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英雄

童树梅

这是二战时期法国的一个小镇，不幸的是，小镇已被德国人占领了，居民们成天胆战心惊地苦挨着日子，不知道哪一天厄运会从天而降。

皮埃尔一家居住在小镇的西边，本来一家人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可德国人来了以后一切全变了样，不仅抢走了粮食和所有值钱的东西，皮埃尔的父母和妻子也都死在德国人的枪下，如今一大家子只剩下皮埃尔和他年仅八岁的女儿，小丽莎。

这天，父女俩正啃着家中最后剩下的一点黑面包，外面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即踉踉跄跄跑进来一个人，那人左手臂上鲜血淋漓，像是受了枪伤，喘着粗气说：“先生，德国人在追我，您能帮我一下吗？我是盟军的间谍，身上有重要情报……”

皮埃尔早已跳起身，干脆地说道：“跟我来！”

在储藏室一角，皮埃尔扒开落满灰尘的杂物，又掀开一个盖子，下面赫然露出一个大洞，皮埃尔指了指，说：“快藏进去！”

间谍正要跃身往下跳，忽然想起什么，说：“先生，冒昧地问一下，您为什么要帮我？您就不怕受我牵连吗？”

皮埃尔坚定地说道：“因为德国人杀了我的父母和妻子，更侵占了我们的国家，杀害了无数的法国人！”皮埃尔的目光坦诚、悲愤，间谍放心了，接着，他搂了搂怯生生站在一旁的小丽莎，说道：“可爱的小天使，你会拯救我们的，是不是？”

间谍藏进洞里后，皮埃爾立即把杂物恢复原状，这洞虽在储藏室，但隔音、防护并不大好，皮埃尔怕间谍在洞内因伤口呻吟，被精明的德国人看出破绽，又在原来的杂物上多做了一层掩护。做完这一切后皮埃尔满意极了，这下子天衣无缝了。忽然，他的笑容一僵。

皮埃尔看到小丽莎一直好奇地看着这一切，想到万一德国人追问小丽莎，只要稍一恐吓，或者哄骗，八岁的小女孩肯定会说出一切的，她哪是德国人的对手！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凶狠的吆喝声，德国人追来了！皮埃尔脸上的汗“唰”的一下就冒出来了，一秒钟过后他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打开一个柜子，把小丽莎抱进去锁起来，这样一来德国人或许就不会发现小丽莎了。

在关上柜门的一刹那，皮埃尔看着心爱的女儿，一脸严肃地说道：“丽莎，记住，不许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听到没有？”

微暗中，小丽莎惊恐地点点头，然后眼前一黑，皮埃尔狠着心关上了柜门。

几乎就在同时，“咣”的一声，院门被蹬开了，一列荷枪实弹的德国人叫嚣着冲了进来，他们并没有追问皮埃尔有没有人来过，可是皮埃尔的心一下子凉了个透—德国人带着一只吐着猩红舌头的军犬！训练有素的军犬没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盟军间谍，间谍被抓走了，一同被抓走的自然还有皮埃尔。

皮埃尔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当他决定把间谍藏起来的时候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使他痛不欲生的是，小丽莎还被锁在柜子里，她自己是万万打不开柜子的，皮埃尔让她不要出声，乖巧的她肯定也不会呼救，万一时间一长没有人救出她……

皮埃尔不敢往下想了，唯一能做的事便是拼命祈祷。

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皮埃尔除了祈祷便是等死，落入魔鬼的手掌还能活吗？被关押在集中营里的难友们成批死去，眼看就要轮到皮埃尔了，谁知意外发生了：盟军突然攻了过来，皮埃尔除了一些皮肉伤，竟幸运地活了下来。

一出集中营，皮埃尔便心急火燎地踏上归途，他要找到女儿。当他推开院门，不禁暗自庆幸：房子还在，没有毁于战火，那么唯一的亲人，小丽莎呢？

天哪，柜子上的锁还在！皮埃尔一下子尖叫起来，失声痛哭……两个多月了，可怜的小丽莎一直关在里面！

皮埃尔不敢打开柜门，他无法想象小丽莎此刻的模样，只有一个念头盘旋在脑海里：自杀，立即自杀，向小丽莎当面赔罪！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怯生生开口了：“是爸爸吗？”

皮埃尔浑身剧烈颤抖，慢慢掉过脸，此时阳光正射进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在逆光里依稀可见，如梦如幻，慢慢地，那身影具体了、真实了—不是可爱的小丽莎又是谁？泪光蒙中，小丽莎的身上泛起一圈光芒，她是圣洁的天使吗？

皮埃尔又哭又笑，说：“这是天堂吗？丽莎，爸爸终于见到你了，爸爸对不起你，这下好了，我们再也不分离了！”

小丽莎摇摇头，说：“爸爸，我没有死，我还活着，是那个间谍救了我。”

愣了片刻后，屋子内再次响起皮埃尔疯狂的尖叫声……

等皮埃尔冷静下来，小丽莎说出了一切：“那天我被关在柜子里，时间过得好慢啊，我等啊等啊，可是爸爸你一直不放我出来，我又怕又饿，然后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柜门开了，我被抱了出来，我认出抱我的人就是那个间谍。

“然后我看到屋子里有好多拿枪的德国人，他们又搜查了一下柜子，然后顺手锁上了柜门。这时屋外还围着好多小镇居民，他们默默看着这一切，间谍微笑着对我说：‘小姑娘，你是拯救这个罪恶世界的小天使，对不对？你走吧，回你的天堂去吧！

“我吓坏了，一口气跑出好远，生怕德国人又把我抓回去，可是我不知道能去哪儿，然后，有人突然一把抱住我，把我藏了起来，最后这位好心人留下一点钱把我托付给一位大婶，一直抚养我到今天。”

皮埃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怎么回事？杀人如麻的德国人怎么会放了小丽莎？

盟军和居民们都知道皮埃尔的事迹，皮埃尔一下子成了英雄，鲜花和掌声扑面而来，可皮埃尔根本无心享受这一切，他要解开心中的谜团。经过不懈努力，他终于知道了全部真相。

在抓住盟军间谍后，德国人搜遍他全身，可一无所获，这时间谍开口说道：“你们想要的东西全在我脑海里，我可以跟你们合作，但有一个条件，放了锁在柜子里的小姑娘，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姑娘活活饿死，不然，宁死不屈。”

一个八岁的小姑娘放了就放了，有什么打紧的？于是德国人押着间谍再次回到皮埃尔的家中，在放出小丽莎后又押回间谍。德国人正高兴，谁知间谍大笑着倒了下去，他咬破了藏在牙齿内的剧毒氰化钾。

而这时盟军已收到了间谍传递出的重要情报。

还记得这位间谍藏身于皮埃尔家的地洞前做了什么吗？他搂了一下小丽莎，那一刹那，他把情报塞进了小丽莎的口袋内，间谍本能地感觉到自己凶多吉少。后来从柜子里放出小丽莎时，他说小丽莎是拯救人类的小天使，就是暗示给人听的，因为另一位盟军间谍正藏在围观居民中。

小丽莎被放出柜子后，第二位盟军间谍救了她，他也从小丽莎的身上找到了用生命换来的情报。

在一座二战阵亡将士的纪念碑前，漫天细雨里，皮埃尔和小丽莎向这些无名英雄献上了一束火一样的鲜花。人类自由解放的鲜花如此艳红，那是浸染了多少无名英雄的鲜血啊！

选自《故事会》2016.12上

（段明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