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是个忧伤的词

吴越

當我还是个六七岁的小孩的时候，我的好奇心极强，遇到什么问题都一定要固执地弄清楚，不明白便向母亲打破砂锅地问个究竟。见着生字生词不认识，母亲还好举例说明，然而遇到一些略微深奥的句子，譬如富有人生哲理的诗词，她就不好细细给我解释了。因此，面对我刨根问底百般纠缠，母亲总是皱着眉头，无可奈何地说：“长大了，你就懂了。”

为什么只有长大才会懂呢？为什么长大了就能懂呢？我不满地嘟起嘴，却也只能信了。那些烂漫的时光里，小心灵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到了“长大”的年纪，就能懂得那些困惑我多时的难题了。于是求知的种子在慢慢发芽，殷切地期盼着四季快快轮回。

岁月宛如疏散的流沙，在指间细密地漏下去，也在我的容颜上留下了痕迹。我不再是从前那个渴望成长的孩子，忽地对如梭似箭的时间开始恐惧，并第一次害怕，这样强大而无情的力量会带走埋葬在旧时光里的点点滴滴。我不再期待新一天的到来，而是开始珍惜每一个清晨、每一缕日光；我不再坐在窗沿目不转睛地盯着钟表，听着“嘀嗒嘀嗒”秒针转动的声音，而是开始充盈一分一秒，不让荏苒光阴被虚度。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呢？我喃喃自问。为什么我戛然停止了脚步，驻足原地，不再向前奔跑呢？

“长大。”心中蓦地响起一个无声的回答，平稳了内心支柱的动摇，“因为已经长大了，阅历渐渐丰富了，很多道理自然也就清晰起来，在不知不觉中就懂了”。一瞬间，过往读诵过的诗句涌上心头，一句句排列成行：流光容易把人抛，物是人非事事休，锦样年华水样流，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长大了，你就懂了。”母亲的话还响在耳畔，联系起如今，却是梦醒般的恍若隔世。歌里是这样唱的：“越长大越孤单，越长大越不安，也不得不看梦想的翅膀被折断；也突然间明白未来的路不平坦，难道说，这改变是必然？……”我不知道旁人有没有和我一样做过这样一场梦，满心期待着长大，而当真正长大了，又如一个恐慌的孩子，惊惶着想合拢手指，不让沙粒滴落，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时间的沙漏一粒一粒沉淀下去，无法留住——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

没有谁能永远单纯如初。长大的代价，正是被褪去了所有的青涩，磨去了所有的棱角，收敛了锋芒，泯灭了童真。再不能高举着任性无知的牌子，自欺欺人地肆意哭闹。我们已经长大了，我们已懂得了许许多多道理。时间是不会停留的，稚嫩也不会再属于我们。童年已渐行渐远，站在通往青春岁月的路口，我对着彼端道别，挥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