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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陌年诗八首

2017-06-08苏陌年

大家 2017年2期

苏陌年

糟糕的比喻

多少年前我对以往的生活做出了如此糟糕的比喻:

人们是暗掉的路灯,人们是吹熄的蜡烛

四川中路到底通向哪里?道路不及时给我答案

你爱不爱我?时间不及时给我答案

后来我误入歧途,后来我叫苦不迭

我曾经为此感激那列火车未将我丢下

曾经我为此感激青春,曾经道路在沮丧的酒杯中飘忽不定

我接受了灯塔式的抒情,相信帆船会把我带去应去的地方

后来我坐在礁石上,听海浪澎湃,听潮水汹涌

看远方灯火通明。多少年前我在那个可以选择的车站口

火车远去的浪头拍下一个个沮丧的心事

多少年前我对以往的生活做出了如此糟糕的比喻:

人们是暗掉的路灯,人们是吹熄的蜡烛

为黄土效忠,我周身的坏脾气,

伺机而动,在原野起伏的麦浪后倾巢而出。

你是我睡倒这片沙漠的天降甘霖,

你是我安抚这片骤雨的万籁俱寂。

你是我在大风划过的火柴上

蓝色的火焰,你不问我燃烧,

熄灭也未可知。

撞击

夜幕总是熟练地剥开她的花瓣,她想到初潮

不由得叫了两声。吓溃经久封闭的火山

不能忠于内心,我们至少要忠于身体

手指的进退维谷,这些年她也一样面对过:

试卷上不经意多出的一处标点、陌生的旅店

和男人

在行事以后也从来没获得过谅解,也一样

敞开乳房

告诉世界,她所怀揣的欲望和空洞。把

失意的日子带到陌生的床榻,把故乡睡成

一座衰老的旅社。这迷人的河流,飞溅着逶迤的浪花

落花们一丝不挂地在上面游泳,把嘴唇和手掌都

探进水面。这些年

男人们像四季的柏木,开而又谢败而复兴

最后用作棺材。她的丈夫已不再是,可以用夜晚教训她的

青壮年

她的身体已经不再新鲜,她还是周而复始地流血

做爱,乳房变得松软蓬大,可以

居住三三两两的男人。即便每一寸土地

都住进了萎靡的月晕

之后,桑柯小城发生了什么故事呢?

我还是没有住嘴我的哭泣。

你看不出来那个蓝衣服的女人刚失去丈夫。

你抱怨她丑陋、肥胖、无所事事,竟然生下一个

更为矮小丑陋的孩子。昨天布尔问我,在他动情的亲吻以后

——“既然你身边的所有人都是正人君子,为什么这座小城

活在枪支和淫乱的恐惧中?”

“你为许多歹徒和小姐排解了孤独,

你是真正的君子。”

人性压抑

直到这些人不断地在村庄的性丑闻中曝光

在贪污、受贿、工伤、犯罪中曝光

直到这座小县城飘散着霾,涌动着污水

通缉令、寻人启事……一遍遍刷新著面孔

她感到空虚,四十二年了,没有人垂涎她

一本正经的样子。她磨好了水果刀,到街上晃来晃去

她带着陪她一起空虚许久的脂粉,走到那条贴满劣迹的巷子

她看着他们一个个裤裆里窝着孤独的阳具

看着他们不惑之年,窝在这个巷子里

她像一把铮亮的刀子,捅伤了这个夜晚

缝隙

在昨夜,

地板自己跳舞,花瓣在飘落中饶舌一

“凋零时回到本真,亲近族群

我馈赠万物,丧失自己”

死亡犹如美德,在见义勇为的尸群上

我侮辱了杰士邦,早泄到了体外

——被污蔑成性无能的中年男人

秒针在午时失去了颅骨,这个绝育的外科医生

即将秃顶的更年期女性

在人世无法给任何人疗伤止痛,拒绝

问询自己迟钝的经期

她幼年拔下的火罐已经长成坚实的胸脯,传染

给抑郁的丈夫凶猛的睾丸

“你告诉我大河之东和极乐世界,

是彼此的亲戚,鼹鼠与庄稼互为邻里

我永隔你与‘他们……”

生命是沮丧的获得,巨大的丧失——

我继承了昨日,而昨日质变在犀牛角锯断的缝隙中

柯布如此催眠自己的妻子:“你在等待一列火车,

它将载你远去,你了然自己心向何方,却不知自己将被载往何处”

“南方的最北方和北方的最南方是同一个地方,

我所经历的生活,正是生死与昼夜的中间值”

倾斜在昨日的墓碑上

我们见过的黄发垂髫互不理解,

“我想获得一切,大大泡泡糖和巨大的气球

开阔道路上震彻天际的炮仗”。

“你所说的我都已经背叛,这里只有翻新的土,你要经历的反叛……”

“没有信仰,并不是背叛一切,

你的犹豫是动摇,梦想是幻沫。”

在上海,我们路过警署,目睹

知青子女的示威,一场和谐的课堂讨论

在重庆,我在白公馆的门外

吃着一碗十块钱的凉面,为二十块的门票发愁

鸽子们饥肠辘辘,在天空中不断反省

自由即疲于奔命?

玫瑰本身的意义不是花期到来。

在帕米尔高原

我是一只不吃草的野兔,尝试证明自己

不是个草地的瘾君子

“如果这朵惊艳的蒲公英结局不走向破碎

那它的完美就是缺憾。”

这是一束获罪的风留下的遗言。

“同样,出卖就是你的正义,破坏就是你的付出,你踩在道德的节拍上

不在乎任何人的舞步。”

“你将我的善小逼迫成了大恶。”

今夜暴雨如注,积洼遍地

在统一而又分散地流去。

石头2

十八岁的x小姐

安环。无业。

年轻,身体肿胀,憎恨所有男人

她如今格外坚硬,体态沉重

昏暗的小医院

水龙头冲走了她未成形的孩子

说到曾经的未婚夫

如何抛弃了她年轻的皮肤

说到自己陈旧。灰暗。只剩

溃不成军的沙砾

十八岁的Y小姐。自残、抑郁

厌恶硕大的器官,贞洁和身体

胸部上划下斑驳的刀口,向我炫耀她

爱情的勋章,左臂上密布

烟头的烫伤,她失去了泪水

在浴室拧开水龙头,她用力

像拧自己发育中的胸部

她听见它们流水,哗哗啦啦地啜泣

排山倒海地覆盖过一片喉结的管道

排山倒海地滾进她抑郁的僻静

她们误认为自己是一个母亲良好的女儿

一头金贵的哺乳动物

她们在世上任何一个地方相遇

她们面对面,毫无存在,不为所动

我遇见过这巍峨的高山

我遇见过这巍峨的高山,书写了

众多的赞美。爱也是,绝望也是

因此我放弃了驻足于石块

放弃深情的土壤,它仍拽住我逃跑的灵魂

直到我身旁的灌木,都变成了参天大树

我遇见过这巍峨的高山

我的亲人、朋友、挚爱,都绕过了

这个激情的土堆

化为日复一日的流水,他们

惊异于自己的浪花与嬉闹的鱼群

只有我还在原地,继续激昂地赞美

我的果实是云雨,我的花朵是收成

如果你是另一棵树来到这里

带着你的理想,背着自己的骨灰

如果你前进在路上,请把我攀缘的双腿带走

给它一个合适的盒子