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

纪燕

台风前后连下了几天雨，气温骤降，我想着打电话回家叮嘱爸妈注意保暖。

电话打回去是我爸接的，我习惯地问：“爸，我妈呢？让我妈来听电话吧。”

和我妈聊完电话，一回头见我老公坐旁边看着我：“为什么你每次打电话回去都是找妈聊天不找爸？”

我一愣：“我习惯了和我妈聊天啊，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儿，我爸也不爱听。再说我一直都是这样，我爸也没说什么啊。”

“只要是和你聊天，什么内容爸都会爱听的，你知道吗，每次回家看到女儿只找你腻歪我心里都羡慕，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天下的爸爸都是一样的。”

那天晚上我一直难以入睡。我从小和我爸不那么亲近，我爸性格有点急，嗓门大，而我却偏偏遗传了他这些性格特点。我们俩人对话总是互相嚷嚷，完全没有那种父女温情的时刻。我妈总是狠狠地说：“你看你俩那德行，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记得工作后发的第一份工资，我给我妈买了一条围巾，给我爸买了一件衬衣。我并不知道我爸的衬衣尺码，只是告诉导购我爸大概的身高体型让她给我拿了一件。拿回家后我妈说买小了，让我拿回去换，我嫌麻烦当下有点犹豫。我爸在旁边连忙把衬衣抢过去：“不小不小，我最近瘦了点穿着应该刚刚好，不要去换了。”后来我并不曾再关心过那件衬衣，只是仿佛听我媽唠叨过一次：“穿着那么紧哪里舒服，还总是要穿那件。”也许对我爸来说，那件并不合身并不舒服的衬衣，是他唯一能感受到被女儿关注的东西。

我结婚前的那段时间住在家里，现在想起来，那段时间我爸的急脾气收敛了好多，和我说话也不再大嗓门，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吃饭时还会时不时给我夹菜，但我却不领情，会没良心地对他说：“你自己吃吧，我又不爱吃这个。”不知道当时我爸是怎样默默地咽下心中的苦涩。我爸爱我，但是他的性格和做父亲的尊严又让他无法开口用语言向我表达，我隐隐地知道我爸是爱我的，但我却从不曾认真地面对这份深沉又浓烈的父爱，总是无视他咆哮的背后，是渴望被女儿关注的心虚。

我老公说得对，我爸肯定渴望着我也能打电话找他聊天，问问他那块菜园子的菜又收获了些什么，听我向他倾诉职场上的艰辛，请教工作上的难题。这么多年只是旁观我妈和我聊得火热，只能从我妈的描述里了解我的状况，对于我爸来说，是多么寂寞心酸。也许每次电话铃响起来，我爸都是满怀期待地抢着接电话，可每次都让他失望。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可我这个女儿，却是如此的粗心，不曾真正地走进父亲的内心里，只是自以为是地认为父亲脾气不好，和他没什么好聊的。

好不容易天亮了，估摸着爸妈已经起床，我打了电话回家。还是我爸接的。

“你妈做早饭呢，我去叫她吧。”

“不用了爸，我不找我妈，我找你呢，我想和爸聊聊天。”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随后是我爸欣喜又激动的声音：“哎哎，好呢好呢，爸有空呢。”

我鼻子一酸，眼泪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