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生活的仪式
2017-06-13张国立
张国立
试着过尽量简单的生活,你会发现其实并不简单,不过从中养成的仪式,倒是让人有一种不曾有过的满足感。
先说喝咖啡。放弃美式咖啡机,买了手磨的磨豆机,经过试验,磨三次的粉最适合于冲泡,于是每天下午一边烧水一边磨豆,配上爵士乐更佳。接着温杯,用长嘴壶慢慢将水倒进盛咖啡粉的滤纸。过程中闻到三种味道,一是咖啡豆的焦香,二是刚烧开的热水的水味,三是随蒸气上升的新鲜咖啡味。
捧着杯子往窗前一坐,不看书,不看电视,放空大脑,开始享受仪式的结果,这时……“又发呆,我的呢?”
噢,老婆刚好进家门。我……算了,放下杯子再去进行一番仪式。
完成第二杯,老婆满意地说:“你冲的咖啡有进步哦。”
嗯,谢谢她的夸奖,不过我的这杯已经凉了。
再说交通工具。从开车演变为能走路决不骑车,能骑车决不搭车,能搭地铁决不自己开车。走路逐渐成为一种享受与運动,当然也有其仪式。戴好耳机,摇滚、雷鬼、RAP皆行。挑大路,走人行道,慢慢增速,五分钟后得走到感觉得出心跳,冬天也得三十分钟内冒汗,走到五十分钟,筋骨舒畅,然后放慢速度,准时抵达目的地。
由于有一小时走路的思考时间,抵达后无论开会动脑还是喝酒闲聊,都行云流水,众人皆开心。
有些时候例外。当我心旷神怡地走到电影院前时,坐巴士抵达的老婆手拿电影票绷着脸问:“你到底要看电影还是要走路?”
我晚到了五分钟,她只好先买票。下回提早一点出门。凡是让女人不得不先掏钱包的事,必然引发后续一长串的修复工作。
每周至少做一次饭。去菜市场买豆干、牛肉丝、青菜,和豆干西施谈昨天看的电影,转头与牛肉摊的性感老板娘说说北海道的大雪。回到家,泡好青菜与豆干,给牛肉丝拌上点糖、盐、酒、酱油。前半段仪式完成后,该是喝咖啡的时间。
傍晚切豆干时,须切得细、切得直,和牛肉丝、辣椒丝一起炒,一分钟后起锅。这时也得有音乐,最好是交响乐,可振奋士气。
至于卷心菜,我试过许多种炒法,用澎湖五味酱炒的滋味较丰富。五味酱是用五种海产酿成的酱,带着海味。用虾米也不错,单纯。
最后蒸条鱼,不能忘记葱、姜与破布子……既进厨房工作,当然绝不忘配杯酒,洋人的红酒好,自家的白酒也不差,大不了配做菜的料酒。大丈夫能屈能伸。
一切妥当,正巧老婆进来,她说:“你蒸了鱼,对不对?好香。”
她说:“太棒了,有豆干肉丝。”
她环视厨房一圈,追加一句:“又喝酒!厨房被你搞得乱七八糟!”
对,得清理灶台、刷锅、拖地,一边等着电饭锅发出“我煮好了”的呼唤。
再说到音乐。外甥送的CD中的音乐、女儿下载的网络音乐,选择多且方便,但和我的仪式不符,你们说,爵士乐怎么能用数码音箱听?古典乐若不用两只大喇叭放出来,像音乐吗?
手机不如MP3,MP3不如CD,CD不如黑胶唱片,黑胶唱片不如现场演奏——我老婆弹的钢琴例外。
连续几个月,我有空便跑去二手店,勉强组装有点符合仪式模样的音响。黑胶唱片太贵,CD能将就。
吃饭时不宜看电视,适合来点背景音乐,像老婆谈她这一天的心情,像女儿愤怒地说她的办公室文化,像我说──做男人还是少开口为妙。这又是另一种仪式,从把女朋友当恋人、把老婆当情人,到把结婚很多年的老婆当女儿、把结婚更多年的老婆当亲人,这时男人才彻底明白,女人不需要我们对她们买的衣服和包的意见,不在意我们搞多少仪式,只要在不该开口时好好当个听众,也就世界大同了。
男人的简单生活,除了养成的仪式之外,也该养成生活的节奏,工作之外,该放慢速度,享受细节。坐高铁无法欣赏窗外的风景,有谁搭飞机是为了看天空?
最近简单生活的仪式弥漫于四周,詹宏志烧的牛肉在台北早已是传奇,王伟忠老婆小慧做的茄子最下饭,导演林正盛老说要请我吃他做的焢肉(一种台湾美食,主要食材是五花肉——编者注),朋友阿坚无论去哪儿都骑自行车,金山两名雕塑家下海抓鱼以免晚饭没菜,那就更不用说马可养的鸡和那群鸡生的双黄蛋了。
回到小乖的名言:“生活固然艰苦,生活质量却绝不能降低。”
千万记得,简单生活是享受;但不能以简单心情对待老婆,你们都晓得,女人爱复杂。
摘自《新民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