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琢匠心

马朝方

“您已进入陕西省境内！”

汽车顺着乡村马路驰过，沿路的小房子一个连着一个，好像老僧手中的佛珠，被一条线串了起来。这一颗颗佛珠在岁月的积淀和打磨下，如同在老僧手中长期摩挲过一般，透出自然的古朴和安详。

刚刚从关垭出去，车上的导航就响了起来。对于很多地方的人来说，可能不太理解，但在我的家乡——鄂渝陕交界的地方，人们早已习惯。

不久，在长安镇，我和父亲下了车。

“来，看看这里，秦国！”父亲开怀地对我说。

姑且不论以前秦国是否包括这片土地，但父亲的言语已让我十分开心。是啊，秦国，一个充满浓厚历史积淀和文化氛围的地方。

“今天带你出来，就是看看这个。”

父亲手指的方向，是一家木雕店。进去后，我才感觉不是，而是一家古玩店。父亲和这里的老板很熟悉，见面很自然地就攀谈起来，而我才不管，我管的是眼前这个别有洞天的世界。

浓浓的檀木香味像是个懵懂、天真的小妹妹，看到我的鼻子，如同看见了久违的哥哥，蹦蹦跳跳地扑过来，带着惊喜，紧紧地抱着我的鼻子不放。闭上眼睛，我深深地闻了一下，感到一个单纯、善良的妹妹把头放在哥哥的身上蹭了蹭，齐肩的短发微微散开，渗出的发香沁人心脾，回味悠长。

往左看，四幅卷轴铺展开来，竖着悬在墙上。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跃然纸上，险峻刚劲的欧楷，却以圆润的笔法游走在古铜色的纸张上，倒是有些趣味。

转过头来，美瓷目不暇接，或是带着青花瓷特有的纹路和韵律，或是充斥着宋代五大民窑的气息。最大的一个花瓶上纹着清明上河图，这幅图也是我房间窗帘上的图案，看起来依旧是那般熟悉。

看这些东西的第一眼，我并没有什么好感，因为看得出来，为了迎合市场的需要，这些东西加入了太多鲜艳的东西和现代的印记。

道法自然，淳朴、原生态的才是最好的。在匠人手中加工的过程中，有很多都是画蛇添足。但是画蛇添足的愚昧，才能反衬出画龙点睛的高雅，不是吗？

我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下四周，突然，我的眼睛盯上了一件艺术品。

它张开大口，好像叼着大烟袋的老农的嘴巴，黝黑笼罩着空洞的内腔。两个缺口明显分布在口的两旁，那就是老农的一双眼睛，一只眼睛眼窝很深，另一只眼睛多了一条疤痕，想必是做农活时意外受的伤。

再往上一看，一溜墨水泼过的痕迹比天上的月牙还胜过几分。不，这是水中映出的月牙啊！水中的月牙在夜色中安詳地睡着，望着人间的烟火烧得差不多了，眨了眨疲倦的眼睛，隐隐约约地打了个哈欠，就准备睡了。

忽地，腾起两条鲤鱼，身上闪着金光，一瞬间划过水面，水花急忙向两侧退开，这是一场精美的表演，一场鲤鱼精心准备的表演，可这却把月牙吓了一跳。

长长的胡须半隐半现，随着波纹在水中摇曳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微微转动环视四周，似乎周围的一切早就是为鲤鱼准备好了的。鲤鱼的身上闪着金光，金光在鲤鱼身上游走的痕迹很有规律，光华闪耀，悦动人心。

猛地一下，鲤鱼又调皮地钻到水中。它虽然模糊了些，但身上闪出的金光不一样了。灿灿的金光，显得古朴而厚重，与鲤鱼游动产生的波纹相互配合，一张画面铺展开来。线条圆润，结构工整，气势恢宏，神韵厚重。这倒是像大秦帝国的小篆！突然，我的脑海中闪现出七个字——鱼龙潜跃水成文。

“这件茶几，是用树根做的。”

哦，我这才回过神来，原来它是茶几，原来它的元神是树根。我不得不佩服秦匠的高超技艺。当秦匠的手与刻刀默契地配合时，我才发现，满眼仿佛都回到了两千多年前。

周秦汉，几千年，面朝黄土背朝天。

天人合一般的韵味，要将这种精神共同展现给世界。土黄色的木头，土黄色的地，土黄色的手，将这个别有洞天的世界展现给人们。

回到车上，我的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回头望了一眼，这里的木雕，这里的人。

（湖北工程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