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素描
2017-06-12赵星雅
赵星雅
据说每个孩子都曾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天堂,每个孩子也都曾依依不舍地被成长拖出那个小小的乌托邦——烙有物质元素印记的精神家园。渐渐长大的我站在记忆中的老房子里回忆着过去的故事,老家的轮廓渐变渐浅。老家承载着厚重,传承着基因,虽清冷但很温暖,素面却尽展欢颜。
煤油灯
“当时我就是家里的宝贝,光明的使者。”老辈人用旧墨水瓶自制的煤油灯脸上的自豪神情尚未散去。姥姥说,那时村里还没通电。每到夜晚,黑暗就顺着空气蔓延,眼睛睁得越大,黑暗便凝得越浓。院子前面的小溪静静地流淌,而头顶上方是黑得纯粹的天。姥姥郑重地擦亮火柴,小心翼翼地将闪亮的火苗伸向煤油灯,点燃棉纸捻成的芯子,摇曳的灯光便扩散开来,一寸一寸地,照进人的心里。于是,一家人整晚的活动便从围坐在煤油灯的周围开始了,没有电视,没有网络,却常常有满屋的欢声笑语。依稀中看见离灯最近的妈妈正捏着两寸的铅笔头虔诚地写着作业。一阵风吹来,离灯最近的那根头发“嘶”的一声被火苗烧到了,飘出一缕蛋白质烧焦的特殊香味。斗转星移,退役许久的煤油灯低着头自说自话:“我是微弱,可我也发光啊,怎么就把我忘了呢……”
簸箕
“唰、唰……”簸箕兴高采烈地向我讲述着当年发出的快乐的劳动号子。秋日的午后,小院里堆满了脱过壳的谷子,姥姥迎着阳光顺着微风,一上一下有韵律地抖动着双臂,清脆而殷实的声音飘进静谧又高远的天空。孩子们躺在地上,傻傻地仰着头,任由谷壳落在脸上,透过阳光看着金色的近乎透明的谷壳落下又飞起,最终不知飘向何方。在大人们的双臂不厌其烦的抖动中,谷和壳、谷和细沙顺从地从簸箕宽广的胸怀中分离开来,不久之后,香喷喷、热乎乎的饽饽就由期待变为现实。那样的午后,仿佛时光都被拉长了。不知不觉问,手工艺人用一根根藤条精心编织的簸箕安静了下来,它的眼里满是失落,独自坐在老屋一隅,经由时光,化为记忆。
水吊子
水吊子是老家人用白铁皮打成的烧水壶,内外壁的夹层里可以装水,中心是圆锥筒围成的炉腔,往炉腔里填上柴火便可加热夹层里的水。它是个热心肠,因为曾经的它从里到外都是火热的。妈妈说,北方几场大风过后,树叶落尽,冬天来了。那是个多雪的年代,雪后的空气干净得让人把呼吸都放缓了,生怕弄脏了眼前这块透明的大水晶。伴随着“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有客人来了,水吊子便开始了它火热的工作。舀来冷水装在它的肚子里,炉腔里点上柴火,不一会儿,旺旺的火苗儿便从壶腔中间蹿出来,氤氲的雾气从壶口飘出来,接着雾气越来越大,发出“嗞嗞”的响声,温暖地逗留在主人和客人之间,模糊了视线。用柴火烧的水泡茶特别好喝,一口暖茶下肚,好像整个世界都春暖花开了。现在的水吊子依然在老屋里安详地坐着,听其他几个老弟兄说,晚上它经常独自叹气。
缝纫机
缝纫机的故事,是姥姥讲过的最奢华的故事。几十年前,家里像迎新媳妇一樣,郑重其事地把它摆在屋里最显眼的位置。妻子用新奇又兴奋的语气向丈夫称赞它的神奇和实用,丈夫微笑不语。日复一日,缝纫机“哒哒哒”地“跑”过一匹又一匹手纺的棉布,压过一块又一块不安分的补丁,做出一件又一件板正的衣服,藏下一份又一份母亲对游子的不舍……老家管用缝纫机做衣服叫“跑”衣服,大概是因为缝纫机的针线又快又整齐吧。它“跑”过全家老小的过年新衣,“跑”过邻居家女儿的嫁衣,“跑”过无数双耐用暖和的棉布鞋垫……人人都夸妻子手巧,她却谦虚地说都是缝纫机的功劳。妻子对它呵护有加,于是它也“跑”得更卖力了,“哒哒哒哒”地乐此不疲。时光飞逝,丈夫上一次给它上机油保养已不知是何时,“哒哒”声已渐行渐远。缝纫机一直小心地保护着自己的针尖,期待有一天能再踏上自己熟悉的那片疆场。
记忆中遮风挡雨的老屋里,岁月留尘,老物件几兄弟饱经风霜却不再熠熠生辉,使命告成却默默无闻。蓦然,仿佛曾经无比辉煌的哥几个聚在一起,清闲淡定,默契相向,定格永恒,永不老去。
佳作点评
文章形式新颖,语言自然流畅。小作者选取了煤油灯、簸箕、水吊子、缝纫机四件有代表性的老物件,将这些老物件赋予人的情感,通过它们的讲述描摹着那些逝去的光阴,抒写着自己对老家的眷恋。读罢令人掩卷沉思,不禁感叹:时间都去哪儿了?
(安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