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岁，绝不投降

文-寒烟衰草

18岁，绝不投降

文-寒烟衰草

你经历过触不到底的绝望吗？一个人被困在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看不到方向，听不到声音。没有人、没有任何力量可以拉你一把，不知道该怎么办，往哪走。像一个独存于世的孤魂野鬼，能抓住的只有一把野风，却转瞬穿堂而过。

我经历过。那年我18岁，高三。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病危通知单

那天正在上课，班主任突然推开教室的门，示意我出去一下。走到教室外面，看到小叔叔在等我。学校实行封闭式管理，我住校，平时一个礼拜休息半天，一个月放假两天，算起来，我已经二十多天没回家了。看到小叔叔，我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小叔叔的语气很着急：“家里出了点事，你跟我回去一趟吧。”

班主任同意后，我收拾了两本书，跟着小叔叔出了校门。路上，小叔叔叮嘱我：“你妈生病了，你要有心理准备。”

“什么病啊？啥时候的事？”小叔叔的话让我慌了神。

“前段时间突然晕倒了，住院20来天。开始住普通病房，这几天越来越严重，就送到ICU，今天下了病危通知书，要动手术。你爸精神状况不太好，我只好把你叫回来。”小叔叔尽可能放缓了语调。

“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告诉我！”

“你妈不让我们说，怕影响你学习。”

如果不是已经很严重，他们大概会瞒着我直到高考结束。

到了医院，我才知道情况远比想象中还糟。透过观察室望去，妈妈躺在病床上，脸色蜡白，颧骨高高凸起，颓败虚弱，单薄得仿佛一阵风都能吹跑。爸爸蹲在墙角，面无表情，一脸麻木。我喊“爸”，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像一尊雕塑，动也不动。

小叔叔告诉我，我妈住院开始，我爸精神状态就越来越差。今天听说病危，他不签字，也不说话。医生说是重压之下，激发了抑郁症，怕是已经到了重度。

那一瞬间，我突然就崩溃了，连眼泪什么时候流出来都没有察觉。上一次看到爸爸妈妈，还微笑着冲我挥手道别，让我到学校好好学习，怎么一下子，全都变了……

混混沌沌地见了主治医师，那是我第一次见到病危通知单，第一次在手术单上签名，拿起笔觉得有千万斤重。不手术，只能等待生命耗尽；做手术，也许生命马上结束，也许能换来重生。要怎么选？能怎么选？我拿着病危通知单，手抖得像个筛子一样。

换上隔离服，进了ICU。

也许，这一面后，就是生离死别，阴阳相隔。我握着妈妈的手，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妈妈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把耳朵靠近她，听到断断续续，细若游丝地嘱咐：

“囡囡，别哭，要坚强。”

“你自己要好好用功，也要把弟弟管好。”

“咱家有三张存折，密码是家里电话后6位倒过来，就在床头柜最底下那个抽屉。一个留着给你上学用，一个给你弟弟上学用，剩下一个备用。”

“你劝劝你爸，即便我不在了，他也不能垮下。”

因为身体极度虚弱，这些话妈妈仿佛说了一个世纪。听着她交代后事一样，我哭成了泪人，泣不成声。

“妈，别说了，你不能有事，你有事了我和弟弟怎么办。”

“囡囡，妈妈会努力，妈妈会努力的。”

这是手术前我听到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多想她能像平常一样，在无数个我恐惧害怕掉眼泪的时刻，拍拍我，抱抱我，亲亲我，告诉我，“囡囡，没关系，妈妈在，不要怕。”

可是没有，她生病了，太累了，没有力气了。仿佛顷刻之间，我的家，就要支离破碎了。

不投降，不屈服，不放弃

妈妈被推进手术室的时候，我等在外面，脑子里设想了无数种可能。最糟糕的情况，妈妈不在了，爸爸抑郁，弟弟才8岁。

而我呢，我也才18岁，也还是个孩子，一直被爸妈护在手心里，从未经历风吹雨打。我慌乱无助、六神无主，我觉得天空沉沉地压下来，我觉得前路茫茫一片黑暗，绝望、想逃。

我甚至深深埋怨爸爸。也许他太爱妈妈，太怕失去的恐惧一朝爆发，可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抛下我和弟弟怎么办，作为父亲，这不是不负责任吗？

他就那么蹲在那里，软软的像一摊泥，我望着他，眼泪又掉下来。曾经我眼里顶天立地、把我视若珍宝的爸爸啊，现在毫无生机，我又怎能不心疼他。

又埋怨，又理解，又心疼，又生气，心里五味杂陈。医院真是个考验人意志的地方，我在绝望中反复徘徊，瞬间长大。

也许是心里顽强的求生意志，也许是妈妈一直信奉的上帝起了作用，这场九死一生的生死之门，妈妈闯了过来。

医生把妈妈从手术室推出来的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绝望中的第一束小火苗。只要有一丝活的可能，前方的路再难走，我心里都有了底气。我想，这就是磨难强行激发出的，我们灵魂深处最美好的东西：不投降，不屈服，不放弃；去坚持，去抗争，去战胜。

妈妈依然昏迷，爸爸前途未卜，弟弟需要照顾。

距离高考还有不到3个月的时间，实在不行就复读一年，只要爸妈能好起来，什么都值得。我打定主意，向学校请了假，班主任让我安心在家，他会定期让同学捎复习资料给我。

用稚嫩的肩膀死命扛起整个家庭

面对家里突然的变故，8岁的弟弟怕得发抖。小小的孩童，被我抱在怀里，仰着脸无助地问：“姐姐，你说妈妈会不会死，爸爸会不会疯？会不会没人管我们俩了？”我故作坚定地告诉他：“不，他们一定会好起来的。”说给他听，更是说给自己听。

上午，带着爸爸在医院照顾妈妈，我一秒钟都不敢让他离开我的视线，胆战心惊；下午，领着爸爸去康复中心做治疗，看到那些精神出了问题的患者被关在高高的铁门里面，听到他们或哭或笑、大喊大叫的声音时，我的内心极度恐慌。每次从康复中心出来，腿都是软的，要一手牵着爸爸，一手扶墙，才能正常走路。

为了不让爸爸在那个正常人都有可能会被逼疯的环境里生活，我坚持让他住家。把家里所有的窗户都锁死，锋利危险的物品都收好。晚上，在爸爸的床边打地铺，成宿成宿地睡不着觉，一个细微的声音都能让我马上清醒。像个惊弓之鸟，再也经不起一丝意外。

3月份的阳光已经带着暖意，可我在那个春天，却时常感觉到刺骨的寒冷。我很累、很怕，可我挺过来了。

后来，妈妈病渐渐地好转之后，奇迹般地，爸爸也好起来了。我相信，那是爱人之间心灵相通的力量。那是我最黑暗绝望的日子，也是我最坚强勇敢的日子。

回到学校的时候，距离高考只剩40天。这样的变故和缺席，对成绩肯定有影响。幸运的是，虽然没有读到自己最心仪的大学，也上了个还算不错的学校。

但这段经历，带给我的成长和收获，远比上一个更好的大学，要多得多。因为它带给我这样的信心：无所畏惧地往前走吧，没有什么能把你打垮。

往后的岁月，每一次遭遇艰难、经历绝望、想放弃的时候，我都会想到18岁的自己，那个用稚嫩的肩膀死命扛起整个家庭的自己。那么难的时光都挺过来了，还有什么好怕？只要重整旗鼓，再次出发。从最绝望处散发出来的光，照亮了以后人生中数不清的黑暗。每一回，都让我心中再次充满力量。

生活中，我们总会经历这样那样的绝望。再挺一挺，再坚持一下，再勇敢一点，回望的时候，你会发现黑暗和恐惧早被你远远甩在身后，留下的，是一个涅槃重生的自己。

试想，谁不曾步步荆棘、满身血泪？谁不为重见天日，死死咬牙？但我始终相信，那些击不垮你的绝望，最终会变成光，把未来的路照亮。

责任编辑：宋泽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