较研究——附论早期中西文化交流的历史进程》,《国学研究》第一卷,北京大学出版社1993年。
⑨ 吕恩国、常喜恩、王炳华:《新疆青铜时代考古文化浅论》,《苏秉琦与当代中国考古学》,科学出版社2001年。
⑩ 切木尔切克墓地的坟院形制,就是在地面上一定范围内,于四周平铺(或直植)的石条组成一个矩形,好似一个院落;每个坟院中墓葬多寡不一,少者2座,多者达6座。
〔责任编辑、校对 孙 琳〕
鲁礼鹏,男,1972年生,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考古部主任,副研究馆员,邮编830000。
K871.3
A
1001-0483(2017)02-0031-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