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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建筑师不是为自己建纪念碑

2017-06-09

北广人物 2017年22期
关键词:莫高窟昆曲建筑师

︱︱︱中国建筑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央视励志开讲

他是中国工程院院士他是中国本土建筑师的领军人物他坚持建筑应扎根于文化

我是北京人,我小时候就生活在北京的故宫旁边,周末会到景山的顶上去看看北京城。所有这些印象到今天我在做设计的时候,仍然都会有特别亲切的回忆。后来,我下乡劳动3年,到农村,到北京的郊区,然后从农村公社里考取了大学。一晃,我从一个热血青年变成了一个建筑师。工作至今三十多年,我们这一代建筑师应该可以说在中国的大地上设计了很多很多的房子。也有人说,我是其中作品最多的一个,但是我对这件事没有核实,也没有太多的兴趣核实。实际上,我觉得有一种隐隐的内疚,因为我们今天看到我们的城市和家乡并没有那么美好。虽然变得现代了,很多城市3年都会大变样,何况10个3年,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还有多少城市能被人认出来?

建筑师被捆住了手脚

我经常出差,我很喜欢选靠在窗边的位子,主要是想从空中看看大地、看看城市。我每次看到自然的山、自然的河流的时候,感觉那种形态特别优美,特别有震撼力。经过传统的村落和小城市的时候,可以看到那些村子利用山沟、山坡布局,老百姓的智慧与自然之间相处的关系,你都能看得清楚。可是,当我们飞到城市的上空的时候,你能看到很多方格,就是高高低低的建筑,整齐地排列。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们不能够像农民那样,去重新思考人、建筑和环境的关系?我们从西方引来的钢筋混凝土的结构,让我们更多地去关心建筑施工的效率。我觉得这是人类在进步当中不可避免的状态,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建筑应该有的精神意义怎么办?

上世纪90年代初,北京当时有一个口号叫“夺回古都风貌”,当时要求所有的房子在盖的时候一定要加上中国的大屋顶、琉璃瓦,至少也得加一些琉璃砖贴出来的小檐口。当然,在刚刚开始的中国现代化建筑的进程中,业界很多建筑师不愿意这么做,所以你可以看到今天的北京城中,有一些那个时期非常纠结的建筑,它的组合不好,建筑师被捆住了手脚。我在每一次的设计中,都在思考用一种独特的理解来做设计,而不太想再去概念性地把中国建筑的符号直接引用在建筑上。中国太大了,文化太丰富了,在北京就有很多不同的地方,应该采用不同的设计方法。在全国各地,你看到那么多丰富的自然资源和人文资源的时候,你怎么能用一个中国的大屋顶、琉璃瓦来说这就是你心中的中国建筑?我觉得显得太单薄。

希望对得起敦煌和敦煌的守护者

我从2003年开始去敦煌,为什么去敦煌?敦煌有莫高窟,有非常辉煌的壁画。这些年发展旅游,去莫高窟的人越来越多,所以如何很好地保护洞窟的壁画就成了非常紧迫的问题。最后,选定做一个游客中心,现在叫数字展示中心,让更多的人在展示中心欣赏洞窟的壁画。所以当时我们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去选址、做规划。我印象很深,第一次到敦煌是在冬季,看到一望无际的沙漠、沙山,非常震撼。在莫高窟对面的一个沙坡上,有很多零散的墓地,是历代敦煌的守护者,他们埋在这儿,去守望这份世界文化遗产,特别感人。我做这件事我就希望能够对得起这片土地,对得起敦煌,对得起这些敦煌的守护者。

因为要非常慎重,当时做规划、选址隔了好几年,最终选择了离莫高窟15公里远的一个沙漠的边缘上。我找到了一个跟我自己的价值观有关系的方法,就是向自然学习。我们放弃了向敦煌现有的建筑学习,我们希望直接向沙山学习,沙山给我们的启发就是在风的吹拂下,像一件艺术品一样呈现出来,而且它那么耐久,随时在变化,有一种永恒的感觉。同时,我们在想,怎么能够去反映敦煌的艺术?如果用画的方法去复制,那可能是画家干的,或者是装饰设计师做的,我们是建筑师,我们应该用建筑的语言去做。所以,我们在塑造沙丘的时候特别在意它形体的构成,要非常流畅,凝重中有轻巧的一面。通过做橡皮泥,做多次的工作模型,最后找到了这样的一个解决方法。

让昆曲再回到这个小乡村

我最近两年在做乡村的研究,乡村的建筑有两种方法:一种方法是逐渐破败;一种方法是把一片村子全部都盖成一样的。跟自然和谐相处的这些乡村,慢慢变成了集成化、甚至是兵营。看上去是新房子,但是生活质量真正提高了吗?乡愁哪儿去了?怎样把我们中国文化的根基在乡村保持下来?这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这些也使我们很心痛。我们不仅仅做研究、不仅仅写报告,能不能做一点事情?

当时江苏昆山的领导跟我说:“我们那儿有个乡村,准备做一个文博园,你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他们就给我看了前期的策划,就是把村子整个迁走,然后在这儿打造一个旅游小镇,希望上海和南京的游客来。我们说,如果你要这么做,我宁肯不做我也不想去破坏一个乡村,我说能不能不拆,他们说可以。后来,我们调研的时候发现,这个地方是昆曲的故乡,这个村子里有一棵大树,当时元代的一位昆曲文化人顾阿瑛,他种下的树。当时,他邀请朋友来一起唱昆曲,24个聚会的地点都不一样,换句话说,昆曲就发生在这个地方。我们提议能不能用现代的方法去复原这个场景,让昆曲再回到这个小乡村。我们就选了几个小院子,就在老百姓房子旁边,当时已经没有人住了,而且房子都已经倒了,我说能不能把这几个房子修起来,然后我们做成一个昆曲研习社。我们花了差不多一年多的时间,连设计带施工把它建好,在秋天的时候也去听了一场昆曲。

如何让文化还乡?当时刚盖好房子时,老百姓并不知道,他们以为又盖一个会所之类,当我们一演戏时,老百姓特别高兴,听说最近有些小孩在开始准备学一学昆曲。如果小孩学了昆曲,能够乘着船到阳澄湖边上去给城里来的游客唱唱昆曲,我觉得这件事不仅仅是个生计,而且文化就在这个过程中不断地复兴起来。这是件很小的事,因为只有不到一千平方米的一个建筑,花了一年多的时间,要从经济上来讲没有任何的价值,但对我们来讲,我们觉得很值得。

我们三十多年来做的事情,真正能够打动我们的是用这种善意、用对自然和文化环境的尊重、敬畏去做建筑。建筑师承载这样一个责任:不要忘了我们的文化基因,不要忘了我们的土地,不要为自己去建一个纪念碑。我觉得这是我们心里最安定的一件事情。

李雪源据央视综合频道《开讲啦》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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